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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隐形伴侣-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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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开她,踉跄退一步,脸扭成一团,斜着眼,死死地盯着她。忽然又怪声怪气地笑起来:“你晓得,你老早是我的人了,我的人,你往哪里逃,谢谢你来同我告别,流浪去了,流浪去……” 
流浪?没有车票的旅行?户口?在农村每天为工分、为自留地奋斗?天山?草场?橡胶林?都是同样一个拥挤…… 
她清醒了。 
“跟不跟我走,一句话!”他又吼起来。 
她变得镇静又坚定。心沉郁,血却奔腾。 
“不!”她说。尖细的嗓音,在风中打旋。 
陈旭怔在那里。忽然,咚地跌坐在雪地上。 
他并没有抽身就走。他狂躁,却也软弱。像一个被遗弃的婴孩,孤立无靠地抛在荒野里。按理说,“犯人”出狱的第一件事是整容换装,可他竟是这副邋遢相,他内心一定浸透了绝望和愤懑。他也许就要陷溺下去,被这无边的大漠和沉重的黑夜吞噬,无声无息地掩埋在茫茫冰雪之下……他走,是毁灭;失去她,也一样会毁了。谁能救救他,一个曾经满怀热望把自己献给北大荒的年轻人…… 
“不!”她叫道。浑身被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攫住,心在撕裂。从那撕开的裂缝中,升起一片温热而庞大的柔情,似一团翻腾弥漫的雾气,将她整个儿笼罩、吞没。又将她的灵魂,轻轻托起,升到一个缥缈然而陌生的境界…… 
她跪下来,跪在他身边的雪窝里,两只手从他身后轻轻拨开他垂挂的帽耳,一字一句说: 
“我回答你,哪儿也别去,我们明天就结婚。” 
他浑身一震,半晌,冷笑一声:“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你没回来之前,我就已经想过了,没有户口到哪去也是死路……如果有个家,关上门,所有的烦恼,都关在门外了……怎么苦,也总比回杭州去寄人篱下,讨人家的剩饭好一百倍……我晓得我是你的人,也只有我一个人晓得你吃介多苦,是为啥,我……永生永世,不会同你分开……” 
她说不下去。热涟涟的泪,泉水般涌流下来,即刻在胸前冻成了串串冰珠……   
《隐形伴侣》十四(2)   
他猛地抱住了她,把头埋在她臂弯里,呜呜哭起来。僵硬的棉袄,在夜空里,发出开江时冰排破碎的炸裂声…… 
茫茫雪原上,一辆没有轮子的马车,陷在雪窝里。 
驾着马车的,是一只灰色的老狼,发出声声狗吠。 
雪窝里躺着一个马车夫,腰间拴着一根草绳,棉袄上一颗扣子也没有。 
许多人排着队缓缓地走过他旁边,双手合掌,低低地唱道: 
茫茫大草原,路途多遥远,有个马车夫,将死在草原…… 
她冲进队伍,大声地质问他们:他要死了,你们为什么见死不救? 
没有人回答她。 
她想去背他起来,可他太重了。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 
有人说:快,轮到你举行婚礼了。 
她说:早就破四旧了,还举行什么婚礼呢!我要去旅行结婚。 
她拎着一只帆布箱,准备去旅行,可是帆布箱被老鼠咬坏了,东西都漏了出来。 
她忽然想起还没有登记。 
可是街道办事处的人全去看电影了。 
她从街上橱窗的玻璃里看见自己还只有桌子那么高,扎着蝴蝶结。 
爸爸用手指关节敲着写字台:你怎么得了4分呢?你给我滚! 
她穿一条绿格子连衣裙,在草地捉蜻蜓,走过来一个人,对她说: 
你不是在那儿举行革命婚礼嘛,怎么出来玩儿? 
她的心怦怦跳。她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她要同谁结婚。 
她记得婚姻法规定五十岁才可以结婚,可她才十五岁,她想逃走,迎面来了一顶花轿,还有吹鼓手,她看见新娘从花轿里走出来,对着毛主席像鞠躬,有人把新娘头上的红布撩开,原来不是她自己,而是郭春莓。郭春莓拎着一只油漆桶,东张西望找她的新郎。大家都帮她找,发现一个马车夫,埋在雪地里,露出一条辫子,拉出来一看,原来是个女的。 
她是个女的,你结什么婚呀?肖潇对郭春莓嚷嚷。 
你不是也结婚了吗?郭春莓很凶的样子。 
我没有。肖潇分辩。她看看自己,头上确实没有红布,松了一口气。   
《隐形伴侣》十五(1)   
那个晴朗的冬夜,寒星如同冻凝的雪花一般缀满深蓝色的天幕。空气冷冽而清新,混杂着几缕淡淡的柴草味,慢腾腾地在低矮的红瓦房上盘旋,驰聘了一天的风累了,偏僻的村落便沉寂下来。约摸八点多钟的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在雪地上踩出富有弹性的音节,匆匆往分场家属区南头走去。 
经过四栋瓦房,穿过几个柴禾垛,避开东头的井房,绕过老鸹队长家的恶狗。别出声,快到了。有人回头低语。中间那个人,围脖下露出两根翘翘的辫梢——是肖潇,拎着自己的脸盆和牙具。 
她走得跌跌冲冲,心慌意乱,又兴奋又欢活。 
肖潇的一生中似乎注定充满了各种冒险,注定了不顺利。莫不是又要重复夏天杭州小仓房的秘密行动?重复一次地下党的英雄业绩。谁叫她的父亲曾经是个地下党员,好像他没做完的那些事通通都遗交给她了。陈旭的一生中似乎注定了要同禁闭室打交道,注定了要倒霉。她便也注定了要去探望,要去奔波。她似乎迫不得已,又似乎心甘情愿。她其实才二十岁。 
二十岁,本来她应该正在音乐学院上钢琴课,或是在草地上写生…… 
三天前,她和陈旭找“小女工”开介绍信,要去场部办结婚登记手续。这颗图章,归保卫干事管。去之前陈旭很犹豫,这等于给了“小女工”一个报复机会,可是不拿到分场介绍信,即使去场部也白跑。他们抱着临刑的心情走进办公室,“小女工”正在专心地卷一棵蛤蟆烟,没听完,嘴就歪到耳根下去了,眼瞪得像个蛤蟆,半天,发出一阵狞笑,嚷道:“结……结婚?发昏啦?瞧你那样儿,刚蹲完小号出来,想得倒美……”陈旭把肖潇的一双小手,捏得生疼。张张嘴,又闭上了,一个劲咽唾沫,牙根咯咯响……肖潇委屈地分辩说,场部禁闭又不是法律,犯人刑满也可以结婚呀,何况婚姻法规定女十八男二十……没等她说完,“小女工”打断她说:“让你们来建设边疆,不是让你们来一条炕睡觉的。等着去吧!”陈旭狠狠拽她一把,扭头走出了办公室。“……应该好好同他磨。”她埋怨陈旭。“没用。”陈旭甩甩手,“你越求他越来劲,屁大的权,当天然气用!我早知道,根本不可能。”“那怎么办呢?”“会有办法的,泡泡儿就教我一个办法……”“是什么?”“先不告诉你。过三天,成功了就万事大吉。”他说得十分肯定,两只眼睛忽然熠熠生辉。自从那天晚上在“清波门”发过“疯”,肖潇说了结婚的想法以后,这几天他显得出奇的平静。 
三天过去了。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这是一项绝密的革命行动,连肖潇,都不知自己将要被“劫持”到哪去。 
他们在最后一排茅草房把西头的一扇木门前停住了。 
陈旭掏出一把钥匙来开锁。小鸭忽然看见门上的铰链有一个已经松了,门也歪了,它可以从一个空隙里钻进屋去,于是它便钻进去了。房子黑洞洞的,却扑来一股热气。“走好,里屋门在右边!”泡泡儿提醒她。她差点在门槛上绊一下,却见一线微光从门缝透出,门开了,一铺炕的炕沿上,点着一盏油灯。火苗忽闪忽闪,如一朵金色的小花绽开。 
行李、箱子,七七八八放在炕上,泡泡儿走过来,朝她一躬身,嘻皮笑脸说:“新房——请嫂子过目。” 
肖潇霎时红了脸,心里顿悟,眼前却掠过一片云,又一片雾。揉揉眼,定定神,半天才看清楚—— 
一间多么小的农舍呀,一铺大炕就占去了五分之四的面积,只留下一步半的过道,从门边通到窗下。窗也是小小的,低低的,窗缝被几条旧报纸封得严严实实。炕上铺了一块黑不溜秋的塑料布,好像连炕席也没有,除了两个铺盖卷、两只帆布箱,小屋空荡荡。只听见外屋的火墙炉子里,煤在噼噼啪啪地燃烧,夹墙里轰隆轰隆响,连天棚里也呼呼响,像一只灌满氢气的大气球,一艘点火发射的宇宙飞船,马上要升空去作太空旅行;又如一列长长的火车,从家门口开过,看得见铁轨上迸溅的火花…… 
她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小屋了。唯其因为它小,因为它一无所有,因为它突如其来,它便格外地像一个奇迹,像一个童话里的森林木屋。用它狭小而又无限的空间,来盛他们的爱情和希望。这是一个城堡,一个宫殿,只属于他们,只为他们而存在。从此从此,那些冒险,那些厄运,那些孤独,那些灾难,都远远地、远远地离他们而去。滔滔恶浪中,有了一块浮游的舢板,茫茫大海里,升起一座安全岛…… 
“像不像十二月党人的流放地……”陈旭倚着门框自嘲地笑了笑,“先斩后奏,大不了,再蹲三个月小号,流放也有后方根据地了。” 
泡泡儿在炕沿上甩着两条腿说:“你们运气,这房子原来住一家二劳改,刚刚遣送回原籍,房子空出来,还上了锁。我早些天看见,就动了心……”他做了鬼脸,“陈旭说他要结婚,我想这里再好不过了。先住下来再说,住几天,领导晓得了,一看生米煮成熟饭,影响不好,就顺水推舟了。相信不相信?过几天看看情况,我们再来闹新房,分糖吃。你放心,横竖结婚又不犯法的!” 
“谁叫他们刁难我们知青。”扁木陀阿根也插进来,愤愤说,“我们回南方回不去,在这里安家落户还不让……叫我们怎么办?”   
《隐形伴侣》十五(2)   
炉子又轰响起来。飓风穿过峡谷。快艇劈开巨浪。一支热情蓬勃的钢琴奏鸣曲。一片欢腾激越的马蹄声。她突然感到自己充满了勇气。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将再也没有令人乏味的天天读,令人生厌的大批判;没有吆喝,没有揭发,没有哨音,没有绿军帽。只有两颗冻僵的心,在炉火边互相取暖…… 
她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告辞的。油灯暗淡下来。黑暗中,她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那双细微的眼睛,变得火焰熊熊,烤得她发烫……炉子什么时候停止了歌唱,夜是这样肃静,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在起伏。像一个神秘而奇异的梦境,一个冰雪王国中开满十二个月鲜花的草地…… 
“肖潇——”陈旭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又慢慢抱起她坐在炕沿上,轻轻地摇着她的身体。他摇了很久,喃喃地说着什么。他的怀抱宽大有力,躺在这样的怀抱里做一个女人是很值得的。像荡舟河上,贴着船板,贴着水气。青蛙公主匍匐在一片肥厚的荷叶上,不再寻找陆地。只要心里的这条河没有枯竭,它流经的土地上,什么都能苏醒,什么都会发芽…… 
她走进一座冰雪的宫殿。 
宫殿的窗子上垂挂着银白色镂空窗帘,坠着树挂一般的流苏,闪闪亮。 
她穿一条银色的拖地长裙,拿一束淡绿色的雪球花。雪球花的花瓣是六角形的。到处都是门。走出这个门,又进了那个门。所有的门都没有上锁。 
窗上有哧哧的笑声,玻璃上贴满了扁白的鼻尖,扁黑的眼睛。一个个人影晃动。 
她走过去,鼻尖和眼睛都不见了。 
许多狗跟在她身后汪汪叫,咬她的裤脚,她蹲下身子捡石头,狗跑了。 
她昂首挺胸地走过分场大道。 
大道两边站满了人,像拥挤的火车车厢似的,要从人头上踩过去,他们在激烈地争吵,眼睛里放出闪电,又下起了雹子。 
雹子把一张张纸片打落在地,她捡起来看,是一张张结婚证。没有名字,没有日期,也不知是谁同谁结婚。她想写上自己的名字,纸却烂了。 
陈旭挑着土篮过来,说:抢煤去! 
她跟着陈旭走,走进一个小屋。屋子里,毛巾像一块薄冰,牙膏像一根冰棍,肥皂长着白毛,像雪糕,锅里的大米饭,都是冰激凌,天花板的角上,白霜厚得如一座雪谷…… 
她和陈旭比赛穿鞋,棉硬得像穿滑雪板。 
她和陈旭比赛起床——炕上可以溜冰,一直溜到地上。门前门后都是冰场。 
她和陈旭堆雪人玩儿,干沙似的雪,堆成个三角塔,堆出一个大肚皮的雪菩萨。 
她问陈旭:这是哪儿? 
陈旭别着一条二道杠,说:冬令营。 
他们用雪搓擦自己的身子,咯咯笑…… 
有人在冰窟窿里游泳,她找自己的游泳衣,却总也找不到…… 
腊月,正是“三九四九冰上走”的大冷天,上了大冻的半截河,却差点没叫人们的脚印儿踩个冰化雪消。 
都是邻近分场的职工老娘儿们,竟不畏风寒,不远十里八里前来参观那两个不登记就搬一块住去的、胆大包天的知青。所谓参观,也就是远远站在房前房后,发挥想象,指手画脚一番。几度惊骇加几度愤怒,几分蔑视加几分忌妒。可惜由于小屋北窗上厚厚的积霜,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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