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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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还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子!
“你在读什么学校?”他问。
“我没读大学,”她轻声的说,有些赧然,接著却又自我解嘲的笑了。“我没考上。所以,
整天东混西混,没事干。姨妈让我来陪陪涵妮,我就常跑到姨妈家来住,在家里,我爸爸太
凶了,你知道?”她笑著,很好玩的耸了耸鼻子。“我怕爸爸,他一来就教训我,正好逃到
姨妈家来住。”看著云楼,她怪天真的挑著眉梢。“你呢?来读什么?”
“师大,艺术系。”“艺术?”她扬扬眉毛,很高兴的。“我也喜欢艺术,但是爸爸反对,
他要我学化学或者是建筑。结果弄得我根本没考上。”“为什么?”他问。“出路好呀!”她耸
耸肩,无可奈何的又飘了杨子明一眼。“老一辈的比我们还现实,是不?”
“你尽管批评你老子,可别把我扯进去!”杨子明笑著说。
云楼也笑了笑,翠薇的这位父亲和自己的父亲倒很像,看著翠薇,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
么,正好雅筠把他的碗里夹满了菜,他也就乘此机会,老实不客气的大吃起来。
饭后,雅筠亲自煮了一壶咖啡,大家坐在客厅里谈著天,慢慢的啜饮著咖啡。在一屋子
静幽幽的绿笼罩之下,室内有股说不出来的静谧与安详,那气氛是迷人的,薰人欲醉的。云
楼对雅筠的感觉更深刻了,她是个多么善于协调人与人的关系,又多么善于培养气氛的女人!
杨子明是有福了。他饮著咖啡,咖啡煮得很好,不浓不淡,很香又很够味,煮咖啡是种艺术,
他也能煮一手好咖啡。
翠薇斜靠在沙发上,伸著长长的腿,她穿著件红白条条相间的洋装,剪裁得很合身,大
领口,颇有青春气息,一目了然她也是出自一个经济环境很好的家庭。一屋子绿色之中,她
很有种调和与点缀的作用,她那身红,她那种调皮样儿,她那生动的眉毛和眼睛,使房间里
增加了不少生气。如果没有她,这房间就太幽静了,一定会幽静得寂寞。
“姨妈,”翠薇开了口。“你们应该买个唱机。”
“我们家里并不缺少音乐。”雅筠微笑著说。
“那——那是不同的。”翠薇说,望向云楼,问:“你会不会跳舞?”“不,”云楼回答。
“不大会,只能勉强跳跳三步四步。”“我不相信,香港来的男孩子不会跳舞?”翠薇又扬起
了她那相当美丽的眉梢。“并不见得每个香港的年轻人都是爱玩的,”云楼微笑著说。“云霓
她们也都常常笑我。”
“你应该学会跳舞,”翠薇说,对他鼓励的笑笑。“台北有好几家夜总会,你有兴趣,我
们可以去玩玩,看看台北是不是比不上香港。”杨子明坐在那儿,默默的抽著烟,饮著咖啡,
他显得很沉默,似乎有满腹心事。他不时抬起眼睛来,对楼梯上悄悄的扫上一眼。他在担忧
什么吗?云楼有些狐疑。忽然,他又想起了礼物,站起身来,他向楼梯走。
“做什么?”杨子明问。
“去拿礼物。”他跑上了楼梯。
“这孩子!”雅筠微笑著。
他上了楼,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取了礼物。他走出房间,刚刚带上房门,就一眼看到
休息室的窗前,伫立著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影听到背后的声响,立即像个受惊的小动物般
向走廊遁去,就那么惊鸿一瞥,那人影已迅速的隐进走廊的一扇门里去了。他只看清那人影
的一袭白纱衣服,和一头美好的长发。他怔了几秒钟,心头涌起一阵难解的迷雾,这是谁,
她为什么要藏起来?涵妮吗?他摇摇头,这幢静谧而安详的房子里隐藏了一些什么呢?抱著
礼物,他走下楼,刚走了一半,就听到杨子明在低声的说:彩云飞5/58
“……你该让她出来,这样对她更不好……”“她不肯,”是雅筠的声音。“她胆小……
你就随她去吧!”
他走下了楼梯,夫妇两个都闭住了嘴。怎么了?他看看杨子明夫妇,捧上了他的礼物。
但是,他的心并不在礼物上面,他相信杨氏夫妇对礼物也没有多大兴趣,父亲买的东西全是
最古板的,杨子明是一对豪华的钢笔,雅筠是一件衣料,涵妮的是一个缀著亮珠珠的小皮包。
“噢,好漂亮的小皮包,”雅筠拿著那小皮包,赞美的说,接著就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可
惜,涵妮是用不著的。”望著翠薇,她说:“转送给你吧。好吗?”
“给我?”翠薇犹豫了一下:“……涵妮……?”
“涵妮?”雅筠笑得好凄凉:“你想,她用得著吗?”
云楼惊异的看著这一切。涵妮?涵妮?涵妮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她是真的存在著,还只
是一个虚无的影子?涵妮,她在哪里呢?
4
夜里,孟云楼失眠了。
午后睡了那么一大觉,晚上又喝了一大杯浓咖啡,再加上新来乍到的环境,都造成他失
眠的原因。仰躺在床上,他用手枕著头,在黑暗中静静的躺著,眼睛望著那有一片迷蒙的灰
白的窗子。他并不急于入睡,也没有焦灼或不安的情绪,相反的,他觉得夜色中有一种柔和
而恬静的气氛,正是让人用思想的大好时间。思想,这是人类最顺从的朋友,可以怎样安排
它。他不知道在黑暗中躺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他的思想朦朦胧胧的,一种对未来的揣测,
一些对过去的回忆,还有对目前这新环境的好奇……他的思想并不集中,散漫的、随意的在
夜色中游移,然后,忽然的,他听到了一些什么声音,使他的耳朵警觉,神经敏锐。侧著头,
他倾听著,门外拂过了轻微而细碎的声响,是什么?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有什么东西是在
夜里活动著的?一只猫?或是一只小老鼠?他再听,声音消失了,夜空里有著玫瑰和茉莉混
合的淡淡的的香味,还有几只不知名的小虫在窗外的花园中低鸣。夜是恬静、安详,而美好
的。他翻了一个身,把头埋进了枕头,准备要入睡了。但是,一阵清晰的声音重新震动了他,
使他不由自主的集中了注意力,带著几分不能相信的惊愕,侧耳倾听那在夜色里流泻著的声
浪。那是一串钢琴的琴声,叮叮咚咚的,敲击著夜,如一串滚珠走玉,玲玲琅琅的散播开来。
他下意识的坐起身子,更加专心的听著那琴声。在家里,他虽然不能算一个古典乐的爱好者,
但是却很喜欢听一些古典或半古典的小曲子,钢琴独奏一向在他的感觉中,远不及小提琴的
独奏来得悠扬动人。但是,今夜这琴声中,有著什么东西深深的撼动了他,那弹奏的人手法
显然十分娴熟,一个接一个的音浪生动的跳跃在夜色里,把夜弹醉了,把夜弹活了。
那是支柴可夫斯基的小曲子,如歌似的行板,轻快、生动,而活泼。一曲既终,孟云楼
竟有鼓掌的冲动。接著,很快的,一支新的曲子又响了起来,是韦伯的邀舞曲,然后,是支
不知名的曲子,再下来,却是英国民谣,夏日最后的玫瑰。孟云楼按捺不住了,一股强烈的
好奇,和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使他轻轻的站起身来,披上一件晨衣慢慢的打开了房门。
琴声更响了,是从楼下传来的,这立即使孟云楼记起客厅中那架钢琴,弹奏的人会是谁?雅
筠?翠薇?还是那神秘的——涵泥?他不知不觉的步出了房门,在一种半催眠状态下走下楼
梯,他的脚步很轻很轻,没有弄出一点声音来,他不想惊动那弹琴的人。下了楼,他立即看
到那弹琴的人了,他觉得心中有阵奇异的悸动,这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他站在楼梯脚,
只能看到这女孩大半个后背和一点点的侧面。那盏绿色灯罩的台灯亮著,大厅内没有再开其
他的灯。那女孩披著一头乌黑的长发,穿著件白色轻纱的睡袍,沐浴在那一圈淡绿色的灯晕
之中。她的手迅速而轻快的从钢琴上飞掠过去,带出一串令人不能置信的、美妙的声音。室
内在仅有的一盏灯光之下,静幽幽的仿佛洒上一层绿色的迷雾,那女孩神往的奏著她的琴,
似乎全心灵都溶化在那些音符之中。整个的房间、钢琴、灯,和女孩合起来,像一个虚幻的、
神仙的境界。像一幅充满了迷蒙的美的画。那是诱人的,令人眩惑的,完全不真实的一种感
觉,孟云楼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轻轻的在楼梯上的阶梯上坐了下来,用手托著腮,他就这样静悄悄的坐著,
凝视著那少女的背影,倾听著那一曲又一曲的琴声。萧邦的幻想即兴曲,蝴蝶练习曲,葛塞
克的嘉禾舞曲,然后是约纳逊的杜鹃鸟圆舞曲……弹琴的人完全弹得入了迷,倾听的人也完
全听得入了迷了。
时间不知道流过去了多少,孟云楼听得那么痴,已不知身之所在。他的入迷并不完全是
因为那琴声,这演奏当然不会赶得上那些钢琴独奏曲的唱片,何况他也不是一个音乐的狂好
者,那女孩弹的许多曲子他根本就不知名,他只听得出一些较通俗的小曲子。让他入迷的是
这种气氛,这灯光,这夜色,这梦幻似的女孩,和她本身沉迷在音乐中的那份狂热。这种狂
热是极具有感染性的,他看著那女孩耸动著的瘦削的肩头,和那隐隐约约藏在轻纱衣服下的
单薄的躯体,感到自己全心都充塞著某种强烈的、难言的情绪。
然后,终于,当一支曲子结束之后,那女孩停止了弹奏。面对著钢琴,她发出一声深深
的叹息。像是满足,又像是依恋,她的手轻轻的抚摩著那些琴键,就像一个溺爱的母亲抚摸
她的婴儿一般。接著,她盖上了琴盖,带著种发泄后的疲倦,她无限慵散的、毫不做作的伸
了个懒腰,慢慢的站起身来。孟云楼突然惊觉到自己的存在了,他来不及思索,也来不及遁
形,那女孩已经转过身来,面对著他了。在这一刹那间,他有种奇异的、虚飘的感觉,他想
他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瞬间的感觉,那样强烈的震撼著他。他面对著一张年轻的、少女的脸
庞,苍白、瘦削,却有著那样一对炯炯然燃烧著的眸子。这是张奇异的脸,融汇著一切属于
性灵的美的脸,一张不很真实的脸。那瘦瘦的小下巴,那小小的、薄薄的唇,那弧度柔和的
鼻子……她美吗?以世俗评论女性的眼光来看,她不美。但是,在这绿幽幽的灯光下,在她
那放射著光彩的眼睛的衬托中,她美,她有说不出来的一种美,是孟云楼从未在任何一个女
性身上找到过的。他惊愕了,也眩惑了。
那少女也一眼看到了他,她迅速的瑟缩了一下,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用手抓住胸
前的衣服,想退避,但是,钢琴拦阻了她。于是,她站定了,开始静静的凝视著他,那惊吓
的情绪很快的从她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惊奇。“你是谁?”她轻
轻的问,声音是柔和而悦耳的。
“孟云楼。”他回答,也是轻轻的,他害怕自己会惊吓了她,因为她看起来像个怯怯的
小生物,一个完全需要保护的小生物。“哦,”她应了一声,“你是那个从香港来读书的人,
是吗?”
“是的,你呢?”他反问。
“涵妮。”她低低的说。
涵妮?孟云楼在口腔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事实上,他早就料到这是涵妮了。涵妮,
这名字对他似乎已那么熟悉,熟悉得他可以直呼不讳。“你在这儿做什么?”涵妮问,她不
再畏惧他了,相反的,她脸上有著单纯的亲切。她向他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的一张矮凳上坐
下来。用手抱住膝,她开始好奇的注视他,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像个傻
子般动也不动。
“我在听你弹琴。”“你听了很久吗?”“是的,几乎是你刚刚开始弹,我就坐在这儿听
了。”他说,盯著她看,他无法把自己的眼光从她脸上移开。
“哦,”她发出一声轻哼,脸陡的发红了。看到那过分苍白的面颊上涌上了红晕,竟使
孟云楼有阵心旌震荡的激动。“你笑我了?”她问。“我弹错了很多地方。”
“是吗?”孟云楼说:“我听不出来。”这倒是真话,他的音乐修养绝对无法挑出她的错
误来。
“如果我知道你在听,我会弹得好一些,”她微笑了,忽然有些羞涩。“不过,如果我知
道你在听,我就不会弹了。”
“为什么呢?”她抿著嘴角一笑,那样子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不谙世事的,楚楚可
怜的。“我从不弹给别人听,我是说弹给——客人听。”“我不是客人,”孟云楼的声调竟有些
急促,他发现自己急于要获得这女孩的信任和友谊。“我要长住在这儿,你看我会变成你们
家的一份子。”
她又笑了笑,不胜娇怯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