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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拚命十三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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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是佳酿,但他以坛就唇、连连狂饮好几口,酒汁从两边嘴角溢出,短髭满布的下颚和前襟都弄湿了。
他喝得两眼发红,血丝浮现,灌完一大坛子,又向店家要来第二坛,仍旧如此喝下,直到第五坛酒囫图滚落他喉中时,不知谁在身后嚷着——
“喝酒怎喝成这模样?发了狂似,怪吓人的!”
“唉呀,是有伤心事吗?这么拚命干啥儿呀?”
他酒酣耳热,脑中忽有什么飞掠过去,一下子没能捕捉,而他竟然想笑,心想,倘若桂圆在这儿,见他狂饮,那姑娘啥话也不会说,只会要来更多酒,喝得比他狂、比他豪气、比他还拚命,跟着,他会担忧她,酒不喝了,反过来劝她节制。
脑中一荡,适才飞掠的东西再次旋回。那似乎相当紧要。
他浓眉不禁皱起,钵大的巨拳敲敲额际,努力要抓住那丁点儿微光——
十三哥,你为我拚命,我也能为你拚命的。你信不?
他背脊陡麻,一股热气急窜而上,涌至脑顶。
你信不?
她喝酒拚命,是要他出言劝阻她,他劝她别喝太过、太猛、太凶狠,自己自然也懂节制。
你信不?
所以,她打架拚命,亦是相同原因吗?
她怕他又狂性大起,干脆她先犯狂,把大杀四方的气势先端显出来,教他心里牵挂她,便不会放纵自己跟着发狂,也就不会迷失神志。
你信不?
他信。信她会为他豁命出去。
这便是她的心事吗?他一直想知道她犯狂之因,未料及兜过一大圈,主因竟在他身上。他是那个始作俑者。
左胸既热且痛,痛中泛滥蜜暖。他是笨,真笨。岁月悠悠漫漫,她的情意隐晦却也再明显不过,他怎会迟钝至此,这么多年竟没能瞧出?
她真的很喜爱他。从许久前开始。
不再是那年河畔小村、那个迟迟不敢握他大手的女娃儿。她握住他的手了,也让他紧握了她,他们一块儿走过岁月,走进彼此心中。
酒醒。
埋在心底的情也已全面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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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呕呕——”
姑娘蹲在一棵银杏底下,垂着头,大口呕出秽物。
她不行了,真是撑不住了。这辈子还真没这么头晕目眩过,呕得她两眼蒙泪,满脸虚红,可怜的朱唇喘息不已,等待下一波欲呕的晕潮。
“就说酒喝多了有什么好啊?干么这么折腾自个儿?我十三哥又不在这儿,拚命给谁看啊?唔……呵呵呵,真被石睿那混小子说对了,我原来不爱酒的……可是怎会喝成这样?呜呜呜……莫非弄假成真,喝久了有瘾头,见酒便拚命吗?呜~~呕——”又吐了。
背后窸窣一阵,似是来了几人。
桂元芳没力气回眸,反正“浪萍水榭”里不就那些人,还能有谁?
吐完,她干脆一屁股赖在地上。
呜~~她想回“湖庄”!她想十三哥。想师父和众家师哥。
她不想再喝酒了。
忽而,一条打湿的香帕温柔移近,为她擦拭小脸,她眉睫勉强掀动,盈盈在前的是四位可人小姑娘,除一位为她擦脸,余下三个各捧着水、茶、净帕和小盂等物,专程服侍她。
“不用啦,我自个儿来。”她苦笑着挥挥手。
“主子交代过,得好生伺候您,不能怠慢。您让咱们几个服侍吧,要不主子怪罪下来,那可不好。”
小姑娘们是花余红的四美婢,忠心得很,主子有令,莫敢不从。
桂元芳无话可说,虚弱地点点头,由着她们四个拿她当废人对待,擦脸、拭手、漱口、把水吐进雕花小盂里,然后,一杯浮泛柚香的茶随即递上,用不着她捧,自有人徐缓喂饮着她。
来这儿十余天,天天当根废柴,又是个美人窝,多好的日子,可是……呜~~她要回“湖庄”啦!
“桂圆姑娘,主子说了,她还没死够,还要继续去死,要咱们请您吐完后快快进去。”
“我不死!我不死!”桂元芳脸色一白,扑去抱住银杏树,两手两脚全巴在树干上不放,头摇得像根博浪鼓。“跟你家主子说,要死,她自个儿去死,我不奉陪,我要回家!我不要死,放我回家!”
四美婢好生为难,团团围住她。“桂圆姑娘,您陪主子死够了,主子自然会送您回去,您这样,咱们四个可要得罪了,只好再把您扛进去。”
“呜~~下流!你们下流!看我的轻功——”哎哟、哎哟……头重脚轻,步伐虚浮,才飞窜上树又悲哀地跌下来。
“桂圆姑娘,您别玩了。”四婢乘机分别运劲扣住她四肢,扛起。
“呜~~是你们玩我吧?”想不到,响当当的桂圆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蓦然间,砰磅乍响,惊得四婢顿下香足。
扬睫望去,建在水榭前、用以迎客的“露花亭”传来打斗声,八方亭角和露雕石柱不知被何物扫中,登时石碎灰飞,由这方望去,那儿一片迷蒙,“露花亭”已摇摇欲坠,怕是不保。
“桂圆!”吼声震天价响,吼得原本垂头丧气的桂元芳心神骤凛、精神大振。
“十三哥!”救星来也!呜~~“十三哥!十三哥——”
“桂圆!”听见回应,只身闯入“浪萍水榭”的韩宝魁胸中陡凛。
十来名使剑婢女合围他一个,剑阵颇有名堂,他尚游刀有余。
此际,他浓眉飞扬,循声终是见到那颗思之不得、求之无处的桂圆,又见她教四女制住,一口恶气忽从丹田急喷上来,他十指握拳,血筋浮突,瞬间,全身筋骨如爆豆般噼哩啪啦连着响,“啪啪”的裂声暴起,一身猛张的巨块胸肌和背肌已撑破衣衫!
“等等!十三哥,先等等,有话好说啊!”完了完了!要出人命了!“快放我下来!要来不及啦!别抓着我啊——”桂元芳挣扎不休。
十三哥要发狂了!就像当年在破庙里,她落入歹人手中般,他又要狂得失去理智,拚命夺她回去了。
他发狂的样子好吓人,被附身似的,下手不知轻重。
呜~~别怒、别犯狂啊!“浪萍水榭”的人待她挺好,她只是不想陪花余红“死”个没完没了罢了,要是伤了人那可不好,而他要是教人伤着了,拚起命来不知痛,只会让狂性再掀,她会心痛……唉:心会痛啊……
眼前,红雾倏染,蒙过一切景物。
“喝啊啊啊啊啊——”
突地,裂人心魂的狂喝猛起,响彻云霄,把银杏震落片片飞叶。
发出狂音的并非水榭里、教众家姑娘严阵以待的恶客所发出,而是被四美婢紧扣四肢的桂元芳!
第十章
    “你是我十二师哥?”姑娘螓首略偏,不太确定地蹙起眉尖儿。
“不是。”大叔有一头鬈鬈的棕发,一把卷卷的棕胡,眼珠是湛蓝色,如晴日万里的天空,碧蓝泛泽。
“十一师哥?”姑娘不死心又猜。
“不是。”蓝眼大叔的鹰勾鼻皱了皱。
“十师哥吗?”姑娘站近一步,仔细打量大叔深邃的五官。
大叔摇摇头。“傻孩子,我是你爹。”
“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不像?”
“胡说!眉毛两条,眼睛两颗,鼻子和嘴巴都有了,左右还各长一只耳,我们很像,真像啊!”
“一个人不会有三个爹。”
“三个等于一个,你喊一个等于喊了三个。好划算,真方便。”
“三个不会等于一个。你们三个虽然一样,其实不一样。”
“唔……为什么两个可以等于一个,三个就不能?真下流!”大叔低骂。
“两个也不会等于一个。”
“可以的。你和他合在一起可以等于一个,你们试过没有?有没有谁教你该怎么做?”
“啊?呃……那该、该怎么做?”感觉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奥妙存在。心儿咚咚跳,两颊暖呼呼,她杏目瞠圆了。
“首先,你要先找到他的罩门。”大叔一脸严肃。
“他们说,我就是他的罩门。”
“你是他心里的罩门,你得去找他肉体的罩门。”
“那……找到之后呢?”
“你要好好拜访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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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气陡冲向脑门,思绪浑沌了,恶向胆边生,佛挡杀佛,遇神杀神。
打啊——
杀啊——
谁要敢不识相地拦她、抓她、扣紧她,全没好果子吃!放开她!放开!放开!放开啊——
“桂圆,我在这儿。别犯狂,我在这儿,我抱着你,别怕。”
十三哥,别怕。我定你的心。我当你的定心丸。她听见自个儿的声音,从心底发出的言语,入耳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低沉男嗓。
那人哄着她,哄得她耳朵软热微麻,如被顺毛徐抚着的小兽,所有的张牙舞爪尽数缓落,她不晓得有否哼出细吟,却感受到他双臂的力量,箍围着她、密密搂抱,他定了她的心。她不怕。
“桂圆,乖啊……”
眼皮酸软,她颤着翘睫,那人的热息轻轻喷在她小脸上,方寸如波,她软软叹息,终是循声掀开眸子。
“……十三哥?”眨眼,再眨眨眼,眸光略蒙,她唇角翘起。“都长了短髭,遮掉半张脸了……你打算蓄起落腮胡吗?”
韩宝魁由着她探指抚触,摸着他扎手的颊面和下颚,喉头微紧,他咽了咽唾沫,道:“你喜欢,我便留。你觉得不好,我一会儿就理掉它。”
“你要是留起落腮胡,也是好看的。什么模样的你……我都喜爱。”
铁臂又一次搂紧她,桂元芳贴着男人左胸,他的心音强而有力,教她安心地微笑了,直到垂在他胸前的几缕发丝引起注意,她眉尖儿淡拢,轻握他一缕发,愈瞧愈惊,惊得她离开他怀中坐直,把他的散发瞧得一清二楚。
“十三哥!你、你你的发……好多灰白头发!怎么会这样?”
韩宝魁淡淡勾唇,道:“我这模样,你也喜欢的,是吗?”
“是……”桂元芳怔怔点头,略咬软唇,又启声道:“可是……为什么才几天不见,你就……”
“不是几天不见。”是好几日全无她消息,不知去向,不知安危,因此尽管分开才短短一阵,一日便如三秋,悬住他的心魂。惊潮骇浪犹原在心,韩宝魁深深呼息吐纳,低语:“我在找你,怕你走丢,找不到回‘湖庄’的路。”
“啊?!”眸底迷蒙仅仅一瞬,她寻回记忆,记起发生过的种种,记起他因何寻她。“我没走丢,我知道回‘湖庄’的路,可是我……我身无分文,她们又不肯放我。”脑门一凛,她小手紧紧抓住他的粗掌,眸子圆瞠张望。
“十三哥,咱们还在‘浪萍水榭’!”她在这香阁里已住下十余日,阁外的天微透紫蓝,云朵淡得邈无痕迹,如此奇异的天色仅在“浪萍水榭”里见过。
“还在。”韩宝魁语调持平,已无闯进时的火气,他的火气在几刻钟前被她暴兴的狂态灭绝了。
他再启唇,带着低微的叹息。“我正要抢你到手,你突又犯狂,一声暴喝惊响,震得树上拚命掉叶子,那四名小姑娘抓不牢你,让你给挣脱了。”
“我、我……她们……很惨吗?”呜,不需问,她也知。印象中,她踹飞两人、捶昏一名、压在最后一个的背上紧勒人家的脖颈。
“没怎么伤着。”倒是受到不小的惊吓。他没多说,怕她自责难受。她打架拚命,失了心魂,全因他。反握她的小手,怕极失去她一般,他胸房紧绷。
闻言,小脸上紧张的神情稍霁,桂元芳轻吁口气。
她扬睫,杏眸迎向他的注视,双腮轻暖着。
“十三哥,是你抱住我、阻了我,在我耳边低哄,我才又回神过来的,是吗?”
“嗯。”他颔首,胸愈绷愈紧。“我本要直接带走你,但你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浑身直颤、呼息急促,花余红便让婢女引路,要我抱你来这香阁休息。你情况不好,我怕你出事。”
“我也怕你出事啊……”她的低喃在他左胸没尽,男人把她拉进怀里,两臂又一次抱住她。
“往后遇事,我会收敛狂性,你也别犯狂,要乖乖的,好不?”他让她撞上胸口,把那股紧绷撞散。
“好。你不狂,我也不狂。”有什么很不一样了。桂元芳隐约有感,方寸被灌进说不尽的春暖,烘得她整个人酥筋软骨。
她悄悄环住他的腰,两手轻拧他腰后衣衫,缓了会儿,轻问:“十三哥,你是为了找我,怕我走丢,才急得生出这么多灰白头发吗?”
“嗯……”他低应,颊面也冒着热,方唇一落,密吻着她的发心。“我以为你离家出走,被恶人拐跑了。”
“我为何要离家出走?”脸容惊讶地扬起,眸子瞠得圆滚滚的。
略沉吟,脸肤底下热气蒸腾,他黝脸透着暗赭。“你恼我害你落水,还病得在榻上连躺三日……”
“我没有……”顿了顿,扯着他衣衫的十指松开,她改而推推那片结实的胸膛,示意他放开。
“桂圆?”韩宝魁依她的意思放手,让那具柔躯再次离开臂弯,他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住她轻垂的侧颜,见她神情寡欢,抿唇不发一语,他肚腹像无端端挨中一击般,胸口的紧绷又缠回头。
“桂圆,你还在恼我吗?”
小头颅摇了摇。“十三哥,我没恼你,更没离家出走。那日我病愈下榻,在廊下的小园里走动,遇见花余红。花姊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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