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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破城(中)-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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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很认真,但看他的脸色有些改变,想来他也知道我消遗他呢。我低头浅浅一笑,想着的倒是:慕容怎么就给我他是个孩子的感觉?总是不自觉的拿他来开玩笑。我总是忘记,他曾经几次三番的差点要了我的命。
想到这里,披了衣服,转身要回屋,他倒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去?”
我停下来,看着他。“你要去吗?”
“不去问你做什么?”
“不去也可以问呀。”看他有些要发怒的样子,我赶紧笑了笑,并住了嘴。“马上,我换件衣服就出去。”
“那我在这里等你。”
“那倒不用。如果你真的还有时间的话,麻烦去前面和三伯讲一声,午饭和晚饭都不用等我们了。哦,还有,你也换一件衣服,一会我们要骑马,你这样的一身衣服会让人家误以为是去相亲的呢……”
在他再次发怒之前,我躲进了屋子里。
其实我也知道他没有真的动气,不然以他的身手,我极有可能血溅五步。
回到房里叫个小僮把我的衣服拿了过来,然后就让他下去了。除去外衣的我,身上纠结的都是极其丑陋的疤痕,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左手虽然不甚灵活,可一般换衣拿东西什么的,勉强还可以应付的。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有些枯竭的细瘦手臂,那是连我自己也不忍看的。
衣着整齐后,这才拿起梳子,可是比划了几下,竟然无法梳成可以出门的样式,不是松散就是很凌乱,细密的发丝总是在我的手边轻巧的打着转,就是不肯规矩的被束缚。所以梳了很长时间,那头发依旧披在身后,仿佛嘲笑我一样,沉沉的,犹如墨染的丝。放下了梳子,看着镜子中的人,眼前却很清晰的浮现曾经很习惯存在的那个人,柔软的手很轻易就可以绑定那些丝滑的头发。我的手不自觉的轻轻触到了镜子的面,但是冰冷的感觉让我像被蝎子咬了一口,赶紧缩回了手,那面镜子中只有一个苍白色的人影,何曾看见任何的温暖?
“你在做什么?”
忽然门边传来一个声音,我转身一看,慕容天裴倚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了,这个时候我才感觉有丝丝的凉意,看来门开得久了些。
“你来做什么?”我不答反问:“不是和你说过的,这里不能随便进来的。”
语气很轻。我放下了手中的梳子,叫那个站在他身后的小僮过来,
“大人,”他很乖巧的站在我的面前,微微低着头。只可以看见光洁的额和粉色的脸庞。
“你会梳头吗?”
他还是没有抬头,轻轻回答:“会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镜子前面,把桌子上的那把梳子递给了他。
“扎紧一些,今天要出去骑马的,怕松散。”
也许是还在少年,他的手也如女子一般的温柔,翻转的梳几下就把那些松散的发丝整理在手中。
看向镜中的人,一缕青丝缠绕地垂在了额前,想抬手把它顺回去,可这个时候发现,左手的确酸软无力。暗自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动。
他的动作很快,已经为我扎好了辫子,但那缕头发已经垂在了眼前,竟然让我看起来多了些柔软的感觉,索性也就不去动它了。
“很好。对了,你去后面的酒窖里,看见那种封了红色封条的小酒坛,就拿一个过来。”
他还是那样低低垂着头,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声,就退了出去。
倒是慕容仿佛不甘寂寞的样子插了句话。
“你要酒做什么?”
“酣酒梨花,当是人间一件美事。没有酒,那花就逊色多了。”
“哼,多事。”他忽然走到了我眼前,伸手按住了我左边的臂膀,“过会儿你坐轿好了。”
我轻微的挣扎了一下,他就松了手。
“不用,只要你拿着酒就好。我的骑术也不至于烂到一手无法持缰绳的地步。”
“……你真的要去赏花吗?”
我笑。
“不然你以为要去做什么呢?”
他也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总是很奇怪。”
“好了,随便你说什么都好。可那酒你一定要拿着,不许偷懒。”
等一切收拾停当后,慕容忽然幽幽的说了一句:
“刚才你对着镜子看什么?”
接过了那个小僮递过来的酒,然后递给了他,一笑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故人。”
毕竟还是久病初愈,全身总感觉有些乏乏的。虽然我和慕容骑的都是百年一见的良驹,可还是缓缓的前行。他的坐骑甚至是蒙古草原上珍奇的汗血宝马,据说这马可以日行千里,全身犹如沉夜一样的暗黑。他从新州来的时候也带上了这匹马,还有那一直裹在锦缎中的剑。
“怎么,喜欢我这匹马?把它送给你如何?”
也许他看我自从第一次看见这马开始,就一直用很有兴趣的目光看着它,这才玩笑一句。
“不了。谁都知道得一好马对你们武林中人是多么的重要。我只是个书生,这些对我没有用的。再说,就是我想要,你也未必肯割爱……对了,你的那只白鹤呢?”
他拉了一下缰绳,看了看周围。我们身处市井,今日虽不是集日,可街上还是很多行人。这次轻装简从,就我们两个人而已,所以没有开道的卫士,还要注意周围。不过他的这个动作倒很明显是做出来给我看的,我等了半晌他也没有回答。
“在这里吃得还习惯吗?我让周府的厨子学了几个新州的菜式,你也尝一尝。很多时候吃得好了,感觉也好很多。”
我随便说些什么。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感觉一滴凉凉的雨点掉到了我的鼻梁上。
“下雨了……”
“那鹤已经死了,在我来之前死在新州了,为了救我而替我挡了一箭……”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其实我恨你。是你们弄乱了新州,但苦的依然是我们这些百姓。”
他忽然勒住了马。这时候雨也逐渐大了起来,周围的人都开始着急找地方避雨,街中央仅余我们二人。
我忽然有些后侮,他的情绪阴晴不定,平和、翻脸也仅仅一念之间。
雨就在这个时候从天际倾盆落下,那种天幕一样的水气被激荡了起来,围绕在我们的周围。此时的他心中一定在计较,就是不知道他的那一念究竟什么。我不应该提及他的往事,但是我们是如此的陌生,随便哪一句话都可以让他想起可以引发杀机的回忆。
也许大雨的关系,原本秀美的他此时倒很是惨淡,眼神也很是阴郁。雨水顺着他可以称得上俊秀的脸庞淌了下来。忽然,他把手中的酒坛放在马鞍上,伸手扯了自己的披风,然后就在酒坛将要落地的时候接住了它。
他拉马走到我的近前,把披风给我披在肩上,软语说了一句:“怎么也不懂躲一下?看你都已经湿透了。”
“慕容,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曾经说过在我的身边没有我无法掌握的人,你是例外。”
“我明白……你知道吗,刚才我的心情根本就无法形容出来。你让我想起了浩劫中的新州,然而更奇怪的是:你的眼神,一瞬间是如此落寞。我问你在镜子中看到了什么,你并没有回答。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如此。”
他的眼睛为什么出现如此熟悉的感觉?原来我只曾在子蹊的眼中见过的,有些落寞,有些自嘲,可更多的竟然是温柔。
“雨这样大,还去赏花吗?”
我拿过他手中的酒,撕开了封喝了一口。清冽香醇,不负所望,身上顿时感觉暖和了起来。
“当然要去,雨中的梨花最是清艳。”
其实最重要的是,暴雨后的梨花剩下的也就是落败和残破了,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好看的?把酒递给他,然后拉了一下缰绳,双腿夹住马腹一用力,那马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放纵自己一回,雨中纵马想来从我出生至今也仅有这一次,也许,此生也仅有一次了。
策马到了那片想象中的梨花前,蒙胧的雨已经将浮躁和尘世特有的污浊洗涤一净,唯有快要凋零的白色清艳之花还可以开出满树的繁华。可那状似锦盛的景况,也只在旦夕之间。
勒住了马,一下子跳了下来,看向身后的时候,慕容却端坐于上,没有动。
“下来吧,到了。”
我说了一声,而他望了一眼这里,探身对我说:“不要去了。这花早就不能看了。”
“不,这是最后的梨花了。你知道吗,这个春天我都没有出来看过花呢!转眼间这些都快要凋谢了,恐怕要等到明年才可以再看的。所以,你下来,前面有个亭子可以避雨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执著,况且在这样的大雨天,我还是旧伤未愈。不过,既然心中有所想,那就跟着去做好了。
把马随便拴于此处,拨开了掩饰于前面的枝叶,走进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地方。身后是他的脚步声,看来他还是跟了过来。
原本想着就这样寻到那个亭子后,两个人对着这花这雨把酒喝完,可谁想听见了一个声音在那里吟诗,我仔细听来,却有一种悲壮在里面。
——鹃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慕容天裴仿佛有些吃惊。
“是屈原的天问……怎么在这样的天气还有人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吟诗?莫非他是你约出来的?”
“不是,我原本想在这里喝酒赏花的,不曾想到还有人捷足先登了。谁呢?”
说着,沿着这条小路转出了花丛,眼前出现了那个原木搭建的凉亭。亭子的顶四角飞翘,下面用了四根结实的桐树做柱子。这里的一切都力求要和周围的山水花草合成一体,所以连桐树上的树皮也保留了下来。
那个人一身轻蓝色长衫,黑色的披风,正仰坐在亭子的栏杆上,倚靠着一根柱子,手中同样拿了酒坛,一边喝一边继续吟着同一句诗:
“……鹃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我一看那人,心中闪过惊喜,不自觉地已经叫了出来:“璐廷,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已经有三分的朦胧醉意,原本睨着的眼睛无神的看看我,然后自嘲的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你怎么来了?”说着站起了身子,把我们让了进去。
“快半年了吧,伤好了吗?这位就是新州的慕容公子吧!少年英雄,果然风度不凡。”
“慕容,这是文相的公子璐廷。”我介绍了一下。
可慕容看了看他说:“有些眼热。”
璐廷一笑。
“我在新州当过监军的。在杨大人到了新州后就给我旨意让我回京了,所以再也没有见过你。”他用一种很伤感的眼神看着我,顺着他的眼睛看到了我的左手。
“璐廷,恐怕我要食言了,我不能给你用左手写长恨歌,它……已经废了。不过,我认为我右手的书法更加精进,如果你还想要,给你抄一部楚辞如何?”
他把手中的酒递了过来。
“暖暖身子,这是贵州的茅台,降香醇厚,和你喜欢的酒味道不一样。”他转过了身子看着外面凄迷的雨。“过去都过去了。原来想要你的书法,只不过想你好好保重。不过,也许最精致的花纹其实也是最容易破碎的,好的东西总是无法久远的。”
我喝了一口,果真浓厚,不禁皱了一下眉。
“不好喝,你不喜欢这样的酒。”慕容突然把我的酒坛拿了过去,把口上我喝过的地方擦了擦然后递给璐廷。璐廷看了看他,有些了然的笑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拿了过去。
“最近有没有什么……”我想问,可我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他点了点头。
“有,郑王已经正式通告天下,撒了你内阁首相的职位,改为副相,位在家父之后。”
“为什么?”身后的慕容天裴冲动的问了一声,而璐廷也只是笑而不答。
倒是我拍了慕容一下,摇了摇头。转而拿了他手中的酒,递给文璐廷。
“这是……状元红?”
“二十年的珍藏。原本带了几坛到新州的,结果都丢了。味道如何?”
“酒当然是好酒,名不虚传。不过……这酒也许因为太过清冽而显得不温和,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还有,总感觉这酒带了那么些送别的味道,陆大人是这样,这次,也许我也是这样……”说着说着,他又灌了一口,然后笑了,可我分明看见他眼角中那晶莹的泪水。
“永离,你可曾妥协过?可曾感觉有志难伸?可曾感觉身边的龌龊而无力自拔?可曾绝望?可曾……”
我就站在这里一字一句的听着,他越说越伤心,然后伸手拉过了我,把头埋在我的肩上。被外面的雨淋得湿透的衣服带着一股寒意,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温热的潮湿。
“我也想凤玉,可我什么也不能做,不能娶她,不能保护她,甚至在今天都不能去看看她……”
胸中一阵剑刺一样的尖锐,拼命压制的热气让眼睛显得辣辣的。我伸出了右手,轻抚上了他的背。
“璐廷,我们都不是孩子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活在一个干净的世界中?”
“你也说过,太过清冽就太过尖锐了,也许我们都不喜欢的。想哭就哭一场,然后擦干了眼泪回去,继续做你的事情。还有,茅台虽好,毕竟伤身,不可再如此。替我向你的父亲祝贺一声,无论任何原因,毕竟位极人臣是每个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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