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有蝴蝶飞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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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啊,趁热才好吃。」她打开卫生筷子就要开动。
「妳知道吗?卤肉饭还有肉包是我们这些人的乡愁。」
「没问题,以后想吃,说一声,我马上叫航空公司给你寄上。」
「我到处跑,没个定点,等妳东西寄到,恐怕早就馊了。」
「那就趁这次回来多吃点,带着肚子走喽。」
「那我不就要用大大的肚皮来装才行,我想吃的东西太多了。」阿曼看似无所谓的眼和她眼中的浅光相映,被她柔柔的表情吸引。
「你告诉我想吃哪些台湾小吃,这段时间我负责带你去填平你的乡愁。」
「我回来,妳却要嫁人了。」他幽幽的说。
她,是他乡愁中最深的一种啊。
胡因因涨红了脸,用力的把汤碗往前推,握住筷。
他怎么突然换了话题?
「我年纪大了啊。」
「妳跟十七岁的时候完全一样。」
「没有人会完全不变的,我有了男友,我没错。」他凭什么用那种「前男友」的口气质询她?
「我口气不对,我只是想说怎么一回来碰上的都是喜事。」
是啊,他的人生等于废墟,没有需要在乎的人,没有需要执着的梦……真要有,也只有青春时候遇见的这抹蝴蝶。
尽管太过于不真切,阿曼却能肯定的知道她曾经飞过他荒芜的心田,给了他喜悦快乐。
然而,他的蝴蝶要嫁人了。
能怪谁?
没有。
他没有守候她,而蝴蝶,在这些年已经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了。
他露出能撼动人心的笑,把她面前的汤碗往她推。「吃面,不然要凉了。」
胡因因颤巍巍,因为摸不到他不见底的心。
为什么?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剧烈动摇过,不应该啊!
她把筷子插入汤碗,告欣自己要撑住,别叫不应该的情绪模糊了她跟阿曼的友谊界线。
可下一秒──
全无预兆的敲响传出,桌面上的瓶瓶罐罐晃动起来,头顶的灯具也摇摇晃晃。
诡异的声音不只出自小摊子的生财器具,平坦的地面也开始剧烈的震动。
怎么回事?
「地牛翻身啦。」
「又……地震啦。」不知道谁嚷出来了。
「阿娘ㄟ。」
「救狼喔!」
客人们先是呆坐自己的位子上,一会儿又乱成一团,争先恐后的往外面冲。
阿曼反应过来,两手已经搂住胡因因把她往角落带,她一慌,胳臂扫过桌上还没动过的汤面,汤碗几乎是整个扣上他的手。
他表情没变,把手往后背后摆动甩掉汤碗。
「你的手?」胡因因担忧的想探视他的手。
那可是滚烫烫的汤面,烫到了还能这样无动于衷吗?
「在这等一下。」把她安顿在最安全的墙角,他不自觉的摸了摸她的颊。
然后他才健步如飞的冲到摊子前迅速关掉瓦斯、电源,这时候小小的巷子口已经挤满从大楼跑下来的上班族。
他冲回她身边。「待在这安全。」
胡因因苍白的指节被他收纳到掌心。
说实在的,她一时间紧缩的心脏竟然不再疼痛。
他的脸温朗清亮地在面前。
他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温润的眉、湛亮的眼、优雅的轮廓,好好……好好看喔……就像她少女时代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
现在依然强烈得会震荡她的心坎。
「你的手……」他的眼角也有些微的伤口,显然是刚才被飞舞的物品打到。
刚才那危急的瞬间,他都还记着不让一滴滚热的汤汁溅到她,而是伸到背后才甩掉。他在护着她吗?
这时候,地震已经缓缓停止。
「小伤而已。」他不在乎。
见地震停了,客人也回笼。
阿曼拉起胡因因。
「这样……叫没事?」因为手拉着手,那块明显的红跟水泡就特别显眼。
才短时间就冒起了水泡,可见烫伤得多厉害。
她拉住他的胳臂,扭开水龙头,看着水花四溅的水冲洗着红肿的地方。
水珠喷上了她的脸,弄湿了她的白衣裳,她的手不自觉的发颤。
阿曼被她的专注弄傻了。
他咬了下牙,抽回臂膀。
「这样不行,要去看医生。」胡因因不懂他为什么要把胳臂缩回去。
「我以前还受过更严重的伤,这点小口子没什么了不起的,妳没听过男人要破相才养得大。」他的眼瞳深不见底,像幽微冷瑟的深夜。
她不喜欢他把自己藏起来的保护色。
她冷白了俏脸,眼眸生雾。
那些雾气是因为担心他而起的吧。阿曼伸手突兀的摸了摸她如黑绸一般的长发,笑说:「妳要是还觉得不安,这顿饭让妳请,我身上连一百块台币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口袋中只有几张旅行支票跟美金,而下了飞机后他一直没有去换台币。
因为压根没想过要在这里耗上这么久。
「可以,前提是你要跟我回家。」胡因因看出他的困窘,掏出小碎花皮包付了帐。
一个小时后,阿曼便坐在她温馨家中的大沙发上。
烫伤的胳臂已处理妥当,肚子也喂饱了,他甚至还换上因爹干净的大衬衫。
因爹是一家小诊所的医生,小小的烫伤难不倒他。
令他比较挂意的是他可爱的女儿竟然带男人回家,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即便他的因因宝贝都要嫁人了,那个将来会是他半子的男人也没多进他们家门几次。
而这个完美到不行的男人……
啊,他的因因会不会被他的色相给迷了去?
本来已经安心要嫁女儿的因爸,很不幸又被搅起一肚子疑问。
「你别净想这些有的没的。」因妈可不会这样胡思乱猜。也只有她那恋女的老公才想这么多。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灵。」
「既然灵验,不如去帮我猜猜乐透的明牌。」识情知趣的因妈硬是把因爸给拖进房里。 下一页
第四章 圆形温室上头的喷头旋转的喷洒着清水,在亮丽的阳光下颗颗水珠落在玻璃温室顶上又滑了下来,宛如雨帘。
温室里的胡因因带着布手套双手忙碌的将小绿苗移植到中盆子,四周,有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蝴蝶环绕。
她乌溜溜的长发松松绾就,用发夹固定,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更显眼了。
「嗨!」一声招呼突然响起。
她掉头看见来人,「你来了。」
阿曼马上掉进她澄清的眼海。
「没这么早起床过,有点不习惯。」为了要上这个班,他设定了好几个闹钟,每隔五分钟叫他一次,第四个阵亡之前他终于清醒。
「慢慢你就习惯了。」
「谢谢妳帮我介绍来这里打工。」避开她太过叫人沉醉的眼眸,他有点哭笑不得。
就因为他随性的穿著,加上他连几百块小吃的钱都拿不出来,临门一脚就是被因爸逼供,知道他现在隶属「无业」状态,所以,她一口咬定他混得不好,决定帮他在植物园找个临时工作。
胡因因很当一回事的。
找到机会,要他立即上班。
这误会可大了。
但他没解释。
他虽然到处流浪,工作也没个固定,钱却不缺。
但是,他喜欢她的误会。
她有副好心肠。
她研究着阿曼的眼神。「你的心里好象不是这么说的,我很怕你不来。」
「我的心跟妳说了什么?」
怎么这话听起来有点……暧昧?是她多心了吧!
「我怕你觉得大材小用了。」临时工想也知道大部分是打杂的工作。
「妳的学历知识都比我高,妳能做的工作我也能。」在她面前阿曼第一次正视自己没有好学历。
这,让他自卑。
「我记得你出国是因为申请到那边的学校不是吗?」胡因因水灵灵的眼并没有看轻他的颜色,只是单纯的不明白。
「我落地后就跑了,连学校大门都没经过。」
她停顿了手边的工作,「为什么?」
异国,人生地不熟的土地,那年,他才十几岁吧。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最初的几年是有点苦,但是我过得很好。」他不需要同陆陌。
「我只是觉得你很伟大,你做的是寻常人没有勇气尝试的事情。」
阿曼错愕了下。
「我没有你的勇气,所以只能随着家里的安排升学、就业,一路顺遂的上来,几年过去,因为年纪到了要嫁人,我将来的人生大概可以想见出来,结婚后守着家庭,生小孩,然后过完一生,你说,我是不是很糟糕?」别看她娇娇女一个,就以为她什么都不会想。
她吐了下舌头。「你千万不要说学历不如人,其实我才是最贫乏的那个。」
「妳不是。」
「那你也不要在意学历这种问题。」
阿曼心口微微的热,她那温柔笑着的表情几乎融化了他坚冷的心,在她身边,他如沐春风。
「好,以后不说了。」今天,他第一次对文凭有所想望。
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不足,不足以为她扛起天地来。
「我们今天有好多事要忙,你先把右边下方的育苗盆子给搬上来。」寒暄告一段落,要开始工作了。
想不到他真的沦为打工干粗活的落魄男人。
也罢,反正他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就不如在这里待着,起码,可以天天看到她。
「这里这么多蝴蝶一点都不怕人。」他把柜子中一排排的苗禾搬出来,黑色的育苗盆子一点也不重,只是来来回回颇花时间。
「啊,我差点忘记。」她递了双手套给他。「你的伤不要紧了吧?」
「还可以。」
「真的?」
「我可以把纱布剥下来给妳检查。」
「不用、不用。」她怕血,很怕很怕的那种。
「那妳只好相信我了。」
「那边有手推车,你可以用来装盆子。」终究,她还是不放心他的伤。
他将角落的推车推来,她真的把他当菜鸟使唤,什么都重头教。
胡因因俐落的换着盆栽,一边解释着。「温室的蝴蝶都不怕人,我们长期相处,大概都把我们当同类了。」
「妳喜欢这里的工作?」
「嗯。」
「为什么?」
「不知道欸,很多人对植物保育这类的工作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是,在我的想法里,比我聪明的人比比皆是,计算机、股票、晶圆、科技那些先进的东西就算缺了我也没关系,可这些蝴蝶花草没有人照顾却不行,所以,我就来了。」
「妳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妳很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却还在流浪,还在寻觅。
直到重新遇见她,脚步有了想停驻的迫切。
「才不呢,是你告诉我做自己最重要,大概是因为这样,我不知不觉把你的话奉为圭臬,路就走成现在这样喽。」
他思绪翻转,却想不起来少年的他对她说过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对不对?」胡因因心情大好,有了逗弄他的调皮心思。
「这些年我过得浑浑噩噩,朋友都说我是华丽的废墟。」外表皮相迷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是一片荒凉。
也有人试图要进去探险,可就算狼集团那些死党也不能弥补他心中最大的空洞。
「你知道吗?废墟底下通常是一片肥沃的上地,只要耕耘就可以种出最美丽的花朵啊。」她走到阿曼跟前,努力跟他对视。
她的话叫他怔然。
他的爱恨在这一刻有了清楚的痕迹。
「因因……」他喊。
「嗯?」
「我要追妳!」
「嘎?!」
「妳让我追!」
胡因因错愕之外还是错愕,被人家这样明目张胆的告白的确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可是她接下来举起掌心测试着阿曼的额温,然后低喃,「奇怪,温度正常啊。」
她都要结婚的人了还被男人告白,但是……说什么都太晚了。
「妳阻止不了我的心意!」
计画赶不上变化,本来只想在台湾逗留少许时间,这下子是要长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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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讨厌了!
胡因因在工作之外,不再对他多说一个字。
「陶先生……又慢了一步。」午休时间才到,一分不差,隔壁栋的办公室之花殷勤的送便当,一个星期菜色天天不同,被天天拒绝,据说丝毫没有死心的迹象。
在艺术馆上班的资深美女气喘吁吁的在第二时间把爱心便当送到,是贵死人的肋眼牛排,一客要价五百八十块,高档得很吶,想当然耳,也是只能交给不相干的人等。
这些勤劳的爱慕者节省了研究室人员每天挖空心思想午餐要吃什么的苦恼。
但是,辛苦了研究室的大门,冷气门开开关关,金属疲劳不说,要是长期这样操劳,汰旧换新不远了。
好事者数一数,堆在阿曼桌上的便当有十几个之多。
各种造型,叫人叹为观止。
「大家分一分吧。」先下手为强,定主任专攻五星级饭店的便当。
「我老早就想吃这家的限量沙拉,甜点是黑焦糖玛琪朵耶,哇,好幸福……」周卉十分钟前就过来倒数,减肥计画无限期住后延喽。
研究室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