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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直至海枯石烂-0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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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友见彭姑说得那么遥远那么生动,不禁苦笑。

彭姑一天料理三顿饭,家居打扫得干干净净,兼联络跑腿,是个不可多得的管家,每星期还得开车陪杏友去医务所检查。

最难得的是她全不多话。

一日,杏友忽觉晕眩,蟀倒在地,彭姑急急扶起,大声问:〃庄小姐,痛不痛,可需要叫医生?〃

杏友见她真情流露,不禁轻轻说:〃我没事,你别怕。〃

彭姑忽然听到她声音,一征,〃庄小姐,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从那天起,两人也偶然聊几句。

一日下午,杏友取过外套,想出外散步。

彭姑说:〃我陪你。〃

杏友走路已经蹒跚。

彭姑说:〃替你选择的设计学校在纽约,两年毕业,应该可以在当地制衣厂找到学徒工作,以后,以后就看你自己了,做人要把握机会,能屈能伸,工作上再倔强,永不放松,人事上非要圆滑不可,有时吃亏即是便宜。〃

杏友点点头。

彭姑忽然叹口气。

〃庄小姐,这段日子来我也留意到你是好女孩,出身不错,令尊是读书人,只是……命中有劫数。〃

杏友微笑。

〃不必灰心,有的是前程。〃

〃谢谢你。〃

彭姑说下去:〃周星祥由我带大,我是他保姆,他的性格,我最了解。〃

杏友抬起头来。

〃他不是坏人,但是娇纵惯了,又年轻,肩膊无担待,什么都靠家里,父亲一吼,他马上软伙。〃

杏友默默地听着。

〃这些日子,老实说,他要走,不是走不动,连一封信都没有,由此可知,是乐得将这件事告一段落。〃彭姑无限感慨,〃鱼儿离不开水,他哪裹舍得优哉悠哉的生活。〃

杏友一声不响。

〃他不值得你挂念。〃

是,奇是奇在杏友也这么想。

〃他不知你的事,他已经同王小姐订婚。〃

故意把这些都告诉她,是叫她死心吧。

完全不必要,杏友心身早已死亡,现在的她不过是一具行尸。

〃我见多识广,你要相信我,你的际遇可以比此刻更坏,〃彭姑叹口气,〃现在你至少获得应有的照顾。〃

杏友仍然不出声。

幸亏彭姑也不是十分多话,两人共处一室,大多数靠身体语言。

冬日竟然来临。

杏友十分诧异,时间并没有因她不幸的遭遇滞留,世界不住推进,她若不开步,将永远被遗忘。

否友的行动惭惭不便。

一日,午睡醒来,听见客厅有两个人说话,一个是彭姑,另一个是好心的庄太太。

〃有无人来看过她?〃

彭姑答:〃除你之外,一人地无,庄小姐不折不扣是名孤女。〃

〃其实庄家人口众多。〃

彭姑感慨,〃一个人际遇欠佳,亲友争向走避。〃

〃她还年轻,一定有将来。〃

〃很多人觉得一个女子到了这种田地,一生也就完了。〃

〃那是众人眼光浅窄。〃

〃庄太太你是个好人。〃

〃彭姑你何尝不是。〃

两人沉默一会儿。

〃就是这几天了吧。〃

〃是,我已经都准备好。〃

〃周太太怎么吩咐?〃

〃我可以侍候庄小姐直至她出去留学。〃

〃你见过那位王小姐吧。〃

〃王小姐常常来,待下人十分亲厚,有教养,好脾气,大家都喜欢她。〃

庄太太叹口气。

〃周王两家将合作做生意,发展整个东南亚市场。〃

〃彭姑你不愧是周家总管。〃

杏友一直在房内听两位中年妇女娓娓闲话家常,这些都与她有关吗?太陌坐太不真实了。

忽然之间,胎儿挣扎了一下。

杏友醒觉,咳嗽一声。

彭姑敌敌门,〃庄小姐,我去银行。〃

杏友出去一肴,客人已经走了。

去巴黎前夕,周星祥说:〃来,我同你到一间拍卖行去。〃 
〃阿。〃

显然已经预约好,经理立刻出来招呼他,〃周先生,有关对象可有带来?〃

周星祥十分从容地取出一只普通的棕色纸袋,交给那人。

那人小心翼翼伸手进纸袋,〃哎呀〃一声低呼。

杏友好奇,只见他手中拿看只小小白色陶瓮瓶子,瓶子外用银网络套住,纠结她镶着许多宝石。

那人似乎惊魂未定,〃这是世纪初新艺术时代贝基斯的手制品!〃

周星祥说:〃我有一对,求沽。〃

经理立刻说:〃一对,我立即付一万镑现金支票。〃

周星祥笑着自另一边口袋襄掏出另一只。

经理马上进房去。

杏友轻轻问:〃是古董吗?〃

经理匆匆出来,手中已拿看支票,像煞怕周星祥改变主意。

周星祥二话不说,签了字据,拉着杏友便走,笑说:〃可以去巴黎了。〃

杏友有点顾虑地问:〃你变卖的可是家中之物?〃

周星祥答:〃是我早年的收藏品,买下来等升值,果然有得赚。〃

他拉着她到巴黎。

那五光十色的都会叫杏友目眩心驰。

他俩在旧书档一蹲便大半天,逛美术馅,在路边喝咖啡,或净在公园蹦践,累了,躲酒店套房整日不出来,听音乐、睡懒觉。

〃真不想回去。〃

杏友间:〃不走行吗?〃

他吻她额角,〃不行,学校假期已过,我得回去报到。〃

杏友微笑,〃我等你回来。〃

〃我交待过后马上接你过去结婚。〃

杏友衷心觉得她的噩运已经过去。

他送她回到清风街,把手头上所有现款都掏出来放到她手上。

〃我即去即回。〃

可是走到门口,他又转过头来。

〃杏友,祝我幸运。〃

杏友看看他出门。

周星祥到了那边,还打过一次电话给她。

接着十多天过去,毫无音讯。

呵,是叫什么绊住了?

杏友这才发觉,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可是,她有坚强信念,他的确爱她,她每天等他来接。

一日,正在收抬父亲旧书,听到门口有汽车停下。

她探头出去,看到的正是周星祥的跑车。

〃星祥!〃她兴奋得太叫。

忙不迭去拉开门。

从跑车里下来的却是一位秀丽的少妇,她上下打量杏友,〃是庄小姐?〃杏友讶异地问:〃你是哪一位?〃

〃我是周星佯的姐姐周星芝。〃

杏友连忙满面笑容,亲切地叫一声〃姐姐。〃

〃我有话同庄小姐你说。〃

〃请坐来。〃

周星芝走进屋去,目光略为游走,像是不相倍这狭窄简陋的一角就是客厅。

她挑张沙发坐下来,再一次端详屋主,〃你就是庄杏友?〃

杏友已经有点坐立不安,〃是,我是。〃

〃你同星祥认识多久?〃

〃呃─〃她看看她:〃说。〃

杏友为她气势所摄,不得不答:〃个多月。〃

〃荒唐,才个多月,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周星芝并没有提高声线,她不像责备杏友,最使人难堪的,是她不过在指出事实。

〃我不能置信,〃她说下去:〃短短个多月,他为你荒废学业,离家失踪,还有,花掉巨款,还自家中擅取古玩变卖。〃

杏友呆住。

周星芝冷冷她看住她,〃你对他的影飨,好得很呀。〃

这时,周大小姐看到客厅一个角落里还堆着尚未拆开,购自巴黎著名服装店的纸袋。

〃他怎么会像流水般花掉那么多钱?我打听下来,原来他挺身而出,义助你家办丧事,他同你什么关系,你家难道没有任何亲人?他把姐夫公司伙计支使得团团转,就为着讨好你。〃

杏友退后一步,背脊已经贴在墙壁上。

她汗流陕背,其没想到她已引起家人这样大反感。

〃短短个多月,你几乎毁掉周星祥,我现在才明白,他人为什么叫某种女子狐狸精,实在有超人能力,害死异性,我唯一庆幸的是,这次碰见你的是我弟弟,不是我丈夫。〃

杏友吓得浑身颤抖。

庄家虽然清贫,可是庄郁培一向受到学生尊重,杏友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

今日,她挨到毒骂。

〃我……〃她挣扎,〃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那还用说,你并没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我会设法把钱都还给你们。〃

〃庄小姐,你别空口讲白话了。〃

杏友摇手,〃我说真的。〃这个姿势使周星芝看到了她手上耀眼生辉的戒子。

她屏息,然后真正的动怒,〃把指环脱下来。〃她喝道。

杏友脸色煞白,〃这是星祥给我的订婚戒子。〃

〃胡说,这指环是我丈夫送我结婚十周年礼物,化了灰我也认得,纽约铁芬尼珠宝店出品,E色,无瑕,证书还在我家中,指环内侧刻有G字,那是我英文名第一个字母,一个月前在我家失踪,我已报警,还连累两个老佣人遭到开除,真没想到在你手上,好好的周星祥为着你的缘故竟成了家贼!〃

杏友曾无数次爱抚这枚指环,她当然知道周星芝说的都是真的,原来她以为G字是珠宝店的一个记号,现在才知是原主人名字缩写。

杏友头晕脑胀,眼前有一点点金星飞舞。

〃把戒指脱下来,否则我即时报派出所。〃

杏友默默除下指环,交到周星芝手上。

〃他还是一个学生,下次,请你找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周星芝转头就走。

杏友听见自己问:〃他……几时回来?〃

周星芝背看她说:〃对,差点忘记同你说,他不会再见你,父亲雷霆震怒,已经将他禁足,他要走也可以,〃冷笑,〃光看身子出来,由你养活好了,从此周家一切与他无干。〃

杏友张大了嘴,耳边嗡嗡声。

周星芝自头到尾没有再转过身子来,〃你有那样大的魅力吗?划不来呢。庄小姐。〃

她拉开门走了。

很明显,那辆跑车也是她的。

周星祥是名学生,尚无经济能力,他用的一切,都属于家里。

杏友怎么没想到。

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有花不完的资源。

为着讨好杏友,他不惜擅取家中资产。

杏友稍后跑到电讯局打长途电话找周星祥。

半晌,服务人员同她说:〃小姐,纽约这个电话号码已经取消。〃

杏友颓然回家。

这一等,又过了个多月。

杏友每日盼望周星祥会在门口出现。

〃让我们一起闯出新世界,星祥,不怕,我们可以找工作,独立生活。〃

这番话,庄杏友反反复覆不知讲了多少遍。

可是,周星祥始终没再出现。

他交给杏友的现款渐渐花光,杏友困惑地想:这是她的终局了吗,才廿一岁多一点点,她已经走到尽头了吗。

母亲要是知道她今日那么吃苦,不知道会伤心到什么地步。

一个大雨天,有人敲门。

门外是庄国枢太太。

她轻轻问杏友:〃好吗?〃

杏友傻气地笑,看上去有点痴呆。

庄太太有点心酸,进屋子坐下,低声说:〃你的事,我听说了一点。〃

杏友不语。

〃杏友,眼光放远一点,让周星祥毕业再说。〃

杏友低头,不发一言。

〃我见过他,他说等父母息怒,然后再想办法,叫你等他。〃

杏友牵牵嘴角。

〃他被大人关牢,行动不便,整日受司机监规,护照同驾驶执照以及信用卡支票簿统统没收,十分吃苦,又愧对你,不能解释。〃

杏友忽然微微笑了。

〃你们其实都还是孩子罢了。〃

杏友忽然开口:〃不,我已是大人,只不过我比较愚蠢。〃

庄太太叹口气。

〃你打算怎么样,上学呢,我们可以资助你。〃

〃不,我会找工作做。〃

〃杏友,为何多次拒绝我的好意?〃

〃人是独立的好。〃

庄太太不去理她,自手袋中取出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

杏友微笑,〃你的恩典,我会记住。〃

〃你同你爸是一样硬脾气。〃

杏友站起来送客,精明的庄太太一眼看到她的腰身,忽然征住,像是雷砸般,不禁握住杏友的手,〃你─〃杏友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我已经约好医生,只是筹借不到费用,现在问题已经解决。〃

〃不,杏友,请你三思。〃

杏友抬起头来,〃我还有什么选择,了然一人,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拖着一个孩子累人累己,一起溺毙。〃

〃胡说,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我怎么好造成他人的负抢。〃

〃让我回家同你伯父商量。〃

〃不,请别把这件事宣扬出去,我已决定爬起来重新做人。〃

〃杏友。〃

〃踩得这样满身血污,也是我自己的错,我太会做梦,太相信人,我吃了亏,一定学乖。〃

庄太太实在忍不住,掏出手帕拭泪。

人客终于走了。

杏友抒出一口气。

她一直微微笑,当一个人不能再哭的时候,也只能笑吧。

第二天上午,她收拾简单衣物,预备到医务所去。

一打开大门,看到庄太太自车子下来。

杏友后悔没有早五分钟出门。

〃杏友,我有话说。〃

即便在这种时候,杏友也还是个识好歹的人,她低下头轻轻回答:〃我已经决定了。〃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未曾预先征求你同意,是怕你不肯见她。〃

〃谁?〃

〃是周星祥的母亲周荫堂太太。〃

杏友一听,马上说:〃我约会时间到了。〃

〃杏友,可否给我们十分钟时间。〃

杏友十分尊重这位伯母,可是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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