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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裸体卧像-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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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曼·雷放大的玛列娃照片挂在他房间里帕森那幅画的旁边。在这两个形像中他揉入了对桑达的怀念,她是唯一像玛列娃少女时代的人,她们俩极为相像。他把从另一个身上所了解的东西放到这一个身上:嗓音、外形和表情。就这样,多少年来他寻找的这个女人在他心目中成了形,像一尊塑像在石头上逐渐显现一样。
他熟悉她的故事,这故事不时索回脑际,一个个瞬息即逝的影像闪现在他面前,他把它们按年代顺序排列好。这故事开始于波兰的米奥多瓦街,一个女人在窥察某些家庭,她隐藏在米耶尔赞斯基家住的楼前。她把一个少女指给一个外国人看。
第二幅图像比第一幅更为阴暗。在地下室的一个小屋里或者一间黑房间里,住着一家人家。有一个像列夫祖父面容的老者,一个年轻一些的是他的父亲,一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另外还有孩子们。一个穿一件黑袍的少女梳着小辫。从远处传来向犹太人冲锋的声音:叫嚷声、木头燃烧的僻啪声,恐怖的暴行临近了。一个外国人站在全家人面前,这个人是费利克斯的相貌,但是穿着一件套袖大衣,背部伤痕累累,戴一顶帽子,甚至都没有脱掉。经过简单的商量,他用一百八十个兹罗提买走梳辫子的姑娘,分三年付款。
他把她带走了。也许他佯装着爱她,也许他在布里斯托尔饭店的一个房间里把她抱在怀里。
他把她介绍给一个前额狭窄而顽固的女人。后者假装是朋友,并同皮货商一起厚待那个姑娘,为她买连衣裙、鞋子、长丝袜。一个当贵妇的梦想。
然后,年轻姑娘来到布加勒斯特。亲爱的朋友在那儿变成了一个妓院的女监管。新来的这个妓女坐在一个长沙发上等待嫖客。当她想离开的时候,女监管用一只强有力的手把她按住了。她把腿蜷缩在身体底下,随时准备跳起来冲出去。她拒绝穿袒胸露背的睡衣。她装出自在的神态,尽管画家的笔让她的目光专注一点,实际上它飘忽的神情证明她对人们要她扮演的角色心不在焉。
她挽着皮货商的胳膊沿着勒阿弗尔港口的码头走。他们在一堆缆绳前走过,上面躺着一个男人。三年的付款契约期过去了,年轻姑娘还是继续在干。她乘船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那儿的报酬更优厚,比这儿北方的霜冻天气更温暖。
马耳他号在阿根廷靠岸。在海关,布加勒斯特妓院从前的女监管在等待这两个乘客。也许她有些忌妒皮货商对那位年轻姑娘表现出来的爱慕。
他们把她放在巴勒莫,在这个城市中最豪华的街区。
战争爆发前几个月,皮货商带着波兰女孩回到巴黎。他买了一辆出租车,把年轻姑娘带到德鲁奥大厅的一次拍卖会上。她很不自在,宁肯出去,但因为没有脱身之计,只好待在那儿,圈在这个大厅的四堵围墙之中。在科罗韦纳的思想中,她被堵死在里面,与外界隔绝了。从波兰回来已经一年,他没有得到米耶尔赞斯基家的任何消息。
他买了一辆皮尔斯一阿罗轿车,雇佣了一个司机。每天晚上,当蒙帕尔纳斯过夜生活的人都涌向〃若凯〃、〃卡梅莱翁〃或〃库波尔〃等游乐场所的时候,大街上空无一人,他便坐在汽车后座上,穿过塞纳河。在箱子里他放了几十本图画本、很多铅笔和木炭笔。他请司机把他放在各个妓院门口,他进入里面,径直走到姑娘们卖弄自己的大厅。他开始进行选择,选中的总是棕发姑娘,都几乎不爱说话,很少选最具诱惑力的,从来不选庸俗的姑娘。他学会了一眼就识别出这些细节。他用一个友好的手势叫她们过来,要一间家具布置最别致的房间,根据他的愿望摆好独脚圆桌和凳子。他请这些姑娘摆两种他最挂在心上的姿势:背朝他坐着,胳臂弯曲,与身体成直角;站着,戴一块纱巾。他坐在一个稍微远一些的椅子上,迅速地勾勒他的模特,试图捕捉在桑达·米耶尔赞斯基身边产生的烈火般的炽热激情。但是狂热的感情在他心中已不复存在,他在逃避他自己。他站起来离开房间,坐上他的小汽车,让司机把他拉回〃卡梅莱翁〃。
他很少待在楼下大厅。年复一年,他的大部分朋友都已离开了巴黎。基基是最忠实于蒙帕尔纳斯的。帕森在去世前,有时候会到这里来,越来越喧闹的奉承者把他围在中间,而他则日益沉默,日益孤独。他走了以后,列夫就爬上楼直奔自己的房间。他穿过整个白天有很多画家占用的画室,他们分享着可随便使用的画布、颜料和画笔。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站在帕森的画和曼·雷印的照片前面,长时间地观察着她。在每幅肖像前,他还想联翩,为自己描绘着属于她的那部分故事情节。
然后他躺在约瑟夫一巴拉街那个简陋的床上,绑上脚腕,仰卧着入睡,在梦乡中,他自己的故事像流水一样在漂移,而他就在水面上仰浮着。
一九三一年七月的一个晚上,他靠在塞纳河左岸最大的披院〃斯芬克斯〃的酒吧台边。他从埃及风格房间下来,一个独臂女人递给他一封电报,他反复地读了又读:
玛列娃即来巴黎。
电报是由桑达·米耶尔赞斯基打来的。
列夫·科罗韦纳把电报一折四,塞到口袋里。独臂女人从仿大理石斯芬克斯雕像那里走近来,在雕像下面,老板娘正请四个穿束腰粗花呢大衣的权杆儿坐在她身边。独臂女人站到一边让一个美国记者和一个美国作家通过,他们正在寻找妓院老板娘,感谢她提供他们在楼上度过的好时光。
穆娜发现了科罗韦纳,她向他走过来,并说:
〃玛尔图娜向您提一个建议:如果您在〃斯芬克斯〃接待玛列娃,莫迪格利亚尼的画就归您了。〃
〃我已经说过了不行。〃列夫表示反对。
穆娜碰了碰他的肩膀。
〃车等在那儿。〃
科罗韦纳喝完了杯里的尚贝里草莓酒。 


 
第十二节
 
一个外国人长眠于此 
——布莱兹·桑德拉尔
司机在铁灰色的皮尔斯·阿罗汽车前面等着,穿着一身黑制服直挺挺地站在打开的车门边。在他帽子的饰带上缝制着一条威严的变色龙,它那美丽的外表在夏日的夜光下闪闪发亮。
科罗韦纳让穆娜先进去。他向司机道谢后也钻入他的豪华高级小轿车里,靠在皮靠垫上,那天晚上,他绷紧的背部疼痛难忍。他直直地将两腿伸向前方,闭上眼睛,让后颈项落在车身后侧板的毡垫上。他听见穆娜在滑动与驾驶座隔断的车窗,她对司机说:
〃我们先去'卡梅莱翁'。〃
列夫闭着眼睛询问火车到达的时间。穆娜回答:
〃半夜十二点三十二分。〃
他又问火车是否从华沙开来,她回答说是。他在座椅上直起身子。汽车缓缓地沿埃德加一基内大街行驶。
〃您到的时候要不要做点什么准备?〃
〃我希望三层的画室没有人。您再到地下室里找一个包在军用防雨布里的包裹。〃
他精确地描述了包裹的样子,里面藏着费利克斯和他的两件军服。
〃把包裹拿上来放到我的房间里。〃
〃完了呢?〃
〃没别的什么事了。您还是照旧干您的事。〃
他们向呈四方形的拉雪兹神父公墓靠近,从这个地方开始,大街变得黑暗而寂静。列夫降下车窗,请求司机开得慢一些。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感觉着围墙里面高大的栗树和灰暗的石头的味道。帕森葬在离德雷福斯上尉的墓不远的地方。一年以前,人们在他家里发现他割断了自己的静脉,脖子吊在套索里,因为对吕西·克罗的爱而情死。
当夜晚公墓没人的时候,列夫常常来此拜谒。他坐在坟墓边上,如同他们一起坐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上一样。他在那儿待相当于喝一小杯白葡萄酒或一小杯甜甜的烈性酒的功夫。每当帕森忧郁的时候就喝酒,因为他生活孤独。那天晚上他也是孤单一人,所以当列夫走的时候,放三颗小石子在夜间陪伴他,好像三个小同伴待在保加利亚画家的身边,他们是纪尧姆·阿波利奈尔、阿梅德奥·莫迪格利亚尼和列夫自己。
〃我希望有人打扫帕森的墓,〃他说,〃像打扫德多和纪尧姆的墓一样……〃
他没有说下去。穆娜向他侧过身,她感到不安,额头上出现一道皱纹。
〃您为什么这么说?〃
〃我这是自言自语。〃
他在黑暗中朝她笑了笑,拿起她的手。
〃我总是很怀念自己的国家。我不遗憾离开,但是我很想再去看看。〃
〃那就去啊!〃穆娜喊了起来。〃没任何东西拦着您啊!〃
〃我从那儿离开的时候,〃列夫接着说,〃连个箱子都没有,只有几支铅笔和一些图画纸。我当时是画家。二十五年后的今天,我成了妓院老板。〃
他们到了昂费小街。皮尔斯·阿罗在铺石路面上轻轻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吱的一声停住了。妓院门面上,红底上的金黄变色龙光亮四射,照在前面的人行道上形成一个光环。两个夜游客人推开门,男的穿一件薄薄的披风,像长裙一样拖在地下,他把胳臂递给穿珠罗纱优雅衣服的舞女,她跟着脚走路,正发狂地大笑。他们走远了,查尔斯顿舞曲正接近尾声,当门扇又关上的时候,舞曲的声音随之消失。
司机站在开着的车门前,可穆娜没有动。
〃您该下车了。〃列夫说。
〃我觉得您有点反常。〃
〃我确实有点。〃
他向她凑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腿上。
〃从一九一五年十月以来,我一直等着这次见面。现在是一九三一年。〃
〃不只是因为这件事吧。〃
〃就是这件事。〃他让她放心。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往后靠在座椅上,观察他的模样。
〃外衣和这个场合很相宜。〃她说。
是一件黑色亚麻西服,里面是扣着钮扣的浅灰背心,套着一件圆领白衬衣。
〃裤子和皮鞋无可挑剔。〃
裤子是琉璃色的,黑色的带扣皮鞋与上衣相搭配。
〃小手绢不协调。〃
她把它从前胸的口袋里抽出来,换了一块细麻手绢,用一只手灵巧地折叠好。
〃熏衣草香水……和您的灰头发完全相配。〃
他很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穆娜,该走了……〃
她看了看表。
〃您时间还来得及。〃
她从车里钻出来。
〃我等着您,需要的话,可以等到很晚。〃
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直到车门关上,她还低下头来看他。
他靠近滑动车窗,对司机说:
〃我们不直接去北站。我们先到拉斯帕伊大街,一直开到圣一日耳曼大街。〃
他又加了一句:
〃请开得慢一些。〃
他们从吕泰蒂亚饭店前面经过。战前他和德多一起进去过,戴着他们在纸桌布上画的领结;偷偷拿走一次招待会上的小糕点,列夫已经不记得人们举行的是结婚庆典还是生日庆典。
他们在快到圣一佩尔街的时候向右拐弯。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三日,在二0 二号对面,马上就到勒弗洛尔别墅的地方有一辆枢车,车上有一具棺木、一面三色旗和纪尧姆的饰带,一排步兵正向他致以军礼。巴黎在庆祝胜利。而诗人的去世意味着一次失败,是战后的第一个失败。
〃到星形广场。〃列夫嘱咐司机。〃要经过协和广场。〃
当汽车沿塞纳河开的时候,他低声背诵:
日复一日,周复一周时光一去不复返爱情不再有就像塞纳河水在米拉波桥下奔流
他们来到灯火通明的香谢丽舍大道,缓缓地驶向星形广场。科罗韦纳要求去克利希大街。他靠着车窗观看巴黎,平静如水的心情与皮尔斯·阿罗缓慢而沉重的节奏十分协调。他毫不激动地循着回忆的踪迹,如同汽车平缓地行进在道路上。他童年时代的景象抽象而不确切,与成年生活构成的稠密线条交叉在一起。好像他在看一本书。在基什尼奥夫,他躺在母亲的床上,低头看着一本巴黎图片册。照片很暗淡,建筑物的轮廓过于模糊,以至三十年后列夫都回忆不起来了;但他又看到了当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事物:宽阔的路面,到处灯火辉煌。一种奇怪的折射效果把开头和结尾联结在一起,那就是当时渴望见到这个外国城市和从现在起却急需要放弃它。如同生和死一样。这是到达克利希大街的时候他所想到的,这时,汽车已经停在帕森住过的大楼下。
他下了车,沿着人行道走。上一年,他和其他成百人就这样走在这条街上。当时人们刚听说画家死了。死者的朋友冲上楼去,有模特、熟人、商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起初因不确信而忧心如焚,继而当消息从最高一层楼传来后又悲痛欲绝,可谁都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是因为直到最后人们还希望狂欢喧闹。饮酒作乐能医治他深藏于内心的创伤,歌舞能驱散他的孤独感,生命能战胜死亡。但是帕森还是走了,以他溅撒在墙上的鲜血向吕西致意告别,这鲜血又回溅到浩荡的送葬行列中,今日和未来的岁月将黯然失色:对许多人来说,保加利亚画家的离去也标志着蒙帕尔纳斯的末日。对列夫来说,这是第三次永别。帕森去世那天,他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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