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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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李小幺收拾停当,略略吃了几口早饭,出了院门,一眼看到把各处摆得满满的一抬抬嫁妆,吓了一跳,这么一两个月的功夫,怎么弄出这许多东西来?
张嬷嬷眼里带着红丝,却极精神的急步迎上前,见了礼笑道:“这园子里放的都是最后出的细软和内院用的摆件,大家俱、各式大摆件都是前院,姑娘看,件件都是极好的,说起来也多亏了元丰会馆,还有梁地、开平府那些个商家,一听说是姑娘采买嫁妆,都把压库的宝贝儿拿出来了!姑娘看这件,”张嬷嬷喜气盈腮的指着亭子外边放着的一抬嫁妆:“这枝珊瑚,虽说只有三尺高,可却是极难得的正红,姿态又好看,我细细看过,竟真是天生这样,不是粘上去的,那掌柜说,若不是姑娘采买嫁妆,这珊瑚,无论如何也不会转手的……”
紫藤和青橙顺着张嬷嬷的指点看来看去,青橙拍着手笑道:“嬷嬷!明儿点嫁妆入库房这活一定得派给我!那册子就是我抄的,抄得手都酸了,得让我好好看看我抄的这些好东西都是什么样儿!”李小幺轻轻呼了口气笑道:“我替嬷嬷答应你,赶明儿你慢慢看,慢慢入库!”
一行人一边看一边说笑着,转过几个弯,到了一处厢房前,张嬷嬷指着厢房笑道:“咱们进去看看这屋里的几抬嫁妆吧,是信阳吕天师府上遣人专程送过来的,大前天刚到,那天姑娘忙,没顾上看,”张嬷嬷顿了顿,声音低了低接着说道:“到底是百年天师家,这样的东西,从前宫里也没有。”
厢房里守着嫁妆的婆子已经迎了出来,李小幺跟在张嬷嬷身后进了厢房,厢房内放了六抬嫁妆,李小幺掀开最外面一抬嫁妆上盖着的大红丝绸,大红绸下是一堆堆得极整齐的珍珠,张嬷嬷上前掂起最上面的一排赤金圆扣笑道:“姑娘看,这是挂珍珠帘子,照理说,这么黄豆大小的珍珠倒不稀奇,可难就难在这一挂帘子几万颗珠子,个个滚圆,大小一样,颜色一样,这穿珠子的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线,半步开外就看不到线了。”
李小幺伸手托了托密密的珍珠帘子,没有说话,青橙一声惊叹,伸手握了握那堆得高高的珍珠惊叹不已:“真好看!”紫藤轻轻拉了拉她,两人跟着转到另一抬嫁妆前,张嬷嬷打开上面放着的两尺多长的紫檀木匣子,隔着层红绸,小心翼翼的托了柄通体碧透、仿佛会光般的碧玉剑出来笑道:“送贺礼过来的管事说,这柄玉剑曾经是第二代天师的佩剑,斩杀过无数妖孽,是避邪的圣物,留着镇宅最好。”李小幺细细看了看,示意张嬷嬷放回去,又跟着看了其余几抬东西,看着张嬷嬷仔细盖好红绸,才低声吩咐道:“这几抬等会儿不要打开了,就这么盖着红绸抬过去吧。”
张嬷嬷忙答应一声笑道:“我也是这意思,这几样东西太过贵重难得,咱们也不用拿这个添脸面。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姑娘走这边,还是在正堂认亲,范大/奶奶拜堂认亲是大事,再怎么着也不好委屈了范大/奶奶……”
李小幺笑着点头应着,裹了裹斗篷出了厢房,绕过放的到处都是嫁妆,从正堂后门进去。
水莲和张大姐她们早就到了,正站在正堂门口看范大娘子拜堂,见李小幺进来,忙笑着见礼打招呼,说着些恭喜的话儿,李小幺一边笑应着,一边转头寻着沈婆子,张大姐忙笑着说道:“一会儿就到,贵子去接的。”正说话间,李宗贵扶着沈婆子从后面转进来,张大姐忙两步过去,亲亲热热扶着沈婆子笑问道:“一早上就让人熬了碗燕窝给婆婆,婆婆吃了没有?”
“吃了吃了,下回可别让人熬这个,其实银耳也一样,不比燕窝差,燕窝那东西不是咱们能常吃的。”沈婆子笑着客气道,张大姐和李宗贵一左一右扶着沈婆子,把她扶到上首右手边坐下,李小幺站在旁边笑道:“怎么不是阿婆能常吃的?阿婆想吃什么不成?”
“就是就是!”张大姐跟着抚掌笑道,水莲带着温婉的笑容,冲着沈婆子恭敬的曲膝见了礼,才在魏水生下首落了座,门口,李宗梁稍稍在前半步,范大娘子小心的跟在后面,已经上了台阶,屋里众人忙落了座,李宗梁和范大娘子先走到沈婆子面前跪倒行了礼,沈婆子收了范大娘子送的一件古铜色裙子,放了对赤金百年好合莲叶镯在托盘里。
两人先转到魏水生和水莲面前,彼此见了礼,水莲放了只攒红宝石花簪子回去,到李二槐和张大姐面前,张大姐依旧是一对沉甸甸的金块一般的赤金镯子,两人转过身,右边上首是李宗贵坐着,李宗贵不等两人走近,已经站起来笑嘻嘻长揖到底,收了范大娘子的鞋子,放了只笔洗回去笑道:“大嫂是雅人,这只雨过天睛笔洗正合大嫂用。”
“又是天师府顺过来的?”李小幺笑问道,李宗贵认真的点头道:“我当时就有先见之明,顺了一套呢。”众人哄堂笑起来,李宗梁笑着拍了拍李宗贵的肩膀,往旁半步,就到了李小幺面前,李小幺早就立了起来,给两人曲膝见了礼,回身接过紫藤递过的一对翡翠花开富贵镯回了礼。
水岩站在大门台阶上,正给一色大红衣裤、从虎翼军挑出来充当扛夫的军士们讲规矩,吕丰满脸怅然的背手站在水岩旁边,只顾怔怔的看着挤满了胡同的热闹。
第三百十六章酒醉
明晃晃的嫁妆,大红的扛夫,一抬抬嫁妆从柳树胡同流水般抬进梁王府,街市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低低的惊叹议论着,却并不喧嚣,涉及皇家,既不适于喧嚣,也没人敢上前喧嚣。
卢嬷嬷带着流云、樱桃、金铃、喜容守在新房院子里,照规矩,这间摆满了嫁妆、收拾停当的院子,在新娘子进来前,是不许任何人踏入半步的。
第二天三更刚过,李小幺就被紫藤轻轻推醒,迷迷糊糊进了净房,净房里已经垂手侍立着七八个中年婆子,李小幺也不多问,由着她们侍候着洗了个漫长精细的澡,裹了衣服出来,坐在妆台前,由着几个全福喜婆手势熟练细致的绞脸,绞完了脸,海棠捧了盘滚热的鸡蛋出来,一个喜婆仿佛根本不知道烫,掂起一只鸡蛋,将鸡蛋中间沿着妆台边飞快的磕了一圈,用指甲挑起点蛋壳,象挑起条线般将鸡蛋从中间撕出一条,左右手指捏着两边蛋壳,将白生生的鸡蛋剥在另一个已经净了手的喜婆手里,那喜婆利落的将鸡蛋按在李小幺脸上,顺着脸颊一圈圈滚动不停。
烫热的鸡蛋滚在刚绞干净的脸上极是舒服,李小幺闭上眼睛,由着喜婆滚动按压,滚完了一盘鸡蛋,喜婆又用热帕子给李小幺捂了脸,这才退下,紫藤站在李小幺身后,看着铜镜里的李小幺笑道:“姑娘今天用些胭脂吧,太素净了不好。”
“嗯。”李小幺目光恍惚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轻轻答应了一声,那一场婚礼,好象也是这般忙乱,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衣服、花、化妆盒、摄影师,灯光……
“姑娘!”紫藤取了早就备好的胭脂递到李小幺面前,见她出神的看着镜子发呆,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李小幺恍过神来,连呼了几口气笑道:“我有些紧张,真是头一回。”紫藤‘噗’的笑出了声:“瞧姑娘说的,出嫁这样的大事,一辈子就一回,可不是头一回!”李小幺笑着接过凝在细绢上的胭脂,用指肚蹭了蹭,一点点细致的均到两颊,又取了一片润了唇。
三更刚过就起,却一直忙到时近隅中,范大娘子和水莲、张大姐等人忙得脸色微红的进到半亩园,水莲前一步笑道:“姑娘今天真跟天仙下凡一样呢!外头都准备好了,和礼部说好了,我和大娘子跟过去给姑娘送嫁,算是应了姨母和母亲送嫁请新婿的例,本来送嫁兄弟是四爷一个,可吕二爷非要跟过去送嫁,二郎劝了他没劝住,不过倒也没大事,二爷也是个明白人。”李小幺凝神听了,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一趟皇室婚礼是国礼,一步步都是礼部和宗正寺管着看着,来往通礼的,也都是礼部官员,李府的答礼,一字一步都依着礼部的规矩事先演过数遍,严谨威严有余、却少了热闹。
隅中过半,从宫里领醮出来的新郎苏子诚一行就进了柳树胡同,李府狭小,礼部只好拆了影壁,将喜帐设在大门东边,礼部司仪引苏子诚在喜帐内端坐,半亩园正屋门外,李小幺满头沉重的珠翠,宽服大袖,端正的面南而立,张嬷嬷一身大红喜服,垂手站在右边,紫藤带着众丫头,低头垂手站在后面,李宗梁一身崭新官服立在台阶下,礼部诸吏前引着,李小幺出了半亩园,进了正堂门口专门为她设的喜帐,在榻上端正坐了,象征一般用了酒菜,喜帐外,苏子诚的声音传进来:“某受命于父,以兹嘉礼,躬听成命。”
“某固愿从命。”这是李宗梁依礼仪规定的答复,没多大会儿,四对喜娘整齐进来,引着李小幺站在李宗梁和范大娘子面前,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李小幺出嫁的醮礼,就由兄嫂代行。
李小幺辞了兄嫂出来,苏子诚已经上了马出了胡同。李小幺端坐在巨大的步辇中,听着外面的锣鼓喧天,车子走的极稳,也极慢,可还是没多大会儿就到了梁王府门口。
下车,撒谷豆、跨马鞍……一路进了喜房,旋而被红绸牵出拜了祖位,再倒牵着苏子诚进了正院,一切规矩到一丝不苟,除了那长到极处的倒行累得李小幺头晕目眩,这一场婚礼,并没有预想中的让人筋疲力尽。
众人客气的拥着苏子诚离了新房,往前院喝喜酒听戏热闹,李小幺舒了口气,在榻上挪了挪,紫藤和淡月几个忙上前七手八脚侍候李小幺去了满头珠翠,脱了一层接一层的大礼服,往后面净房进去。
李小幺转身打量着净房,这间净房看着足有她半亩园正屋的东西厢加起来那么大,中间一挂厚重的帘子半开着,淡月跟在后面低低的笑道:“这正院和两边厢房,都是走的地火龙,热气从脚底下升起来,可比咱们原先用的火墙舒服。”李小幺感觉着透过薄薄的拖鞋底传上来的热气,轻轻呼了口气,再舒服,她也不想长住这里。
对面原本垂手立着的一排小丫头动作利落轻巧的放好脚踏,托了各样东西上前,淡月和海棠侍候着李小幺去了衣服,李小幺舒服的泡在热热的水里,由着两人洗了头发,又泡了一会儿才上来穿了衣服。
淡月给李小幺绞干头发,重又绾起,插了支赤金凤钗,换了身大红吉服,一会儿还要坐帐、结发、合卺等不少礼数,转进正屋,屋里已经摆了满桌饭菜,张嬷嬷上前虚扶着李小幺坐下笑道:“后面的礼数还早着呢,姑娘安心吃点,从三更天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李小幺笑应了,转头看着紫藤等人笑道:“你们也去吃点东西,歇一歇,我好歹还是三更天起来的,你们可是忙了一夜一天了。”
“忙了一夜一天?我怎么一点也没觉得累呢?!”青橙笑道,海棠盛了半碗排骨莲藕汤递给李小幺笑道:“姑娘尝尝这个,是照咱们的法子做的,我刚尝了尝,和咱们做的不差什么。”李小幺接过汤,看着青橙笑道:“你既然不觉得累,让她们歇着去,回头这些差使都让你领。”
众人跟着说笑起来,李小幺吃了五六分饱,就不敢再多用,漱了口,看着人撤了饭菜,卢嬷嬷出去看了一回,回来一边笑一边低低的禀报道:“爷是真欢喜,一路笑进笑出,要不是太子爷遣人看着,今晚上非得喝高了不可!”
外面院子里,天色未晚,高高的灯笼已经明晃晃各处点起来,苏子诚一身大红喜服,满脸笑容让着众人,他平时积威过重,这会儿,笑成这样,还是只有他劝别人,没人敢上前劝他酒的,吕丰送了嫁却又转回来,也不管礼部这席是怎么排的,叫人让人搬了只椅子来,和水岩挤在一张桌子上,大呼小叫的见人就灌酒,也不管对方是谁,水岩拖了几回,哪里拖得住他,又不敢放手不理,只好一手执杯,一手拿壶一路紧跟在他身旁,四处打圆场。
苏子诚端着杯子,后面跟着拿着壶、托着托盘的几个小厮,喜气洋洋的进来,吕丰正捉着尉九公子叫着拼酒,尉九公子被他又拖又灌,正狼狈不堪,见苏子诚进来,忙舞着手叫道:“新郎倌来了!你有本事跟他拼酒去!那才是今天的正主儿!”
吕丰摇晃着身子,转身对向苏子诚,苏子诚看着吕丰皱了皱眉头,水岩忙举壶往自己和吕丰杯子里虚点了点些酒,用肩膀推着吕丰,冲苏子诚举了举杯子笑道:“今天是王爷大喜的日子,这杯酒,王爷无论如何得干了!”
苏子诚将手里的空杯子递给南宁,接过只满了酒的杯子,冲水岩举了举杯子,却看着红醉着一张脸,说不出什么表情,狠狠瞪着自己的吕丰,心里微微一动,冲吕丰笑道:“敢不敢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