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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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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幅多么斑驳陆离的生命风情画! 
我们在虐待谁?谁在虐待我们? 
梓茕立在那里,不安地想。 
生命和肉体,上帝赋予我们的这潭圣水,究竟应该拿它来怎么办?对这个问题,人类的回答总战战兢兢。梓茕似乎今天终于可以明白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肉体是不能无端挥霍的,生命是不能反复欺骗的。无端挥霍肉体,反复欺骗生命,必然会有命运的歉收和地狱的馈赠接踵而至。更不用说战争与爱情…… 
上帝真公平! 
人啊!你该怎样来承受? 
这些话,此刻,梓茕已经不愿意再说给小雯听了。 
沉默。 
“你说话呀!”小雯叫道。 
沉默。 
她停了一会儿,气汹汹地冲梓茕叫骂道: 
“你这人,不想结婚,又要去接触一个个女人,使她们一个个走进你心灵里去,你又不肯承担感情和道义上的责任,你只把她们作为艺术,作为哲学,作为审美来欣赏。你这是自私,残忍,透顶的自私,绝对的残忍!” 
梓茕仰起头,望着小雯抽动不止的嘴脸。 
她在说什么?怎么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我错在哪里? 
梓茕木然。 
没有收获,是因为我没有在生命的土地上播种真情? 
难道,我和她们接触,哪怕不是为了爱的接触,就是在播种仇恨?接触越多,仇恨越深? 
又是八月十五!又是当初那条车水马龙的大街。老人的老屋没有了踪影。在此地基上新修的新时代商场彩灯万盏,耸入云霄,热闹非凡。 
“原谅我,小雯……”梓茕涩涩地说,“如果我们的相遇是一种错误的话……不过,我们之间,似乎还没有交往到你对我这样……说这些话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来,仰望布满星星的天空。 
“……至于小岑,如果我叫她,她能回来,即使我不和她结婚,她也应该有她自己的生活——至少,她每天不该再承受那样的折磨,那样的折磨,精神的,肉体的,她已经承受得太多太多了……” 
她瞥了梓茕一眼,讥讽地说:“这就是你的良心?” 
“我想是吧……”梓茕不安地叹了口气,望着高高的商业大楼,“……不去转转吗?” 
他主动向小雯发出邀请。 
“不必了。”她向他握手告别。 
他们望着对方,惨然一笑,笑得很虚假。他们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他们都很深很深地低下头。许久许久,他慢慢抬起脸,皱着眉头:“不谈爱情,不走向婚姻,我们就不能做很好的朋友吗?” 
她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似乎很痛苦。 
“当然,可以……” 
小雯怅然地望着他,颇费斟酌地自语着说,“不过,在一起,我们做些什么好呢?” 
…… 
他们默默分手。 
“只有分手,才是对你最好的拯救!”她说,“你也不必再去打扰小岑,我会把你的意思和问候转达给她。” 
“谢谢!” 
说完这句非常残忍也非常哲学的话,小雯咬咬牙,转过身,仰头深呼吸了一口,苍然离去。她那穿着黑色西装的苗条身影,消失在人影晃晃的大街上,寒光如镜的中秋月色中。 
“分手才是拯救。”这是什么咒语? 
梓茕真想去把小雯拉回来问个究竟。他真想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承担起自己情感的责任。但,这个她是究竟谁?应该是谁?……梓茕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灵中还应该蕴涵一些更实际也更美的东西。那种美,不应该像中秋夜明澈的月亮,高挂空中,而应该……像握住小雯的手那样自然,那样垂手可得。小雯是实在生活与美的化身。可惜她已离我远去。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俗人。 
谁都有了归宿,何苦世上留我独自神游? 
…… 
经历了多少心灵的折磨、痛苦、欢乐、幸福以及煎熬之后的某一个日子,某一个黎明,某一个黄昏,某一个深夜,梓茕想起了自己的爱……他想给她联系一下,问问,或者给她,谁……谁……谁……谁……打个电话。 
他终于还是没有给大洋彼岸的美国姑娘凯瑟林·杰莉,在异域他乡忍受着肉体虐待的牛小岑,和新加坡国立大学的哲学教授夏葳蕤……打电话。 
“还是实际一点吧!到新加坡去和你的过去的情人,现在的女哲学教授结婚。”友人劝梓茕,“真是一条通往爱情与婚姻的路?”梓茕想,“春天到了,芳草菁菁。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结婚——用得着跑那么远么?” 
虽如此,他想,我心中也应该有自己的爱人。 
梓茕知道,他、外办主任宋衍文,还有外办主任为之效劳——送着批文和女人——的那个类似于表哥的某副市长,虽然,他们头上都没有了小辫子,虽然,他们都没有机会被五花八门的总理衙门派到美国学习军事——他们没能把那位像维纳斯一样漂亮的美国姑娘,凯瑟林·杰莉——采取各种方式搞到手,不仅仅是他们那个庞大家族生命史爱情史上的悲哀。情欲并不能完全自由地支配这个世界。生命的自由和情欲的衰涨,还有更广阔也更深厚的社会物质精神土壤。人欲横流。但流淌着的滔滔欲望,并不全是情欲。生命是土,情欲是根,精神是干。根深才叶茂,干壮才春华秋实,硕果累累。抓住生命之根,紧抱精神之干一摇,满树物质与精神的花朵,翻飞出人类这株风景树,满载着生命的春花与爱情。男人女人莫不如此!这些,我、外办主任,甚至那位某副市长,——懂吗?理解吗? 
想着想着,梓茕有点洋洋得意了。他认为,既为同一家族,自己不能不表现出超越于他们生命的优越感。至少,自己和他们稍有不同的是,不必动用警车、宴会上摸大腿和化装为某部长的儿子去诱奸她。现在,他和杰莉还有联系,他们之间还可以电话交流、精神交往。他想再画一幅草图,诗的草图,心灵的草图,精神的草图,通过EMail发送给她。他想告诉杰莉,我们所面临的战争,看不见,摸不着,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谁也不能预料,它什么时候结束。那么,咱们就只好放下包袱,轻装上阵。沿着生命的底层,穿过精神的隧道,向自己认定的真善美的目标迈进。于是,他记起了那句自己十分喜爱的,也是一位老人的诗句: 
“胜日寻芳泗水滨, 
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春风面, 
万紫千红总是春。” 
梓茕抄完这首诗,细细品味,醉意朦胧地想,能做得出这样一首诗的一定是一位经历了人生的大波大澜——战争和类似于战争的大波大澜,之后,迈着轻盈的步履,在古老而漫长的生命河边上,欣然而行、嫣然而望、怅然而歌的老人。 
无论文化背景相不相同,他坚定地想,我都必须告诉美国姑娘维纳斯——凯瑟林·杰莉,这不是飘渺的月亮,也不是翻飞的杨柳,而是“虽九死而未悔”——一种融入自然宇宙本体的人类生命意象和精神象征! 
…… 
梓茕本不姓黎。家谱记载,他姓潘。也许是牺牲在瀑布口的潘副师长的后代。 
初稿写完,一个明月夜,梓茕独自一人来到瀑布口东山岭上的烈士纪念碑前长跪不起。他想把他家族那段历史,在这部描写那个庞大家族爱情王朝的小说中淡化,或者隐去。走了这么远的路,读了这么多的书,感受了如此厚重的现实与历史,战争与人性,他认为某一个家族中某一个人的命运,无论多么繁复,多么深刻浩大,都算不了什么。尤其是当他在档案馆里查到了他挚爱过挚爱着的夏葳蕤,就是被军阀勒死在临江悬岩上的革命志士夏天宇的后代的时候……那个鸽哨幽幽的春夜,他靠在葳蕤燠热的胸前,他清楚地看到葳蕤白皙的脖子里那根粗粗的青斑,蜥蜴一样闪着绿光。 
几十年前,夏天宇被军阀勒死,几十年后,给他孙女夏葳蕤的脖子留下粗硬的青斑。 
难道这仅仅是胎记?谁在支配人类——上帝这些可怜的孩子们的命运? 
想到这些,梓茕的心,蹿出一阵悲凉,背脊很冷。不过,作为军人,为了葳蕤脖子里的那道世代相传的青斑,他心中燃起一股想立即找到见到她的欲望。他想告诉葳蕤,生命中人生中的许多事情,都用不着自己给自己太较劲。命运,不一定时时都攥在执著者手中。但人世间一切最伟大者,精神最崇高者,往往是那些认准道路敢于和命运抗争,忠贞不渝,至死不悔的人们,正如她那为了理想信念在悬崖上被军阀勒死的祖父,和祖父无意间——不知通过谁的手,撒播在她脖子里的那道青斑。 
梓茕终于想通了什么艰难问题似地,深深舒了一口气,想,战争与人性,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是不是军人,理解它认识它,尽管只真正认识理解了它那么一点点,都不算晚。不存在迟到与早退的问题。战争是一个无比僵硬的词,而人性,总是无比鲜活灵动且充满着各种诱惑变数的欲望之海。战争中人,无论处于什么类型什么方式什么手段的战争,人性深处的战争也好,人生的战争爱情的战争也好,关键取决于你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如何去处置自己生命的态度。如何选择,如何创造,如何爱,如何忠贞。哪有什么自己做了又说不清楚的事情。欺骗自己没有?任何时候,稍稍叩问一下自己的心灵,无论你的事业惊天动地,还是默默无闻度过一生,答案都一目了然。五彩缤纷的战争奇观与壮观即将来临,摸摸自己的欲望,以及这种欲望在燃烧自己,还是在毁灭他人,有什么难呢?与其诅咒战争,不如清理自己的欲望,掌握自己的命运。无论这种选择带来的命运轨迹是悲是喜……我们都必须承担着这一切往前走。……下次见面,一定要和葳蕤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当然,不一定再和她谈论他们之间已被自己弄得轻飘飘又沉甸甸的爱情和婚姻。 
生命,沉甸甸的生命,毕竟还有许多不能承受的,如“天光云影”,生动地洋溢缠绕在你的周围,瞬间又消逝得无影无踪的,看不见也抓不住的——飘逸空灵啊! 
…… 
带着书稿,回到北京,不再流浪的军旅作家黎梓茕,接到手机上一个无头无尾的信息: 
东航班机明日凌晨零点抵达上海虹桥机场 
这则信息,谁发来的?牛小岑,夏葳蕤,还是凯瑟林·杰莉?她们都是他的梦中情人:小岑还给原欲,葳蕤赋予哲学,杰莉象征美。原欲压在胸中,哲学若即若离,而美,则如皎皎明月,高挂空中,照他远行。 
“明天,该不会是又一个愚人节?” 
“不行,”梓茕想,“得马上找本 
日历,好好翻翻……” 
尾声回望老屋 
透过镶嵌在老屋灰墙上黝黑的钢管望去,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几挂翠竹的枝丫。那时,老黄桷树正枝繁叶茂,像一把绿伞,支撑着她背后浩荡水面上高朗的天空。天空碧蓝如洗,对岸群峰叠翠。两江婉约交汇成一条碧绿的绸带,带着两岸田畴与山丘远去,把黄桷树下的一大片灰蒙蒙的椽木结构青砖瓦屋,扔在青山绿水间,千百年来,诉说着天地自然山水与人的生命故事。 
大桥头的黄桷树生出了奇怪的枝丫。梓茕回家修改小说,深夜掷笔,踱出房间,漫天飞雪。老黄桷树突然发出奇怪的声音。雪花中,摇动婴儿骨头的老者,牵着老黄狗向他走来。老黄狗舔着黄桷树梢的青枝绿叶呜呜鸣叫。老者双目空空,瞩望江天,平静而苍然地说: 
“原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从我手摇的风铃里发出的声音。” 
他打了个寒颤。 
天地混茫。似巫似幻。残月如钩。梓茕缓步来到临江茶楼。小辫子表哥,或者堂兄,端着清香鲜嫩的“姑娘茶”,向他走来。噫!真怪,小辫子刘逸夫,不是做了章悦市长的丈夫,剪掉小辫子,到这座新兴江边城市的行政学院当哲学教授去了么?是不是没去,或者,去了又回来了?正如当初他劝他不要匆忙去扮演命运赋予他这一新的社会角色。再仔细一看,端着茶杯向他走来的小辫子,不是他熟悉的逸夫,而是过去当过市长的表哥骆光雄和高干女儿麦荞遗留的小儿子麦目空。他居然姓麦! 
光雄表哥,你还有什么? 
小目空不满十岁,已长成小半竿子高。 
麦目空已被章悦和梁月婷收养。 
我的天!梓茕想,小辫子,怎么代代繁衍,绵延不绝?正如横跨三江大桥头的老黄桷树,历经数年百年栉风沐雨死死生生之后,依然枝繁叶茂,树大根深。 
天地混茫,通体透明。梓茕不敢,也不愿接小辫子麦目空递来的茶杯。他转过身。他不忍心再喝“姑娘茶”,也不知道再和这样的小辫子相聚会说些什么。有关小目空那一代人的话,还是由他们自己说去吧! 
梓茕疲惫地往前走。这段时间以来,他感到自己说累了,也太多了。他将从此静默。 
他抬起头来,仰望长空,脑门一阵眩晕。他看到了天边晶亮的流星雨!啊!据说,能给人间带来旺盛生育能力和良好兆头的流星雨,一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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