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宝贝 1062-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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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又想到潘越云的容颜,越想越觉得她可能是一个埃及美人,我说的,是她的 前生。
这个盘子友谊的纪念性太高,不然,如果把它卖给阿潘,可能得个好价钱。也说不定, 阿潘的前世家中,就有那么一个令她看了就发呆的盘子。即使如此,也是无论如何不卖的。
让我讲个故事
让我把这支“象牙银柄”裁信刀的故事讲给你听吧。一百多年以前,在西班牙东部偏中 间的地方,住着一位名叫JeronimoLafuente的民俗学家。这个民俗学家, 其实也是一位开业的律师,只因他不勤于法律,反而醉心艺术,因此他的业务并不是很好, 可是对于民俗,他的著作一本接一本的出。
过了很多年,这位原先家境就极好的富人,平平常常的老了,死了。死在他居住的城市 里。那个城,至今还在西班牙,叫做Teruel。
这位,我们叫他民俗学家的Lafuente先生,死后留下了整幢满满的图书、名 画、古董家具和艺术民俗品,同时,也留下了两个女儿。
那两个女儿,虽然婚嫁了,却因为父亲的房子很大,都住在家中,没有搬出去。其中的 一个女儿,又生下了另一个女儿,也就是Lafuente先生的外孙女。
那时候,西班牙内战开始了,Teruel这个城市,先被共和军所占领,接着佛朗哥 的部队开始飞到城内来丢炸弹。那是一九三六年到一九三九年之间的事。
就为了城内会丢炸弹,城里住着的人开始往乡下逃难。走的时候,只能提一个小箱子, 什么贵重的东西都不敢带——万一带了,那么被杀被抢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当战事过去了时,Lafuente先生的两个女儿和外孙女回到了她们生长的城市, 而她们发觉,那所大房子,已经被炸成一片废墟了。
那个女儿,站在全毁的地基上,不知怎么是好,也在同时,那个做外孙女的,弯下身 去,在一片碎瓦的下面,捡起了照片中这一支裁信刀。
就这一把裁信刀——Lafuente先生用了一辈子的一把小刀,成了家庭中唯一的 纪念。
时光缓缓的流去,故事中那个外孙女也结了婚。她得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有一天,一九六八年,这个外孙女的儿子也长大了,他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那一年,这个西班牙人离开了他的国土,要到捷克去,因为那儿的戏剧发展得 极好。而这个人,学的是戏剧。临走时,这个男子想到他的祖先,他,顺手把这支裁信刀给 放在口装里,带去了外国。
这一走,二十年没有再回归过故土。
那把裁信刀,就这么跟了他二十年。
去年冬天,这把象牙小刀,被这位失乡的人,轻轻放进我的手里,同时,也告诉了我上 面的故事。
这一阵天气转热,在家中时,我将长发一卷,用这支裁信刀往头发里一插,它,成了一 支中国人用的“簪”。
这个故事并没有讲完。当有一天,我的灵魂骑在纸背上——仅仅我的灵魂——走过生满 仙人掌、锦葵,和金银花的幽径,穿过荆棘的花丛升向天上去时,我将不再需要这支簪。那 时候,接下来得到这件东西的人,不要忘记了,再把故事写下去哦。
糯米浆碗
找遍了《台湾早期民艺》这本书里的每一张图片,这种据说用来磨糯米浆的大碗,里面 并没有介绍。
这只大碗的里面,划着细细的纹路,碗口滚了一圈深色,怎么看它也看不厌。
台湾的民俗品,在陶器方面,总比现在烧出来的要拙朴得多。就算拿艺术水准来说,比 起欧洲来,也不失色。奇怪的倒是现在,为什么出不了那么拙的作品来呢?
这只大碗,也是在嘉义的那家民俗古董店里得来的。当大家都去忙他们的瓮时,我悄悄 买下了这一只。朋友们对我太好,都不上来抢,甚而让来让去的,叫人好不羞愧。民俗店的 老板娘,最欺负我,因为我不知杀价,而且脸上流露出很想要的样子。
她一直强调,这只碗,可以用在“花道”上,是个插花的好容器。她讲的,总是功能、 功能又功能,到底是个实际的家伙。可是我不会拿它去插花的,这么美的内容,没有任何鲜 花可以抢去它的风采,也不应该把它如此沦落。只看它,那平常的往桌上一放,整个室内的 气氛就改成朴朴素素的了。
那一天,在嘉义的店里,得了一只上几张图片中介绍的“鼓椅”,得了一只这幅照片中 的大碗,买了一只小小的坛子,就收心了。
临走时,那个被我们吵得昏头转向的老板娘很可爱的说,要跟我合照一张照片,代价是 ——送一只小瓮,我欣然答应,就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望着照相机。那时候,我们站在大门 口,门口堆了一地的坛子——我们买的。
就在照相时,一队清洁街道的伯伯叔叔们围上来看,一面看一面说:“这些泡菜坛子要 它来做什么?还花钱买呢。我前两天,一口气把这种破烂丢掉十几个。”
听见他们这么说,我笑着笑着,对着相机,笑出了心底的喜乐来。
初见茅庐
居住在台湾,我的活动范围大致只是台北市的东区。这个东区,又被缩小到一条路—— 南京东路。由这条路,再做一个分割,割到它的四段。由这四役,来个横切——一百三十三 巷,就是我的家了。
常常问自己,跑遍世界的一个浪子,可能安然在一条巷子里过活吗?答案是肯定的,不 但可以,而且活得充满了生命力。如果有人问我:一旦你住在国外,只一条街,可能满足一 切精神和物质的需求吗?我想,那不可能,即使在纽约。台北市的蓬勃,是世界上任何大都 会都比不上的。我们且来看看我家的这条巷子——请你从巷口的火锅城开始走进来,你可以 买水果、看人做碱酥鸡、看人爆米花、看人做小蛋糕。你可以经过咖啡馆,读一读《今日快 餐》又换了什么花样。你可以溜过西药房,告诉老板你喉咙痛。同时,等着拿喉片的时候, 跑到隔壁文具店去翻那些花花绿绿的杂志。如果你好吃,烧烤店内挂着叫你掉口水的东西。 万一你想起香烟快抽光了,那街角的杂货铺有求必应。就算家中玻璃没有打破,玻璃店前那 些挂着寄卖的名画复制品也可以走上去看一看,然后你买下的可能是一只小小的圆镜子。九 十块一只的手表在台湾那么容易买到,如果你的表不灵了,把它丢掉好了,走进钟表眼镜店 再看一只,买下的又可能是一只大挂钟——如果你跟老板去卿天。
下班的主妇一向很从容,巷子右边一排排菜肉摊好似水彩画,不到晚上九点以后不打 烊。你倦了,先买一颗槟榔在嘴里咬咬,再请那中药铺给些“烧酒鸡”的药材,然后你横走 五步,有人可以替你现杀土鸡——这十分可怕,还问你要不要血水。如果你不可怕,塑胶袋 内提回去的可以是一袋血。
也许你提了血又恶心,那么下一站摆的是鲜花——买一大把百合吧。又可能,明天早晨 孩子的牛奶、面包家里没有了,那么顺便再走几步。买好牛奶回来,大声向修冷气机的青年 喊一声:“我的冷气机好了没有?天快热了,你得赶快呀!”这时候,你突然发觉你的小孩 一个人坐在路边摊上吃刨冰,你凶他一声的同时,这只手正向美发店内招,叫着:“吃过晚 饭要洗头哦!”当你已经快走到家了,想起你的侄女生了个小娃娃,这一想,你没有回去, 绕去了金子店,讨价还价买下一只小小的金锁片。这时候,照相馆的老板也在向你打招呼, 喊着:“全家福的放大照已经洗出来了。很好看。”
好不容易就要上楼了,修车厂的小徒弟对你笑一笑,你突然跟他讲起要买一辆二手车。 当你跟去看看“恰好”有辆二手车的同时,你比小徒弟走慢了半拍,你不知不觉站定了脚 步,开始对着“水族馆”里的日光灯鱼发呆,搞不清楚这鱼为什么叫做灯。
然后,你经过宠物店、水电修理、油漆铺、打字行、茶叶庄、佛具用品、五金行、洗衣 坊、牛肉面、肉羹摊……回家。当你站在家门前时,发觉钥匙给放在公司抽屉里了,而被你 凶过的小孩身上根本没放角钥。那当然不是世界末日,你甚至不必自己跑腿,吩咐小孩下楼 去喊锁匠。不到五分钟,你进门啦!回家真好。
是的,以上这些这些所见、所闻、所生活的大千世界,全在台北市这短短一条小街上。 就算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每天都是不同——包括那一只一只被杀的母鸡。
于是,七个月居住在台湾的时间,我都花在这条巷子里,而且忙不过来。巷子的左右两 边,一共排了四、五行,这在我们中国,叫做“衖”。现在都不这么写了,现在写成 “弄”。不必存心做什么,只要在这些“分巷”——弄,里面去走走,光是看看别人家的大 门和各色各样的阳台,就可以度过极惊喜的好时光。我又因此更加忙不过来。
也是那么一天,经过六弄的“公寓教堂”,经过一家电器行,想右弯过去,去一家上海 小食店买咸月饼吃的时候,突然发现,什么时候,在这巷子底的转角,开了一间茶艺馆。对 于茶,从来不很在意,总是大杯子喝冰茶又放糖的那种人。
那家茶馆所吸引我的,不是茶,而是他们丢在店外面的民俗品。石磨、石臼、老坛子、 陶器、古桌,那么漫不经心的给放在外面街上——大大方方,不怕人偷的那种大器。看着看 着,玩心浮了出来,想把那只石磨给买下来,眼睛朝左一瞄,又见木架上另一只老石磨,那 么全都买下吧。一只小的给自己,一只大的送朋友。
那天回去时并没有把石磨给掮回去,倒是提回了一口袋小月饼。茶艺馆内的人很放心别 人打量他们的东西,并不出来审问。没有人来审问,我就也不去审人——没问价格。在家中 晚餐的时候,跟父母讲起我的新发现,说:社区内又多了一个去处。当然讲起那只石磨啦。 母亲说:你用它来做什么,那么重的?我说:我就把它给摆着,不做什么。
吃过晚饭,不大放心,又去看了一次。还好,都在。这一回,店里跑出来一个下巴尖尖 的瘦子,脸上笑笑的,眼光锐、口也甜,见了我,立刻叫——陈姐姐。是个精明人,反应好 快。
他是年轻,轻得人都是没长满的样子,很一副来日方长的架势。一双手,修长修长的。
我们买卖东西,双方都爽快,没几句话一讲,就成交了。约好第二天用小货车去搬。说 着说着,老毛病又发了,什么民俗啦、什么老东西啦、什么刺绣啦、什么木雕啦……全都站 在店门口谈了个够。一面讲一面踢踢石磨,那旁观者看来,必定认为我们在讲“大家乐”, 不然两个人的表情怎么那么乐呢。就这样,我走了,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方才看见一串红 灯笼在晚风里摇晃,上面写着“茅庐”。
那是我初次见到茅庐的主人——陈信学。第二天,去搬石磨的时候,信学的太太跑了出 来,大家叫她——小琪。这一对痴心民俗艺品的疯子,跑到我们这个社区来开茶艺馆,兼卖 古董。那个茶馆里呀,连曾祖母的老木床都给放进去了。喝茶的人可以上床去喝,只是小琪 不许客人拉上帘子,也不许人躺,只许人盘腿坐着。
以上的故事还没有照片出来。只因我还算初去。702224
再赴茅庐
小琪对我的喝茶方法十分惊讶,当她把第一只小杯子冲上茶时,我举起来便要喝。小琪 用手把我的杯子搁下来,把茶水往陶器里一倒,说:“这第一次不是给你喝的,这叫闻香 杯。”我中规中矩的坐在她身旁,很听话的闻了一次茶香。小琪才说:“现在用另一个杯 子,可以品了。我今天给你喝的茶,叫做——恨天高。”
也不敢说什么话,她是茶博士,真正学过茶道的,举手投足之间,一股茶味,闲闲的。 我一直在想茶的名字,问小琪:谁给取的?小琪笑说是她自己。那家茶艺馆内许多古怪又好 听的茶名,贴在大茶罐上,喜气洋洋的一片升平世界。再赴茅庐的意思,就是一再的去,而 不只是再去一次。明知茅庐这种地方是个陷阱,去多了人会变,可是动不动又跑过去了。一 来它近,二来它静,三来它总是叫人心惊。那些古玩、民俗品,散放在茅庐里,自成一幅幅 风景。宁静闲散的灯光下,对着这些经过岁月而来的老东西,那份心,总有一丝惊讶——这 些东西以前放在谁家呢?这两个年轻人开的茶馆,又哪里弄来这么多宝贝呢?
“宝贝吗?”小琪笑着叹口气,又说:“压着的全是东西,想靠卖茶给赚回来,还有得 等呢。”说着说着,一只手闲闲的又给泡了一壶茶。
那种几万块一个的茶壶,就给用来喝平常心的平常茶。小琪心软,茶价订得低,对于茶 叶的品质偏偏要求高,她的心,在这种情形下,才叫平常。
有时,黄昏里走过去,看见小琪一个人在听音乐,不然在看书,总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