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异梦-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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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她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也不过就是殷家女儿的身分,除却这身分,她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
殷恬雨颓然垂下脸蛋,趴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琴弦因她的重量,压出一串凌乱的乐音。
她静静望着躺在琴键边的手机,两个小时前,它曾抗议似地响过一回,是她的丈夫打来告诉她,今晚临时有个应酬,不回家了。
她没追问那是什么样的应酬,正如上个礼拜他爽了和她的约,第一次没陪同她出席社交宴会;还有上上礼拜某天深夜,他接到一通神秘电话,她都没去细问究竟怎么回事。
她从来就不是那种紧迫盯人的妻子,柏琛也从不需要她这么做,因为他总是自动向她交代自己的行程,不让她担心。
但如今,她无法完全掌握他的踪迹了。
因为,他已学会对这一点说谎。
他曾经对她说过许多谎,包括他曾经和她一样,对社交应酬毫无办法,包括他初次在宴会上与她邂逅,便对她一见钟情,包括她是他所知道的,全世界最甜美可爱的女人,最温柔贤慧的娇妻。
她曾经庆幸过,她的婚姻,虽然有一半是谎言,却也有一半是真实。
至少,他是真心喜欢她,真心对她好,真心扮演好一个做丈夫的角色。
可现在,就连这一半的真实她也要失去了吗?
殷恬雨抬起容颜,她承认自己很惶恐,承认心湖已成海,翻起浪来,她弹起贝多芬的〈命运〉,让狂风骤雨般的琴音宣泄心中的慌惧。
这是她的命运吗?
她注定要失去自己最爱的男人,注定要亲眼目送他一步一步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她可以亲眼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吗?她承受得住那样的痛吗?
她可以吗?可以吗?!
“恬雨!”
惊愕的声嗓在门口响起,她心头一颤,蓦地收住在琴键上狂乱飞舞的双手,紧紧握拳。
她回过眸,强迫自己对晚归的男人一笑。
“柏琛,你回来啦。”
他没回答,靠在门边深思地望着她,好片刻,才走向她。
“很晚了,你怎么这样弹琴?心情不好吗?”俯望她的俊容,眉宇微微蹙拢。
“抱歉,我是不是吵到人了?”她刻意加深笑意。“我晚上看了一部有关贝多芬的电影,忽然想练练他的曲子。”
“贝多芬的电影?”
“『永远的爱人』。你应该没看过吧?”她柔声说起故事内容。“是说贝多芬去世后,他的好朋友在抽屉里发现一封情书,致给『永远的爱人』。他没在信里留下人名,于是他的好朋友费尽心思,想办法要去找出这个神秘女子——我觉得是一部很有意思的电影。”
他默默凝视她,在她身边坐下。“后来呢?他的朋友找到那个女人了吗?”
“找到了。”她柔声应,垂眸望着琴键。“我看完电影,忽然想到,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永远的爱人,只是他不敢让人知道那是谁。”
虽然两人之间,尚有几公分的距离,但她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
“你们女人啊,脑袋里就爱装这些有的没的,简直浪漫过头。”他调侃似地感叹,搂了搂她的肩。“你继续弹琴,我先去洗个澡。”
“嗯。”她目送他离去,在他身影消失在眼前的那一瞬,笑容也跟着收敛。
她刺到他了。
他或许以为自己还能在她面前演戏装傻,但她与他结褵多年,又岂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女孩?
他的每个最细微的反应,藏着什么样的意义,她清清楚楚。
因为她一直很仔细地在观察,在体悟。
殷恬雨掩落眸,幽幽叹息。
现在,轮到她演戏装傻了——
※※※
恬雨是否已经发现了?
发现他近来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李相思,她如冰的眼神,谜样的微笑,她恍若舞者灵动的身姿,她沙哑性感的嗓音。
恬雨是否察觉到了?当他朗笑的时候,滔滔不绝说话的时候,他与她一同进餐,或者独自埋首公事的时候,他想的念的,都是李相思。
他的理智,因一个女人而散漫了,他的妻子,可猜到了?
“太糟糕了。”路柏琛懊恼地呢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灯霭朦胧的LoungeBar里,懒懒地响着爵士乐音,他听而不闻。
身旁,一个男人静静观察着他,他明知自己烦躁的行举都落入对方眼底,但他不在乎。
对方不是他立法院的同仁,也不是那些他必须酬应的大人物,是卫襄,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也是唯一的知己。
卫襄知道他所有不堪的过去,明白他的野心勃勃,正如他也知晓,卫襄曾经历过的,最沈痛的情伤。
“没想到你也会为了个女人魂不守舍,你不是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你身上吗?”卫襄一针见血,点破他心中的烦恼。
“我也以为不可能,但就是发生了。”
那夜,透过车窗望她的那一眼,注定了一切不可能都成为可能。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么在意,她很美吗?”
“美极了。”
“很聪明?”
“太聪明了。”
“她热情吗?”
“一点也不,她冷得像块冰。”
“冷得像冰?”卫襄扬眉。“你迷上一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
“不,她绝不是不苟言笑,她还满常笑的,她的笑容很有魅力。”
“怎样的魅力?”
“像火又像冰的魅力。”路柏琛盯着酒杯,话说得玄。
一个冰火美人。卫襄脑海里朦胧地浮现一道身影,他微微眯眼。“她叫什么名字?”
“李相思。”路柏琛低语,没注意到这芳名引起好友一阵震动。“她是殷樊亚的特别助理,也可能是他的情人。”
“殷樊亚?不就是你妻舅吗?”
“是。”
“你迷上你老婆哥哥的女人?”卫襄语气怪异。
“我只是说『可能』而已,樊亚不肯公开承认他跟相思的关系。”
“为什么?”
路柏琛耸耸肩。“也许他们俩根本不是那种关系,也许是相思故意逗我。”
“是吗?”卫襄深思地沈吟。“你跟那个女人上床了?”
“还没。”
“但你想跟她上床。”卫襄机敏地听出好友的言外之意。
“我的确很想。”路柏琛讥诮地自哂,朝酒保比个手势,再要一杯酒。“也许只有跟她上床,我才能忘了她。”
偏偏两人见面,只是吃饭、聊天、兜风,像普通的恋人一般浪漫又单纯地约会,反倒教他更深陷在激情的网牢中,无法自拔。
“你想忘了她?”
“我结婚了,卫襄,我喜欢恬雨,我不想对不起她。”路柏琛接过酒保递来的威士忌,又是一口喝干。
就算他不是因为爱和恬雨成婚,她仍是他的妻子,他该尊重她,而总是对他温柔相待的她,也绝对值得他的尊重。
只是……
“你就是忘不了李相思。”卫襄淡淡地再次道破他内心的挣扎。“看来,这个女人真的很令你烦恼。”他举杯,谐谑地与路柏琛的酒杯相撞。“费洛蒙万岁!”
路柏琛回好友一记忧郁的白眼,明白他是在调侃自己抵挡不住李相思的女性魅力。
卫襄微微一笑。“照我说,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跟她上床。”
“什么?!”路柏琛震惊。
“既然你那么想要她,就跟她上床吧。”卫襄不疾不徐地提出个人看法。“别让你老婆知道这回事就好了。”
路柏琛皱眉。“你的意思是,要我在外头金屋藏娇?”
“我的意思是,你就当是逢场作戏,看是要一夜情也好,还是豢养她做情妇,只要记住,别让她碍到你的婚姻。”
这是什么见鬼的提议?
路柏琛不可思议地瞪着好友。“你以为事情有那么简单吗?恬雨如果知道真相,会——”
“她能怎样?跟你闹离婚,把这事吵得人尽皆知?”卫襄冷笑。“别忘了她是殷家的女儿,殷家可禁不起这种丑闻。”
“……”
“我敢跟你打赌,只要你不吭声,你老婆一定也会装作不知情。”
“恬雨她……假装不来的。”
“她当然会假装,她是上流社会出身的千金小姐,一定很清楚游戏的规则。她不会戳破你的,只要你别玩得太过火,她绝对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会吗?
路柏琛怔忡地寻思。
恬雨会懂得假装?她会放纵他在外头逢场作戏,只要他最后乖乖回到她身边?她会玩这种同床异梦的婚姻游戏?
她会吗?
无名的怒火,缓缓地在路柏琛胸口角落烧起。他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只知道这灼痛的滋味不好受。
或许他是在气自己,为何会蠢到迷恋一个女人,为了得到她,竟考虑拿自己的前途与婚姻来做赌注……
卫襄拍了下他肩膀。“你的手机响了。”
“手机?”他一楞,目光一转,这才发现搁在吧台上的手机,正急促震动着。他刚接起电话,对方已先一步断线,留下留言。
他进语音信箱听留言。
卫襄注视他逐渐凝重的神情。“是那个女人打来的?”
路柏琛点头,沈默数秒。“她约我明天晚上去洗温泉。”
卫襄长长地吹了声口哨。“游戏开始了,柏琛。”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好友。“要是她真是殷樊亚的女人,这游戏就更好玩了。”
“为什么?”
“别告诉我你没有身为一个男人的征服欲。”卫襄似笑非笑。“你不想试试看自己的能耐吗?对手可是殷樊亚呢!”
路柏琛一窒,好片刻,才勉强找回说话的声音。“我知道你恨殷家人,不过也不必——”
“这跟那件事无关。”卫襄淡淡地打断他。“我对殷樊亚个人并无特殊喜恶,我只是客观地说出事实。”
事实?路柏琛疑问地挑眉。
卫襄微微一笑,眼神是两把清锐的剑。“只要是男人,就有跟另一个男人竞争的野心,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
没错,只要是男人,就免不了竞争的心理,征服的欲望。
所以他来了,明知这场温泉之约,是她精心布下的圈套,仍是禁不住前往应约。
为了不让专门挖八卦维生的媒体记者嗅到一点风吹草动,他刻意开一辆平常很少开的深蓝色宾士,不透明车窗关得紧紧的,一路滑向位于阳明山上一家五星级的温泉会馆。
李相思在这里订了一间VIP温泉套房,室内格局宽敞,除了卧房还有客厅,阳台上,更有极富日式情调的露天风吕。
他戴上墨镜,不经过柜台,直接进房。
李相思早已在房里等着他。她穿一袭白色浴袍,秀发微湿,像是刚泡过温泉,容光焕发,脸颊蒸着粉红色的霞晕。
他楞了楞,片刻,俊眉一挑,视线落下,恰巧见她胸前一抹若隐若现的的莹白。
他料得没错,她果然布下了情魅之网,等着捉他这条大鱼。
问题是,他该轻易被捉住吗?
看来会是一场有趣的游戏,她会是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路柏琛浅勾唇,胸口蓦地翻涌起期待的波涛,他压抑住兴奋的情绪,不动声色,大踏步走进里间的餐厅。
餐桌上,已备好几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盏浪漫烛火,琉璃花瓶里,养着粉色玫瑰。
“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李相思跟在他身后,飘来一阵迷人的香味。“我们先吃饭吧。”
路柏琛点头,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在餐桌边坐下。
他以为李相思会选择坐在他对面,没想到她竟直接来到他身畔,硬是挤上座椅边缘。
他几乎是软玉温香抱满怀。
“你不是说要吃饭?”他眸光闪烁,心跳奔腾。
“我不饿,我看你吃。”娇容转过来,朝他甜甜地、很无辜似地笑。
他却知道她绝不无辜,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肯定是经过计算的,因为之前的约会,她总是正襟危坐,从不曾如此投怀送抱。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眯起眼,思绪快速翻飞。
“你看不出来吗?”她娇声地笑。“我想,也该是厘清我们之间关系的时候了。”玉臂如水蛇,缠住他肩颈,水眸直勾勾地凝睇他。“柏琛,你老实说,像你这种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外头养一、两个情妇,是常有的事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吗?”
这话什么意思?路柏琛暗暗戒备,嘴角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