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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宝贝 1062-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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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是一个别人视为疯子的老大,在沙漠里的坟场中刻的,被我分了五个回来。
大地之母
人说,大地是一个丰沃的女人,没有人真正见过她,踏着泥土的农人深信地上的收获是 她所赐予的礼物;也是每一个农家又敬又爱的神祇。
当然,那是在早远时代的玻利维亚了。
又说,将大地之母的石像找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不给邻人看见,悄悄的埋在自家的 田地里,那么这一年,无论田宅、家畜和人,都将得到兴旺和平安。
每当大地之母生辰的那一日,也得悄悄的将母亲自土里面请出来,用香油浇灌,以祈祷 感谢的字句赞美她,然后仍旧深埋土中,等待第二年生辰的时候才再膜拜了。我喜欢这个故 事。
那些玻利维亚的小摊子沿着斜街一路迤逦下去,有的是商品,做游客生意的,有的不能 叫游客土产,大半是女人翻出来的旧“家当”;少数几样,没精打采的等着游人看中了哪一 样旧货可以得些小钱。
整个城里走遍了,就那一个胖女人有一块灰石头放在脚边,油渍加上泥土,一看便知是 挖出来的大地之母。“怎么把妈妈拿出来卖了呢?”我笑问她。
“啊,没办法!”她摊开手掌,做出一个十分豁达的表情,安安然的——想必没有田产 了。
我也没有田产,可是要她——一切的母亲。
很重的一块石头,大地之母的脸在正中,颚下刻着她的丈夫,另一面又有人脸,说是儿 子与女儿,盘在右上角一条蛇,顶在大地之母上的是一只羊头。
交缠的花纹里透着无限神秘与丰沃。
回台后一直没有土地,放在书架的下面,算是大地的住所,忘了问生辰在哪月哪日,好 用香油膏一膏她。
牛羊成群
我猜,在很古早的农业社会里,人们将最心爱或认为极美的东西,都在闲暇时用石头刻 了出来。
第一图那块四方的石头,细看之下,房舍在中间,左右两边是一排排的羊,最中间一口 井,羊群的背后,还刻着牧羊犬,照片中是看不出来了。
方石块右方两组石刻,也是羊群,它们刻得更早些,石块的颜色不同。
大地之母石块照片的下方那一张也是单只和双组的牛羊,在艺术上来说,单的几个线条 之完美,以我个人鉴赏的标准来说,是极品,看痴了觉得它们在呼吸。
并不是摊子上买的,是坐长途车,经过小村小镇去采集得来的东西。
问过印第安人,这些石刻早先是做什么用的,人说,是向大神祈祷时放在神前做为活家 畜的象征,那么以后这些牛羊便会生养众多了。
织布
照片背景用的是一块手织的布,南美印第安人的老布,染料来自天然的矿粉和植物。织 得紧密,花纹细繁,机器再也弄不出来的。人说,要织半年八个月,才得这么一块好东西。
得了这块布以后,也不敢拿它来做背心,只在深夜里捧出来摸摸看看,幻想长辫子黑眼 珠的印第安女子织了它本是做嫁妆的,好叫人知道,娶过来的新娘不但美丽还有一身好手 艺,是一个值得的姑娘。
不打双头蛇
那家店不算大,隐藏在闹街的一个角落里。是看了那面镂花的铁门而停住了脚步的,店 内阴凉而幽暗,一些大件的老家具、塑雕和油画静静的发着深远安静的光芒。一张女人的画 像尺寸不大,眼神跟着看她的人动,无论去到哪一个角落,她总是微笑着盯着人。那张画买 不起,却来创回回去了三次——看她。就这么跟店主做了朋友,好几个黄昏,听他讲犹太人 的流浪还有那些死在集中营里的家人,讲到他劫后余生的太太又如何在几年前被癌细胞吞噬 ——那些店主本身的故事。
最后一次去店里,店主拿出了几串项链来,要我挑,我不好再问价格,犹豫的不好决 定,这时候,对于下方有着一个圆环的那串其实一看就喜欢了。是一条双头蛇,头对着头绕 着,这使我想起小时候课本上念的孙叔敖打双头蛇的故事。“送给你好么?”店主说。我笑 着摇摇头。
“那么卖给你,算五百块两条。”五百块等于台币一百三十多块。我收下了,付了钱, 跟店主对视着笑了笑,向他说了感谢。
很少用这两条项链,可是当我把玩它们的时候,总好似又置身在那间黄昏幽暗的店堂, 那幅画上的女人微笑着盯住我,那个店主在说:“我们从阿根廷又来到这加纳利群岛,开了 这家店,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了,而我太太,在这时候病倒下来,她的床前就挂着这幅女人的 画,你知道,画中的人,看着我太太一日一日瘦下去,直到咽气… ”
当我摸弄着双头蛇的时候,耳边又响起那个秃头店主的声音:“好好保存这条蛇,它会 给你带来好运的!”
闪烁的并不是金子
图中那一堆金子都是假的,除了手上的戒指之外。
几年前,我有一个邻居,在加纳利群岛,她的丈夫据说是德国的一个建筑商,生意失败 之后远走南美,再没有消息。太太和两个儿子搬来了岛上,从慕尼黑来的。这家人仍然开着 朋驰牌轿车,他们的小孩,用汽水打仗——在铺着华丽的波斯地毯上。说是房租学费都付不 出了,可是那家的太太总在美容院修指甲做头发,一家三口也老是在外面吃饭。
有一天那家的太太急匆匆的跑到我的家来,硬要把一张波斯地毯卖给我,我跟她说没有 能力买那么贵的东西,她流着泪走了。
不久,南美那边汇来一笔钱,这位太太拿它去买了许多鞋子、衣服还有两副金耳环,跑 来给我看。那一阵她活得很自弃,也浪费。
过没多久的一个深夜里,她的汽车在海边失火了,许多邻人去救火,仍然烧成了一副骨 架,烧的当时,邻居太太拿了照相机在拍,同时大声的哭。过不久,又看见她在餐馆喝酒, 脸上笑笑的,身旁坐了一个浪荡子。传说,她在德国领了汽车保险赔偿。我一直不懂,为什 么车子失火的那个晚上,一向停车房的汽车会开到海边去,而且火是由后座烧起来的。
当这位太太再来我家的时候,她手中拿着这几副闪着金光的东西,好看,极美的首饰, 但那是镀金的。一看就知道是印度的东西。那时候,她说她连吃饭的钱也没有了。
我很不情愿的买下了她的三个手镯和一条项链,所费不多。没想到过了一个星期,她再 来看我时,脚上多了一双黑底嵌金丝的高跟鞋,问我新鞋好不好看,然后又说她的孩子要饿 死了。
后来,我不再理她了,过不久,她去了南美找她的先生。深夜里走的,房租欠了一年没 有付。
又过了一个圣诞节,接到一封信,信中照片中的女人居然是那个芳邻,她站在一个木屋 前,双手举在头上,很风骚的笑着。
总算对我是有感情的,万水千山寄了封信来。我保存了这几样属于这个德国女子的东 西,一直到现在。
图中的戒指,是我自己的一个纪念品,与其他几件无关了。
二十九颗彩石
一共是二十九颗彩色的石头,凑成了这条项链跟两副手镯。它们是锡做的,拿在手里相 当轻,那一次一口气买了大约十多样,分送国内的朋友。它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得来却 也并不容易。
在一堆杂乱货品的印度店里搜来的,地点在香港的街上。
红心是我的
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种石头是用什么东西染出来的。如同海棠叶大小的平底小盘里 躺着的都是心。
那个不说话的男人蹲在地上,只卖这些。
世上售卖心形的首饰店很多,纯金、纯银、镀金和铜的。可是这个人的一盘心特别鼓, 专注的去看,它们好似一蹦一蹦带着节奏跳动,只怕再看下去,连怦怦的声音都要听出来 了。
我蹲在地上慢慢翻,卖的人也不理会,过一会儿干脆又将头靠在墙角上懒懒的睡了。
那盘待售的石心,颜色七彩缤纷,凑在一起等于一个调色盘。很想要全部,几十个,拿 来放在手中把玩——玩心,这多么有趣也多么可怕。
后来那个人醒了,猜他正吸了大麻,在别个世界遨游。我说减半价就拿十个,他说: “心那里可以减价的,要十个心放在哪里?”我说可以送人,他说:“你将这么重要的东西 拿去送人,自己活不活?”我说可以留一个给自己,他说:“自己居然还留下个?!那么送 掉的心就算是假的,不叫真心了。”
“你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呀!”我轻轻笑了起来。“这个,你买去,刻得饱满、染得最红 的一颗,不要还价,是你的了。”
那颗心不在盘子里,是从身体中掏出来的。外面套的袍子是非洲的,里面穿的是件一般 男子衬衫,他从左边衬衫口袋里掏出来的一颗。
“嗳!”我笑了。
配了一条铁灰链子,很少挂它,出门的时候,总放在前胸左边口袋里。
本来是一双的
那是银制的脚环,戴在双脚踝上,走起路来如果不当心轻轻碰了脚跟,就会有叮一下的 声音响出来。
当然,光脚戴着它们比较突出,原先也不是给穿鞋子的人用的。最好也不要走在柏油路 上,更不把戴着它的脚踝斜放在现代人的沙发或地毯上(波斯地毯就可以)。
这个故事——脚环的故事,写过了,在个人记录的一本书——《哭泣的骆驼》第一百二 十五页里。
这几年怀着它们一同经过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和沧桑,怎么掉了一只的也不明白,总而言 之,它现在不是一对了。
手上的光环
它们一共是三只手环,第一年的结婚日,得了一只,是左图上单独平躺的那只。尺寸 小,合我的手腕,不是店里的东西,是在撒哈拉沙漠一个又一个帐篷里去问着,有人肯让出 来才买下来的。
很爱它,特别爱它,沉甸档的拿在手中觉得安全。后来,我跟我的先生说,以后每年都 找一个给我好不好。可是这很难买到,因为这些古老的东西已经没有人做了。第二年的结婚 纪念我又得了一个,第三年再一个,不过它们尺寸大了些,是很辛苦找来的。于是我总是将 大的两只先套进手腕中去,最外面才扣那只小的,这样三只一串都不会滑落。在撒哈拉沙漠 一共三年,就走了。
心爱的
它叫“布各德特”(“特”的尾音发得几乎听不见,只是轻微的顿一顿而已)——在阿 拉伯哈撒尼亚语中的名称。
不是每一个沙漠女人都有的,一旦有了,也是传家的宝贝,大概一生都挂在胸前只等死 了才被家族拿去给了女儿或媳妇。
那时候,我的思想和现在不大相同,极喜欢拥有许多东西,有形的,无形的,都贪得不 肯明白的。
一九七三年我知道要结婚了,很想要一个“布各德特”挂在颈上,如同那些沙漠里成熟 的女人一样。很想要,天天在小镇的铺子里探问,可是没有人拿这种东西当土产去卖。
邻居的沙漠女人有两三个人就有,她们让我试着挂,怎么样普通的女人,一挂上“布各 德特”,气氛立即不同了,是一种魔术,奇幻的美里面,藏着灵魂。
结婚的当天,正午尚在刮着狂风沙,我听见有声音轻轻的叩着木门,打开门时,天地玄 黄的热沙雾里,站着一个蒙了全身黑布头的女人。那样的狂风沙里不可能张口说话。我不认 识那个陌生女子,拉着她进小屋来,砰一下关上了门,可是那个灰扑扑的女人不肯拿掉蒙脸 的布,这种习惯,在女人对女人的沙漠中早已没有了。
也不说话,张开手掌,里面躺着一团泥巴似的东西。她伸出四个手指,我明白她要卖给 我四百西币,细看之下——那是一个“布各德特”。
虽然是很脏很脏的“布各德特”,可是它是如假包换的“布各德特”。
“你确定不要?”我拉住她的手轻轻的问。
她很坚定的摇摇头,眼神里没有故事。
“谁告诉你我在找它?”
她又摇摇头,不答话。
我拿了四百块钱给她,她握着钱,开门走了,走时风刮进来细细的一室黄尘。我又快乐 又觉歉然,好似抢了人家的东西的那种滋味。
不及细想这一切,快步跑去水桶里,用牙刷细细的清洗这块宝物,急着洗,它有油垢有 泥沙,可见是戴了多年的。我小心的洗,不要将它洗得太银白,又不能带脏,最后洗出了一 块带着些微古斑灰银的牌子。
然后找出了乾羊肠线,穿过去,挂在颈上,摸来摸去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结婚当天下午,我用了它,颈上唯一的饰物。
许多年来,我挂着它,挂断了两次线,我的先生又去买了些小珠子和钢片,再穿了一 次,成为今天照片里的样子。
一直带着它天涯海角的走,它是所有首饰中最心爱的一个。将来死了,要传给那一个人 呢?
刻进去的生命
有一年,我从欧洲回到台湾去,要去三个月,结果两个月满了母亲就要赶我走,说留下 丈夫一个人在远方太寂寞了。我先生没有说他寂寞,当他再见我的时候。
小小的房子里,做了好多格书架,一只细细木条编的鸟笼,许多新栽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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