谋臣与王子-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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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我没有妄自猜测,只是盯着卦衣,面无表情地卦衣。
王子从侍卫身边穿过,准备向城墙走去,那侍卫首领忙一把抓住王子道:“殿下,小心逆贼……”
王子将他的手拿开,看着卦衣大声问道:“本王就问你,为何?”
卦衣突然笑了,动了动身子,此刻我才看到他腰间系着一条绳子,而绳子的另外一头在城墙之外……
卦衣摇头,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头盔扔了下来,头盔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到了王子的脚下。
所有人都看着那头盔,头盔在地上滚落之后,上面的鲜血和泥土混在了一块儿,掩饰住了那头盔原有的光辉。
王子低头看着那头盔,又抬头看着卦衣道:“当年,本王亲手将这头盔戴在你头上,告诉过你什么你还记得吗?本王告诉你,从今以后,你手中便掌握着本王的生死这是本王给你的权利,这种权利如今天下只有你一人独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的饷银高处宫中所有同等武将,你有什么不满足?”
卦衣举着长刀,不发一语。
王子:“天下……整个天下本王只赋予了你一人这样的权利,但今**为何要这样?”
卦衣将刀柄倒置。
王子伸手指着他:“为了一个女人值?”
卦衣开口道:“值”
王子笑了:“值?一个本王都不要的女人,值?”
卦衣重复道:“值”
王子哈哈大笑:“天下、权利、富贵难道都比不上这样一个整天都想离开本王的女人?值?”
卦衣重复:“值”
王子点了点头:“她离开本王,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乡野间民妇一个民妇值?”
卦衣依旧重复:“值”
王子又说:“为了这个女人,你会失去一些,你会失去将来成为朝中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值?”
卦衣机械性地重复:“值”
王子咬紧牙,嘴唇边都已留下鲜血,他恨的不是卦衣,他恨的是一个男人怎么会抛弃大业,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城墙之上的卦衣将刀插在城楼之上,将绳子重新勒紧,卸下半身铠甲,跪在地上,对王子磕头。磕完后,卦衣起身大声说:“殿下……我欠您的恩情只能等来世再报,但小人还是想劝殿下一句,就此收手,你这样做也不值得。”
王子大笑,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声中夹杂着一丝地无奈,但更多的是怨恨无尽的怨恨
卦衣握紧长刀,拔起,双手握刀:“殿下,不要再问,你再问,我依然会回答你——值”
王子转身背对卦衣,点头,轻声道:“好值”
王子又抬眼看着那名头领,说:“攻……”
攻
那名头领提起刀,第一个冲向城墙边上,霎时间,城墙边又倒下一片……
王子背对着城墙,闭上眼,说:“这十人……是本王的亲信,本王信他们超过任何人,但亲信却为了一个本王座下的统领背叛了我,为什么?”
我看着前方,肆酉在我身后,手握紧了刀,蓄势待发,我忙一把抓住肆酉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我抓住肆酉手的那一刹那,感觉到肆酉身子微微发抖。
我的目光从王子的脸上移到了城墙,城墙下,那两名卦衣手下的侍卫已经被其他人给团团围住,其中一人胸中已经插进了两柄长刀,但依然拼命地挥舞着,另外一人双眼已经被刺瞎,但还是紧靠着城墙,拼命厮杀。
他们剩下的生命什么时候结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这个时间往往就是一眨眼之后。
一眨眼,只是一眨眼,什么都有可能改变,一眨眼的时间,我又想起来了王菲曾经告诉我——“如果到那一天,我希望大人能手下留情,放我走,留我一条性命。”
“放你走,留你一条性命。”
“你的前提是大王子无法登基,且被贬为庶民……”
王菲还说:“放我一人就可,其他人……不用谋臣操心。”
我抬头看着卦衣,卦衣冷冷地看着城墙下正在搭梯向上攻的侍卫。
其他人,就是指的卦衣吗?
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或者说我想到了这一点,但不敢去认可。我忽然觉得大王子是这个世界最为可怜的人,他曾经喜欢着苔伊,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为了一个王子的尊严,他放弃了我给他选择的苔伊,选择了王菲,多年后,这个本来是应该成为未来皇后的女人,却又因为他的冷漠,选择了他身边最信得过的侍卫统领卦衣。
多年来,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独身。
我转身准备离开王子府,绕到这府邸卦衣所在的城墙之后,我想,我必须得履行自己的诺言,纵然王菲和卦衣并不是我口口声声想要保护的人。
王子叫住我:“你去哪儿?”
我没有回身,只是简单地回答:“救人。”
王子又问:“你……救谁?”
我说:“你杀谁,我救谁”
王子大喊:“谁给你这个权利你记住,你是我的贴身谋臣”
我转身,看着他:“记得那天在大殿之上,我说过我会救你一命吗?”
王子看着我,嘴唇微微发抖。
我说:“我现在去救人,也是将来为了救你……不,这个将来很快就到了。”
我说完之后,带着肆酉慢慢地向府外走去,肆酉走得很急,几次都被我拉了回来。
肆酉问:“再慢……他们都活不了。”
我摇头:“他们能活”
肆酉问:“为什么?”
我笑道:“因为有我”
我说完之后,肆酉沉默,开始放慢脚步跟在我的身后。我从未如此肯定地这样说过一句话,因为话一旦说出来,就必须要做到,要做到一件事是很困难的,曾经我想做到保护我最想保护的人,失败了,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我保护,现在我想要做到的便是我答应过那个王菲的承诺。
如果当年,我选择的是王菲给王子,那么王子便可挑选苔伊作为自己的女人,而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对不对?我知道,卦衣没有那么容易就死,他不会死,再来数倍的人也杀不死这个人。
因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卦衣便是这一将,我不会让他死,他必须活着。
我本可以快些,但我不想看太多的杀戮,虽然我看得太多。从前的杀戮,都没有亲眼所见,但却亲身感受,那些在杀戮之中的人们,大概从来没有有过和我一样的感受,死并不可怕,整日目睹死亡的人才可怕。即将死去的人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亲眼看着那些死去的人,还顽强地活着的人才可怕。
因为有一天,这些目睹死亡的人,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会渐渐消失,到有一天自己死去。到那一天,这些人会在自己的生命结束前,将自己的灵魂给抽去,留下一个还有血肉的躯壳,这样的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东江月,南弦头,西无过往北无息。”
“春河日,夏金石,秋有离去冬喧腾。”
一切都会有始有终,但一切也都还是会回到原点……
我走到那堵城墙之后时,看到了被绳子绑好,悬在半空中的王菲。我示意肆酉去解下王菲,肆酉点头,几个起跃,借力踏上城墙,单手持刀将帮助王菲的绳子割断,随后又抱着王菲落到我的面前。
王菲比我想象中的平静,我将她靠墙放好,她笑着说:“大人,我知道你会信守诺言。”
我说:“一定。”
王菲问:“大人,你会带我们离开吗?”
我说:“一定。”
王菲问:“大人,我能活着离开吗?”
我说:“一定。”
王菲笑了,抬眼看着城墙之上,说:“一定……”
卦衣的身影依然在城墙之上晃动,隐约能看到剩下的所有侍卫都已经爬上了城墙,与他厮杀,从卦衣的挥刀之中,我能看出,他快体力不支了。肆酉正要起身,去帮忙,我按住她,向她摇头。
肆酉着急地问:“为何?”
我还没说话,王菲便说:“因为他说过会没事的……”
很快,城墙上的人影便剩下了卦衣一人,卦衣撑着城墙俯身来看王菲,却因体力不支,摇晃了一下,一头栽了下来,肆酉忙借力跳上,接住卦衣。
肆酉将卦衣背着来到王菲的身边,让他们靠在一起,卦衣脸色苍白,王菲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此时卦衣脸上浮现出笑容。
卦衣的笑容……多年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
卦衣伸手抓住王菲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摸住绳子说:“看……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看,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我也曾经想对苔伊说,但我没有这个机会,我一直在自保,却忘记了要去保护自己最应该保护的人。
肆酉忽然起身,面朝另外一个方向,我转身,是王子。
王子拖着一柄长刀,站在这条狭小的道路之中,冷冷地看着我们。
阳光,从他背后射入,他背负着这个下午最美丽的阳光,却将这种美丽的阳光代入手中那柄长刀当中,转化成为最刺眼的利器。
卦衣挣扎着要起身,王菲按住他。
王菲说:“大人说过,我们一定没事的。”
我转过头去看王菲……
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会有人相信我,所以我一定会让相信我的人活着。
第五十九回
王子拖着长刀慢慢走近,刀身上反射出的光芒从我们每个人身上划过,可恐惧的表情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脸上,而隐藏在王子的另外一面。他几乎是拖着步子走过来的,每走一步,都会传出让人撕心的刀刃挂拉着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就如一头疯狂地野兽,在攻击敌人之前发出的嘶吼,那嘶吼声就好像要把我们四人一口吞掉……
此时,在他身后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铠甲上下抖动,缝隙之间摩擦出来的那种撕心的声音。
两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就如同同时响起了生存和死亡的歌谣,一前一后,一死一生,瞬时间又可以改变相互的位置,前变后,死变生。
肆酉紧紧靠住我,双手握刀,靠在右腿之上,蓄势待发。
卦衣脸上挂着笑容,歪着头看着在一旁的王菲。王菲靠在卦衣的肩膀上,一脸的平静,似乎如今她已经身在宫外,过着无忧无虑的小日子,成为了一个普通百姓的妻子。
我伸手按住肆酉的肩膀,说:“救兵来了……”
肆酉不解,依然紧张地盯着王子:“救兵?”
我点头:“对,救兵。”
一队禁军从王子的身后出现,随之掠过,王子停住脚步,慢慢地抬头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那些禁军。一名禁军队长大踏步从王子身边走过,来到我面前,抱拳道:“大人,我等奉旨将……反叛的王子府侍卫统领卦衣以及王妃带走,请大人……”
我点头,侧开身子,给他让出一条路。
王子此时高举手上那柄长刀,怒吼了一声,冲了过来。
那名禁军队长,侧身轻轻一躲,伸手抓住王子的手腕,道:“殿下,皇上有旨,奉命带走这两人,不得违抗。”
王子高举着那柄长刀,不住地喘气,脸上的表情几乎扭曲。
王子盯着禁军队长,用嘲讽的语气问:“活着?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活着?”
禁军队长松开王子的手腕:“这是皇上的旨意。”
王子哈哈大笑:“皇上的旨意?难道这天下他一个人说了算?”
话音刚落,王子高举的那柄刀便落了下来,肆酉闪到我身前,作势提刀挡住……
一声金属碰撞所发出的脆响之后,王子手中的那柄长刀在空中几个翻滚,插入了高墙之上。禁军队长不知何时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那柄长刀,高举在空中……刀身因为碰撞而产生出来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
禁军队长平静地看着王子:“殿下,请自重,圣旨不可违”
此时,城墙之上又传来整齐地脚步声,我抬头,看见两边城墙之上都站满了手持长弓的禁军,所有人都箭在弦上,瞄准的都是同一个人——王子。
禁军队长挥手叫人扶起卦衣,但看着王菲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只得看着我,毕竟王菲是个女子,这女子在深宫之内,不是谁都可以伸手触碰的,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还是王妃。
我示意肆酉扶起王菲,肆酉俯身将王菲扶起,卦衣笑着。
禁军队长看着肆酉,皱起眉头。因为他根本不知肆酉本是女儿身,但此时又没有办法阻止。
我对肆酉说:“你跟着王菲,一刻都不得离开。”
禁军队长正要说话,我又紧接着说:“我的人就交给你了,好好看着。”
禁军队长不知该如何说,他看着我,大概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我的人?”指的是肆酉,还是卦衣和王菲。
卦衣从我身边慢慢走过之时,轻声对我说:“大人,你果真是没有宁我们失望……”
我平静地回答:“过奖。”
当大队禁军撤走,在这条小巷之内,独剩下我和王子的时候,天上的太阳也变成了即将归家的夕阳,昏黄的阳光从巷子的一角懒懒地射入,在城墙上留下一道道奇怪的光影。这些光影照在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