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王妃-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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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妃默默垂着泪,放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进了房,关上房门:“你去,我不拦你。”
德锦怔仲地看着那扇门,无法自拔地哭起来,越哭越激烈。
香灵躲在门后跟着默默地垂泪,她有一种感觉,诀别的感觉,比上次公主离开时还要深刻的感觉。可是她不敢说出来,她怕一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
德锦来到天波府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气氛,进了客厅,所有人都在,可是都不说话。
她看见四郎,却故意不理他,跟七郎坐在一起。
杨夫人拿了好多平安符,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口中絮叨着:“要记得平平安安,为国效劳是我们杨家的光荣,你们要时时刻刻不能忘了保家卫国,有国才有家……”
“好了好了,你已经说了多少遍了!我们这次去又不是送死,别说得像诀别一样!”杨业故意大声说话,想要驱散空气中阴霾的感觉。
“哎,你们哪一次出征我不是这样的,他们都是我的儿子嘛,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担心。”杨夫人瞪了他一眼,继续说:“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都是大人了,六郎和七郎都还小,你们几个哥哥要好好照顾他们,德锦是女孩子,你们不许欺负她,要好好地保护她,安全带她回来!”
她递给德锦一个护身符,说:“好好跟着他们几个哥哥,别出事。”
德锦冲她笑了笑,用力点头。
七郎笑嘻嘻地接过护身符,在德锦面前晃了晃:“跟着七哥哦,七哥会保护你的。”
坐在旁边的杜金娥立刻给了他一拳:“不要脸!你是什么七哥,在这里所有人都比你大!”
“要你管!凶婆子!”七郎反驳了一句立刻跑到四郎那边躲着,生怕再吃一个拳头。
金娥坐到德锦身边,眨着眼睛问:“德锦公主也要跟着去吗?为什么?”
德锦摇摇头,清亮的眼睛里也满是不解。
“你也不知道吗?真奇怪,皇上让你跟着大军出去,不怕出事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七郎在远处大喊,却不敢过来。
德锦笑起来:“当然不怕,所有的哥哥都会保护我啊。”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四郎,却见他正跟端娘说着话,不觉心里又有些生气,却不敢表现出来。
空气又仿佛冻结了起来。
清早她便早早起了床出来了,去娘的房里看了一下,她似乎一夜没合眼,坐在窗边,周身像围绕着晨间的雾气,有些幽怨。她进去时她也没说什么话,只是眼睛里突然蒙了一层水汽。
“我走了,娘。”德锦跟她道别。
柔妃依旧目不转睛盯着窗外,像是没有听见。
天气很凉,她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也不觉得冷。
德锦拿了外衣给她披上,说:“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别生病了,让香灵跟你说说话。”
她还是沉默不语,德锦只好出去了,走到门边,她才听见她像是叹息一样幽幽的声音传来:“一定要回来。”
“嗯。”她点点头,继而快步走出去,一边走,眼泪一边就掉了出来。
香灵追着她哭了好长一段路,她已经嘱咐过她了,好好照顾娘,陪着她去散散心,说说话,可是她不知道说这些有什么用,毕竟她这个身为女儿的走了,还指望母亲能真正快乐吗?
有时候,上天的安排让她迷惑,当日她死心塌地想要建功立业,想要做个让所有人都不敢小觑的巾帼英雄,可父皇偏偏不给她机会。现在她什么也不想了,心中也平静了,父皇却又要她出征。
她是女儿身,纵然学了功夫还是不抵男子,父皇从不关心,也许从她出生那天,她就不知道一位父亲是要怎样做才算合格。
此次全力攻打大辽,连她都清楚,胜利是多么遥不可及。皇上一意孤行,真是这么多年被契丹人逼得忍无可忍了。
大军已经整装待发了,皇上御驾亲征,非同一般,挑选出来的近卫队全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杨家除了七郎最小之外,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六郎轮流守在皇上身边。
出发时是早晨,空气凉得有些刺骨,杨家将个个身披战甲,手握长枪,骑着马分两排跟在皇上的车辇后,没有风,他们的披风却轻轻地飞舞着,丰神俊秀,杨家的男儿个个都俊朗无比!
德锦和七郎并排骑着马,她看见平日里对七郎凶巴巴的金娥此刻也在挥泪跟他告别,心中不禁多了一份惆怅,回首看远处矗立的皇宫,不知那宫闱深处,此刻是不是也有人挥着泪送她走。
一种悲凉的感觉席卷了她,这一别,究竟何年何月再重逢?
放眼,送行的人排了长长的队伍,有年迈的父母,年轻的妻子,年少的孩子,她们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此离去,也许从此不复返,或者,她们是在送他们去死!
自古战场风云,你死我活,即使打了胜战,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分离是满腔愁思涕泪横流依依不舍的,重逢却是遥遥无期。
几十万大军绵延了千里,浩浩荡荡出了汴京城,往长城的方向去了。
汴京城上空开始布满了乌云,黑沉沉的,不一会儿,竟下起了细雨。
是在送别吧,这样的细雨绵绵,仿佛三月里江南,梅子黄时,细雨纷纷。
怕往后,再也看不到这样温柔的冬雨了,细牛毛似的纷纷扬扬。从此,金戈沙场,铁蹄飞箭,沙场埋忠骨。此一别后,万里春闺里,几回梦回与君同,怕只是孤魂化蝶入梦来。
烽火无端连天起,惊破鸳鸯梦。
德锦公主被安置在随军的御医中,没事时跟着御医学习一些包扎止血的技巧,了解一些战场中突发的病症,以防急用。
虽说她是因为对契丹人有些了解才被允许跟着大军出征的,但是实际上,皇上并没有问过她什么,她变得倒无关紧要起来了。
大军抵达雁门关,皇上下诏兵分三路:东路由大将曹彬、崔彦进率主力从雄州出发北攻幽州;中路由田重进统率,由定州攻飞狐;西路由潘仁美、杨业统率,出雁门关,攻朔州,寰州、云州,应州。最终大军于幽州会合攻打由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寒统率的辽军主力!
幽州是要塞,必须万无一失,故而将主力都放在攻打幽州之上,西路军虽有潘仁美和杨业两位大将统率,英勇无敌的杨家军自是不怕契丹人!然而大军出发前一刻还是十分令人担忧的。
辽国北院大王骁勇善战,却从未与杨家军正面交锋,每次两军交战,他只作为幕后军师,深谋远虑,雷厉风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此次,他亲自出战,必定已成竹在胸!
营地外,湖边。
“锦儿,皇上不让你跟着我们去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等着我们凯旋而归!”
杨家七个兄弟并排躺在湖边绿茵茵的草地上,望着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得令人心醉。
“我不跟去,可是你们要小心,听元帅说,那个耶律寒很厉害呢!”德锦跪坐在草地上,正对着七个兄弟,拔了青色的草茎,拿在手里编织。
“是啊,听说那是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每次我们杨家军遇上他总要损兵折将,失去多少兄弟才取得胜利。”杨五郎望向她,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他生性残暴,为了权利甚至杀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六郎愤愤地捶了一下草地,坐起来,“这次一定要杀了他!以除后患!”
德锦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她皱了皱眉,抬头望着六郎笑:“六哥哥,你若是杀了他,回来立了功,父皇一定会把柴郡主许配给你的。”
六郎顿时红了脸,重新躺下,嘴里咕哝着:“谁娶她?”
“锦儿做什么呢?”七郎好奇地跑过来,拿起她放在裙子上的用草茎编织的圆圈,左看又看,又问:“这是什么东西?”
“指环啊,把你们全都套住,你们就都会回来的。”她天真地眨了眨眼,一个个把那些青色的草环分给他们。
“傻瓜啊,这个怎么套得住?”七郎依旧不解,迟迟不肯戴在手指上。
“不要还我!”她生气了,一把要夺过来,七郎却又笑嘻嘻地戴在手指上,朝她晃晃。
“四哥,你被排斥了。”六郎见德锦没有把指环给四郎,小声在他耳边道。
四郎艰涩地笑了声,起身要走,德锦把指环拿给七郎,让他送去,自己一个人跑了。
他握着那个青色的指环,看着她跑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要多久,她才会原谅他?或许是一辈子!
大宋东路大军一路开往幽州,不料半路上遇到契丹人伏击,大将曹彬、崔彦进自恃军备精良,又是主力军,率众正面迎敌,辽人且战且退,一路退到岐沟关,曹彬、崔彦进恐防有诈,见辽人根本无正面交战之意,一路上只是引他们步步深入,已觉得不妙,连忙让大军撤退,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岐沟关四面,突然涌出无数辽兵,弯刀胡马,个个高大威猛。
“有诈!”将军曹彬大叫一声,让大军立时慌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应对。
辽兵迅速歼敌,大宋百万大军如洪水决堤,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高山之上,耶律寒高坐于马背上,猎猎大旗划破天际,天空乌沉沉一片,黑云压顶,下面刀光剑影,厮杀声震耳欲聋。
他面无表情,对一切杀戮漠然视之。
马蹄践踏,尸骨未寒,已成泥。
烽火硝烟,弥漫了半边天,鲜血骨肉,染红了辽阔的土地。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大宋的战旗一支支倒下……
耶律寒冷冷地扯扯嘴角,调转马头,对着身后一干人等道:“全力围剿中路军!”
杨业及潘仁美率领西路大军,一路上歼敌无数,势如破竹,朔州、寰州、云州、应州皆收回!大军士气大振,奋勇前行!
消息传回皇上耳朵里,龙颜大悦!然一直未有东路大军攻打幽州的消息,也不免担忧。
西路大军节节胜利,大军直抵桑乾河。
目前,只等东路和中路大军汇合的讯号,大军便可一举夺回辽人手中的幽云十六州!然后直捣黄龙,攻破临潢府!
“爹,孩儿觉得,此次胜利未免太容易……”杨五郎疑惑不已,一路上战果累累,可契丹人真的那么容易对付吗?
杨业也深觉其中疑点重重,可胜利在望,他不能打击士兵的士气。
潘仁美却老奸巨滑,顺手捋着胡须,笑道:“贤侄多虑了,如今皇上御驾亲征,士气大受鼓舞,作战自然比平时勇猛。”
杨业也只好叹口气说:“怕只怕耶律寒另有阴谋。”
“一个耶律寒怎么敌得过杨家军。”潘仁美轻笑。
辽国主力军攻破了大宋中路大军,两万大军无一生还!
耶律寒当真残忍至极,斩草不留根!
东路、中路败北,杨家军成了孤军深入!
德锦的眼皮狠狠跳了几下,她走出营帐,看着远处一片空阔,茫茫四野,竟是看不到尽头。
大军压境,耶律寒调集十万精锐之师,全力攻向寰州,寰州转眼危在旦夕。
杨业这才得知东路大军和中路大军已然全军覆没,悔恨至极,辽军攻来,寰州城中无数百姓性命不保!
危难之间,杨业请求潘仁美护送百姓迁往代州,同时再向皇上请求援兵!
“我带领大军同辽人周旋,丞相回去请求援兵,待我将辽军引至两狼山,你们埋伏在那里,一举攻破辽军主力!”杨业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潘仁美满口答应了,带着寰州百姓立刻撤出。
“爹,为什么让潘仁美那个奸贼先走?他若是耍什么诡计……”七郎不满地抱怨。
“如今国家危在旦夕,要是留下潘仁美定会落得曹彬,崔彦进的下场,杨家军从来由我指挥,不会听令潘仁美,留下他只是祸害!”
“可是……”七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他杀死了潘豹,潘仁美难道不会挟机报复?
黑云压城。
金麟不开。
寰州一破,杨业带领部队转战两狼山。
两狼山地势险要,两座主峰高耸入云,适合固守,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占据了如此有利的地形,要等待皇上的援兵,应该可以撑得住。
满天的烟尘里,耶律寒冷眼看着纷飞无情的血肉,看着杨家军几乎毁于一旦地在他手里苟延残喘。
天空灰暗,鬼眼一般阴霾,不透一丝光,那被黑云掩去了面目的金乌,隐隐泛红。
兵败,便如山倒,杨业看着多年来朝夕共处的子弟一一倒下,一如秋叶飘零。
还有他最疼爱的儿子……
耶律寒单手提起一个人头,穿过漫漫飞烟,冷笑。杨业头昏目眩,老泪纵横。
“大郎!”悲恸的哭声震天动地。
“是他!”四郎瞳孔慢慢收紧,然后不断扩大!
那日夜色浓重,那个有着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恐怖男人!
竟是他!
原来他便是辽国北院大王!
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天塌地陷。
“四郎五郎,你们掩护七郎突围,去请援兵!”
潘仁美果真公报私仇!他撤出了寰州却没有立即去向皇上请援兵,而是以沿途清理敌人余部,以保护皇上为由停留了数日。
见到皇上之后,潘仁美隐瞒军情不报。
这几天来没来由的心慌意乱,德锦坐卧难安,终于盼到了潘仁美回来,她顾不得许多便跑去问。
“杨七郎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