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红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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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仍然在擦眼泪:“小方,这是我最要好的同学,叫梁致秀。”
致中呆住了,致秀也尴尬万分,她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她二哥一眼,就掉头看著小方,歉
然的说:
“真对不起,方医生,我想,大家有点误会……”
“叫我小方就好了!”小方慌忙说,对致秀爽朗的笑了起来,两排洁白的牙齿映著太阳
光闪亮。“我们今天休假,到这儿来游泳,刚好碰到初蕾……”
“我和小方他们很熟,”初蕾接口说,又用手背擦眼泪,她的声音里带著哽咽。“遇到
了大家都很开心,正在那儿谈天,你那个疯子哥哥就跑来了……”她眼眶儿全涨红了,用手
揉著眼睛她哽塞著说:“我从没有这样丢人过!”咬了咬嘴唇,她再说:“致秀,你们继续
玩,我去换衣服,先回家了。”
她掉转身子,回头就往沙滩走,致秀慌忙冲过去,一把抱住她,陪笑的注视著她,笑嘻
嘻的说:
“别这样,初蕾。我代二哥向你道歉,行了吧?大家高高兴兴的出来玩,闹成这个样子
多扫兴!”她对初蕾又鞠躬,又作鬼脸:“喏,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我该钉牢我那个鲁莽
的混蛋哥哥……”初蕾推开了她的手,泪珠还在眼眶里打转。她一脸的萧索和沮丧,固执
的、坚决的说:
“这与你毫无关系,你不要乱担罪名。我真的要回家去,我已经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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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挣脱了致秀,迳直走到沙滩上,弯腰拾起自己的浴巾,转身就向更衣室走去。致秀眼
看局面已经僵了,她知道初蕾一旦执拗起来,是九牛也拉不转的。她回眼看致中,对致中做
了一个眼色,致中呆站在那儿,浑浑噩噩的还没清醒。致秀忍不住说:
“混球!你还不去把她追回来!”
一句话提醒了致中,他拔脚就往沙滩上奔。偏偏那力大无穷的赵震亚,仍然箍牢了他不
放,他挣扎著说:
“赵震亚!你还不放手!”
赵震亚望著致秀:“致秀,我可以放开他吗?”他楞头楞脑的问。“唉唉!”致秀跌脚
说:“松手呀!傻瓜!一个傻,一个混,唉唉,要命!”赵震亚奉命松手,致中就像箭一样
射向了沙滩。小方注视著这一幕,虽然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拳,他却没有丝毫怒气,反而感到
挺新鲜的。尤其,当致秀抬起头来看他,那对乌黑闪亮的眼珠温柔的射向他,那薄薄的小嘴
唇微向上翘,她给了他一个抱歉而甜蜜的笑,他就觉得自己轻飘飘得像天上的白云一样了。
“对不起哦,小方。”她的声音清脆而娇嫩。“你一定能够了解……我哥哥对初蕾啊,是那
个……那个……”她不知道如何措辞,就化为了嫣然一笑。
“我了解,我完全了解!”小方慌忙说,下意识的揉了揉下巴。“不打不相识,对不
对?”
致秀望著他,她欣赏他的洒脱,也喜欢他那份随和,她唇角的笑意就更深了。小鲁一直
站在旁边看,这时,他忽然拉住小方,把他拖开了好几步,在他耳边说:
“小方,你有几个下巴?”
“一个。”小方又摸摸下巴。
“你刚刚挨那一下是轻的,现在,你恐怕想挨一下重的,你再挨一下,包管你的下巴会
裂成两个。”
“怎么?”“你没有看到她身后那个印第安人啊?”
小方望向致秀,赵震亚那铁塔般的身子正挺立在那儿,胳膊又粗又黑又结实,像两根铁
棍。他想了想,仍然大踏步走向前来,不看致秀,他迳直走向赵震亚,微笑的伸出手去:
“我还没有请教,我该怎样称呼你?”
“我是赵震亚!”赵震亚率直的说,立即热烈的握住小方的手,他对任何友谊之手,都
是紧握不放的。
致秀悄悄的低下头去,用脚尖拨著脚下的碎浪,以掩饰她唇边那隐忍不住的笑。因为,
只有她注意到,小方伸出右手给赵震亚时,他的左手正紧护著自己的下巴呢!
当小方他们在海水中交换友谊时,致中已经在沙滩上追到了初蕾。他一下子拦在她前
面,苍白著脸看她。
“你要到那里去?”“换衣服,回家!”她冷冷的说,眼眶红红的,泪珠依然在睫毛上
轻颤。“不许去!”他哑声说。
“哼!”她摔了一下头,绕到另一边,继续往前走。
他横跨一步,又拦住了她。
“你要怎样?”她抬起头来,恼怒的低叫:“你还没有让我出丑出够,是不是?你要对
我用武力,是不是?你让开!我要回家!”他盯著她,不动,也不说话,他们僵持了几秒
钟,面面相对。终于,他往旁边让了一步,低声说:
“如果一定要走,你就走吧!假如你连我为什么发火,为什么出手揍人,你都不能了
解,我留你也没有用。你要走,就走吧!”他的声音里,一反平日的神勇,而变得低沉与怆
恻。这语气立刻把初蕾击倒了。她用牙齿咬住嘴唇,蓦然间胸口发酸,新的泪珠就又涌进了
眼眶里,她不由自主的吸了吸鼻子,又伸手去揉眼睛。看到她这种神情,致中狠狠的跺了下
脚,粗声说:“你不要哭吧!你再哭下去,我……”他用手抱著头,狼狈的在沙滩上兜圈
子。“我……他妈的!你再哭再哭再哭我就……”他不自禁的又提高了声音,那凶巴巴的语
气又出现了。
“你就怎么样?”她问。
“我就……我就跳海!”他冲口而出。
她大为意外,睁大了眼睛。她不相信的瞪著他。他鼓著腮帮子,脸涨得通红。大约他自
己也没料到会冲出这样一句话,竟尴尬得无地自容了。她眼看他那涨红的脸,和那后悔不迭
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就噗哧一声笑了,泪珠还挂在面颊上呢!他瞪她一眼,背过身子,嘴
里叽哩咕噜的说:
“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你又在说什么粗话?”她问。
他抬头去看天空。“没,没有。”他说:“我只动了动嘴唇。”
“哼!”她又哼了一声,这一声“哼”里,已经充满了温情与笑意了。“好了!”他粗
声说:“你闹够了吧?闹够了我们就游水去!”
“我闹够了吗?”她又气又笑。“你弄弄清楚,是你在闹还是我在闹?”“好了!好
了!”他不耐烦的皱起眉。“不管是你在闹,还是我在闹,都该闹够了!”他伸手抓住了她
的手。“我们游泳去吧!”“我不去!”她摔开了他。“怪没面子的!”
“唷!”他怪叫:“你又不去了?那你要干什么?”
“我还是回家去!”她要往更衣室走。
他再度拦住了她。“你敢!”他说,眉毛一耸,又原形毕露。“你最好不要把我惹火
了!”她一怔,站住了。笑意从她的眼底隐没,她站在那儿,像一座冰冷的石像,她的眼珠
悲哀而无助的停在他脸上,她的声音变得幽冷而凄凉:“我懂了。”她说。“你懂什么
了?”他不解的问。
“你永远不可能改变!你是个暴君,是个自我中心的人,你根本不适合交女朋友!你不
懂温柔,不懂体贴,不会代别人去想!你也不需要女朋友,你需要的,是个言听计从的女奴
隶!可是,我不可能当你的女奴,我自尊太强,你……你……你选错人了!”她一口气说
完,就直冲进更衣室里去了。
他呆站在那儿,默默的回味她这篇话,思索这篇话,烈日直射著他,他却动也不动。然
后,他看到她换好洋装,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了。她似乎根本没看到他,掠过他的身边,她往
海滨浴场的大门走去。“等一下!”他命令的喊。
她微微悸动,却自顾自的走,充耳不闻。
他冲上前去,伸手扳住她的肩。
她回过头来,看他。“要动武?”她问。他凝视她,眼底是一片苦恼。他动了动嘴唇,
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她不懂他的意思,困惑的望著他,问:
“你说什么?”他再动了动嘴唇。“我听不见。”于是,他低低的说了出来:
“我改。”她屏息片刻,呆望著他。
“我改,”他重复了一遍。“你骂得对,我改。”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不要走,给
我机会。”
她发出一声热烈的低喊,尽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却忘形的投入了他的怀里,用手抱
住他的腰。她把面颊依偎在他那赤裸的,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胸膛上,一迭连声的说: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不要再吵架了!不要再吵架了!不要再吵架了!”他拥住她,伸
手摸她那刚冲洗过的短发,喃喃的说:
“我保证,我会改好,一定改好!以后不发脾气,不打架,不乱骂人,也不——让你生
气!”
她贴紧他,心中一片感动,一片欢愉。是的,他改,他会改……他们会永远恩恩爱
爱……
但是,真的吗?暑假的最后两天,却又发生了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一颗红豆11/376
事情还是初蕾引起来的。只因为那天早晨她很无聊,只因为天气太好,只因为她看到天
边有一片浮云,样子像极了一匹威武的白马,只因为她心血来潮……说了这么一句:
“我想骑马。”于是,致中带她到了马场。
初蕾从没骑过马,也从不知道台湾有马场,更不知还有马论小时出租。当那匹棕色马被
拉到她面前时,她像个小孩般兴奋,拍抚著马的鬃毛,她和那教练谈得热心:
“它叫什么名字?”“安娜。它是匹母马。”
“哦,你们为什么给它取外国名字,多不顺耳!”
“因为它是西洋种呀!”教练笑著说:“它是进口的,来的时候才两个月大。”“现在
它多大?”“六岁了。”“噢,它是匹老马了!”
“不,应该说正在盛年,一匹马可以活到二十几岁。它的健康情形很好,我看,活二十
几年没问题!”那教练热心的解释,他的个子很小,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满身的活力
与干劲。他拍拍马的背脊。“你不要怕它,它很温驯,是所有马匹里最温驯的一个。你可以
跟它说悄悄话,它喜欢听!”
“是吗?”初蕾高兴的问,立即俯头在马耳边说了一大堆话,那匹马真的点头摆耳掀尾
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初蕾乐极了,抱著马脖子就给它一个拥抱,马也乖巧的用头
在她身上摩擦,她喜悦的叫了起来:“它喜欢我,你瞧,它喜欢我!”“它还喜欢吃方
糖。”教练说,放了两块方糖在初蕾掌心中。“你喂它。”初蕾把方糖送到马鼻子前,那匹
马立刻伸出舌头,从她掌心中舔去那两颗方糖,还意犹未尽的继续舔她,她歪著头看它,越
看越乐。“它有表情,你觉不觉得?”她问教练。
“岂止有表情,它还有思想。”
“你怎么知道?”致中大踏步的走上前来,板著脸,他一本正经的望著教练,粗声打断
了他们的谈话:
“你们是计时收费,是不是?”
“是呀!”“谈话时间算不算在内?”
那教练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的把缰绳交在初蕾手中,看了看表,简单的说:“现在开
始计时!”说完,他转身就走进他的小屋里去了。
初蕾瞪著致中,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满。
“致中,你这人相当不近人情,你知不知道?”
“初蕾,”他凝视她:“你到底是要骑马,还是要谈马?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是个
穷小子,我的职业,说得好听是助理工程师,说得不好听,就是工头。我每个月薪水有限,
假期也就这么几天。为了陪你,我已经贡献了我所有的时间和金钱。如果你要骑马,你就骑
马,但是,你要花了我的钱去和别人‘谈马’,我不当冤大头!”
“你……”她有些沮丧,有些败兴,有些生气。“你怎么这样没情调?如果你嫌我花了
你的钱……”
“我一点也没有嫌!”他很快的接口。“我只是告诉你事实。我一生从没有对任何一个
女孩这样迁就过,你最好不要……”“最好不要惹火你,是不是?”初蕾挑著眉毛问。
“是。”他居然回答。她抬起头来,愕然的睁大眼睛还没开口,致中已经一拉马缰,简
单明快的说:“上马吧!”她再看他一眼,强忍下心中的不满,走过去攀那马鞍。她觉得,
自己竟然有些怕他了,怕他的火爆脾气,怕他的掀眉瞪眼,怕他在人前不给她面子……而最
怕的,还是吵架后那种刻骨的伤心。她不再说话,扶著马鞍,她费力的往上爬。头一次骑
马,心里难免有点紧张,她爬了半天,就是爬不上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