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女人-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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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原谅他这一回,他笃定痛改前非,绝不再伤害秋千。赵小兰说,赵守戟也挨了她好一顿臭骂,此刻正在她家里捶自己呢。都怪他昨儿多灌了二两猫尿,一时犯了混,也是有的。赵小兰还说,打人不打脸。这个老赵,真是没有轻重。好在都是些皮肉伤,过不了几天就好啦。赵小兰又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好歹你就看在老姐份上,饶他一回。
秋千的一颗心呵,以前是热辣辣的,后来渐渐凉透了。现在,已经是碎的了。任凭赵小兰说下大天来,秋千的日子,也是没法子再跟赵守戟过了。秋千也托赵小兰捎话,说等秋千一出院,俩人就去办离婚手续。赵小兰赚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难做人。心里一窝囊,抬起小脚就走,再也不稀得管这两人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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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出了院,在家休养了半个来月,才重新上了班。她与赵守戟离婚的事情,由于赵守戟的一纸调令,调到市局任治安科长,而被挂在了半空中。好在赵守戟兴冲冲地走马上任后,立马搬到市局分配的宿舍去了,与秋千两不相涉,这事儿就这样暂时悬了起来。
挪开了赵守戟这块大石头,秋千连喘气都觉着松快、顺畅。倒出了空儿,秋千又能在工作当中,享受到纯粹的充实与快乐了。海鸥呢,也在秋千的三令五申之后,搬回了家。在海鸥看来,秋千岁数大了,已经厌倦了独处的自由,她没有理由拒绝回家,拒绝陪伴秋千的寂寞。而秋千呢,却是牢牢记得华小阳的嘱托,要替他“看”好了海鸥。
近来,秋千与春草姊妹俩的通信格外频繁,主题只有一个,就是海鸥与华小阳的事儿。因为华小阳回去之后,把海鸥夸成了天仙一般,再三恳求春草,一定要玉成此事。面对华小阳的恳求,春草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心酸。得意之处,是她又一次拥有了上帝一般的力量。心酸呢,是因为从小到大一直跟自己贴心贴肝的儿子,要不了多久,就要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了。但这心酸,春草是无法对人言的,只将那得意,春风拂面一般,在脸上氤氲了一会儿,就似有若无地消融了。
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秋千和春草是热火朝天的,一心要成就这对“亲上加亲”的天缘。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消息传出,说是国家即将修改《婚姻法》,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之间,严禁通婚。春草再要强,能跟国家法律要这个强去?这是其一。其二呢,是华兆阳面临离休,即将回到故乡,入驻曾经战斗过的青岛,那儿已经建起了干休所。按照政策规定,离休高干除配偶外,可以携带一对儿子儿媳或女儿女婿一起回归。春草的意思,是绝对不带华小苏两口子的。那么,就只剩下华小阳了。青岛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城市。那么,有没有可能,利用这次机会,把华小阳和海鸥的事情,来个一次性解决呢?
秋千觉得,这可真是一个难题,令她有老虎吃刺猬的感觉。春草不是不知道,秋千从来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女人。要秋千想问题,那只能是越想越乱套。但是,春草需要秋千思考。只有秋千肯思考了,那么,她就会有压力。而这压力只要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即使春草不催促她,她也会反过来,求春草明示解决的法子的。
果然,秋千的愁肠百结,被春草的一封信解决得豁然开朗,充满阳光。春草说,以海鸥的年龄,刚刚过了婚姻登记的线。此刻,真要海鸥跟华小阳登记结婚,海鸥一准会逆反。海鸥一旦逆反,则事不谐也。我们只能如此这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先把米下到锅里再说。秋千一想,也不能不佩服春草的果敢。反正她是为海鸥好,是要给海鸥幸福。至于采取什么样的方式,秋千压根儿就没觉得,那算什么问题。按照春草的意思,秋千从植物园里,为海鸥开了一张婚姻登记介绍信,夹在户口簿里面,连同海鸥的照片,一股脑儿全寄给了春草。很快,一张鲜红的结婚证书,就寄回了秋千的手里。
这一回,秋千是打心眼儿里,服气了春草。因为秋千的所有无力无奈,一到了春草那儿,就全都变成了可能和具体的行动。秋千把那张结婚证看了又看,心中暗喜。那上面的海鸥,小鼻子翘翘的,整个儿向外透着稚气;华小阳呢,两眼笑得弯弯的,一看就是个好脾性。要照秋千的脾气,恨不得立马把这结婚证塞给海鸥,弄出个既成事实什么的。但是一想到春草的吩咐,和海鸥的倔劲儿,只好收拾起暗中的喜悦,将它压进了樟木箱子底儿。
有了结婚证,海鸥的工作调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华小阳先到青岛打“前站”,进了一家银行做行政管理。随后,春草和华兆阳,与同时离休的一批老战友们一道,举家迁至。这里毕竟是春草战斗过的地方啊。很快,通过老关系,海鸥的工作也顺利调动了。而这一切,所有的人都知道,独独瞒住了当事人海鸥。就连秋千,原本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也咬牙切齿地选择了沉默。直到接到调令,海鸥这才醒觉,自己是被秋千和春草联手“出卖”了。
《秋千女人》第十二章(6)
但已经无可奈何。海鸥的档案,连同所有的工作关系,都已经到了青岛海关。换句话说,当海鸥接到调令的时候,事实上她已经不再属于集圩。海鸥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无助之后,立马坚定了信念。秋千能这样做,让她对家最后的一点依恋也失掉了。离开,她不会回头。何况,那个新地方,也曾是父亲战斗过的地方。尽管离父亲的故乡还有一段距离,但海鸥还是宁愿把这一次的身不由己,当作是跟随父亲的一次回归。
秋千打开樟木箱子。那张烫手的结婚证,如今终于得见天日,得其所哉。她不是没有注意到海鸥的表情。那张脱俗的小脸上,此刻写满了憎恶与冷漠,对她的,对这个家的。秋千狠一狠心,心说,你也不必弄出这个样儿来。早早晚晚,你会有感激我的那一天。虽说秋千的信念,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但是,在她把结婚证递给海鸥的时候,仍是怀揣了太多的忐忑,生怕那倔种的小性儿一上来,三把两下的,就给撕喽。没曾想,海鸥没有动怒,反倒好奇地正面反面看了个遍,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什么也没说,就收拾进了行李。
秋千就此以为,她与春草的瞒天过海之计,总算取得了圆满的成功。直到华小阳来接海鸥,并带来了春草的另一封信,秋千才知晓,倔强如海鸥,何时轻易遂过她的愿?春草向来是从容自持的。但是从这封信的字里行间,秋千第一次读出了她的恼怒与窝火,她的尊严被触犯后的无奈与感伤。是的,春草也是会感伤的。春草说,海鸥给她打过电话,意思是,调往青岛可以,但三年之内,不会跟华小阳成亲。因为她还想读书。她也还没有爱华小阳,爱到要同他结婚的程度。
哼,小镇上的一介孤女,突然拥有了飞上枝头成凤凰的机会,而这机会,就是春草为她创造的。可她不但毫无感激之情,反而向她的恩人发出了挑战。真正是岂有此理!春草怒火满胸膛,甚至想到过要华小阳退婚,但是她最终还是拗不过华小阳。华小阳呢,只要海鸥愿意到他身边,他就永远有希望。至于要他等,无论等多久,他都是愿意的。春草到底意难平,想想自家,一个女儿是那样子,一个儿子,如今又遇到了这样的事,真真是操不完的父母心。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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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走了。赵守戟分居了。鲁闽久不登门了。赵小三呢,因为赵守戟的缘故,也早就生分得如同路人。一下子,秋千被还原成了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上着班的时候还好,一下了班,回到那个小小的庭院,只有几只小鸡,在她耳边叽喳乱叫,是乞食的意思。喂饱了小鸡们,秋千连喂饱自己的心思都没有了。每天伴着寂寞入睡,生活变得没有滋味,那一种无边无际的“空”,又回来了。
因了那“空”,秋千想到了海燕。海燕到底还是嫁给了那个战友,成了“老西儿”的媳妇。因为最初的纠葛,海燕从结婚到生子,秋千都没有出面。海燕生孩子,难产,两天两夜啊,医院里的老院长都急出汗来了,吓得女婿直念叨“保大人要紧”。最终还是母子平安,但海燕毕竟元气大伤。旁人坐完“月子”,都胖得像只皮球。只有海燕,瘦得如同一只病猫。儿子是全靠奶粉,一点儿一点儿喂大的。
海燕从没抱怨过。只要是秋千的孩子,学会的第一项本领,就应当是靠自己。因为海燕从不抱怨,秋千那儿,也就从没觉得有什么亏欠。前一阵子,海燕风闻了海鸥和华小阳的事儿,曾经来过一封信,要秋千三思。集圩有句俗话,姨做婆,赛阎罗。何况秋千身为老医务工作者,如何能不了解近亲结婚的危害?无奈秋千与春草,已经将米煮进了锅里。海燕的提醒,丝毫也没有触动秋千。
但是,海燕提到的另一件事儿,倒是给了秋千莫大的触动,那就是海燕两口子转业安置的事儿。秋千探过海燕的口风,女婿倒是愿意跟着海燕回集圩来,好歹这里也是海滨城市,是连接欧亚大陆的“东方桥头堡”。秋千也不得不为自己着想。年纪越来越大,身体明显的一年不如一年了。身边没个孩子照应着,终究是个问题。秋千没有莽撞行事,写信问了春草。春草立马肯定了秋千的想法。春草说,海燕两口子有那么多年的从医经验,正是照应秋千的最佳人选呵。
秋千心里的“空”,立马为海燕的事情所替换,变得充实起来。秋千就是这样,只要有了目标,也就有了奋进的力量。她决定去找林天杰,一天也不多耽搁,立马就去。
这时候的林天杰,已经是这个城市里惟一的民主人士副市长,正好分管文教卫生这一块儿。秋千在电话里,已经把事情大体说了说,但是林天杰还是约她去一趟,说是早想见见久未谋面的苏大姐。秋千不由得赞叹,这个林天杰,都当了副市长了,还这么给她面子。
《秋千女人》第十二章(7)
秋千赶到市政府,已近中午。林天杰的秘书直接把她领进了餐厅。林天杰就在其中的一个小雅间里等着她。一进门,林天杰就站起身子迎上来,双手握住了秋千的手:苏大姐,好久不见了哇。秋千说,可不是?至少有五六年了。不过,林市长可是一点都没变,风采不减当年。林天杰摆手道,苏大姐见外喽,你还是叫我“老林”,我听着亲切。秋千认真地说,那哪儿成?你是给我面子,还没忘了我这大姐。其实,我也就比你大一岁。林天杰嘿嘿一笑,分宾主坐下了。只有秘书在一旁陪着。
秋千还真没有见外,又把海燕两口子转业安置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林天杰恐怕早在心里衡量过了,没有多言,立马答应,由他负责找单位接收安置,以便秋千也有个照应。秋千心里一激动,就把实话全倒了出来:老弟啊,想当年我家老董没看错人。我苏秋千一家,全倚仗你了!秘书机灵,一看秋千要痛说革命家史,怕林市长脸上挂不住,立马起身回避了。
林天杰约了秋千来,倒真是有些私下里的话,想跟秋千说。这时倒正是机会。林天杰说,安置好转业军干,也是我分内的事,苏大姐不必太客气。只是有些心里话,老弟我一直想跟大姐念叨念叨,还望大姐三思。秋千立马表态,你说,你说。
林天杰思忖了半天,终于将话题引到了鲁闽身上。那一年,因了秋千的四处告状,和那篇“内参”一样的东西,鲁闽中断了仕途,出任一家中外合资企业董事长。几年下来,鲁闽的事业做得非常成功,已是市里数得着的知名企业家。最近,市里有意向,要从企业家中,选拔一名协助市长抓管经济发展的市长助理,鲁闽是候选人之一。林天杰停顿下来,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秋千的反应,第一是吃惊,没有想到鲁闽会这么有出息;第二呢,就是有些羞愧了,尽管在这羞愧里,还掺杂着些许的忿懑不平。秋千的反应,林天杰都看在眼里,再说话的时候,那语调都变得凝重了:想当年,我不满二十岁就离开父母,回到祖国,你说我是对了,还是错了?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种毅然决然的勇气?有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年轻人犯错误,连上帝都会原谅。苏大姐呵,你就听老弟一句肺腑之言,不要再跟鲁闽过不去了,啊?
换作平时,换作秋千面对的这个人,不是林天杰林市长的话,秋千没准会当场翻脸,一定会弄出个青红皂白来,最起码也要斥问一句:怎么是我跟鲁闽过不去?但是此刻,秋千忍住了。林天杰的语气,已经极为委婉了,那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令秋千根本无从发作。秋千想了想,明白了,这样的话,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