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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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约二十岁,喜欢吃薄荷巧克力,不喝咖啡,打篮球是三分线射手。”G胡言乱语,自己笑了起来。
看目标的照片毫无道理地分析,是G的乐趣之一。
翻到照片背面,上头依惯例写着名字、地点、与时间。
黄微真,圣心医院632病房,时间未定。
10。
一个星期后,晚上。
出租车停在台北复兴南路二段,G的经纪人醉醺醺地摔出车,一手扶着路边贴着”不可崇拜偶像”的电线杆,一手抱着鼓起的肚子呕吐。
正当经纪人吐得不可开交时,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
背脊一凉,经纪人立刻知趣地干笑两声。
“是霜吧?”经纪人没有回头,他早就在等这一刻了。
霜用刀子指着经纪人的背脊,第六节椎骨与第七节椎骨之间的缝隙,那是最有效率瘫痪一个人的位置。
“G呢?”霜冰冷的声音。
“杀手的职业道德之二啊,霜。”经纪人用袖子擦掉嘴角的呕吐物残余。
“去他的职业道德。”霜的刀子微微前倾。
登峰造极的画(5)
经纪人哎呦喂呀地叫了一声。
“妳跟G也在一起过,你该知道他没这么无聊。委托人另有其人。”经纪人苦口婆心,语气还是笑笑。
“我知道,所以我自己查出了委托人,杀了他全家。”霜丢下一份晚报。
头条:知名画家一家五口葬身火窟,疑似电线走火。
“真了不起。”经纪人啧啧,霜这家伙一下子就找回了杀手的灵魂。
“再问你一次,G呢?”霜的声音,比刺进经纪人背脊的刀子还要冰冷。
这说明了她的坚决,不会因为任何阻碍退却。
谁轻忽了女人的恨意,就要倒大霉。
但经纪人突然笑了出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
“早就写好了,等你来问我要呢。”经纪人说,手指夹晃着纸片。
霜接了过去。
她明白,G的经纪人对G的信心,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
“你觉得我杀不了他?”霜眯起眼睛,握住皮革刀柄的手,越来越紧绷。
“只有领悟枪神奥义的人才杀得了G。但除了G,谁也领悟不了枪神奥义。”经纪人拉开裤子拉炼,索性在路边小解起来。
霜冷笑,将刀子收进红皮衣的袖子底,踏步离去。
11。
圣心医院,六楼的电梯门打开。
G拿着一束波斯菊走出。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路过楼下花店时,觉得盛开的波斯菊的香气很有”感觉”,而且卖花的女孩很漂亮。
G最受不了女孩子漂亮了。
“632病房啊……原来在另一栋……标示不清。”
G走在A栋与B栋之间的天桥上,那是医院建筑物里除了庭院跟天台外,唯一能让阳光跟风直接抚慰人们的地方。
这让G的鼻子也好多了,心情也格外畅快。
“是什么原因,那个臭大伯要杀一个小女生?怕婚外情爆发?被仙人跳?纯情少女不想堕胎所以想来个一尸两命?”G随便乱想时,已走到病房前,无声无息推开门。
单人房。
一个长发女孩站在窗边,金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象落入凡间的天使。
G本已掏出枪,皱了皱眉头,然后将枪收了起来。
这绝非因为女孩真的很美。
因为G在伦敦杀过一个比女孩更美十倍的金发模特儿,也在巴黎轰爆一个白烂的绝美女杀手。没什么好说的。
而是因为,浸浴在窗前阳光的女孩,眼睛蒙着一块白布。
“从我住院起,没有人送过我花。”女孩静静地说,手摸着淡黄色的窗帘。
G坐在访客的塑料皮椅上,将花插在一只空瓶子里。想了想,G拿着花瓶,起身到病房里的洗手间倒了些水。
“波斯菊?”女孩还是站在窗边,声音很平静。
“嗯啊,你的鼻子比我灵一百倍,了不起。”G抽起桌上的卫生纸,擤了擤她的烂鼻子。
女孩缓缓侧身,面对着正把擤过的卫生纸团当篮球丢的G。
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女孩却仿佛透视了G一样。
G被”瞧”得挺不自在。
“你是来杀我的吧。”女孩淡淡地说。用了句号,而不是问号。
G一楞,卫生纸团投出,只碰到了垃圾桶的边角。
“照片里你绑着马尾,那样比较好看。”G拐了个弯承认。
真是难以置信。
“我叫微真。”女孩说,语气仿佛是在说上一辈子的名字。
“我叫G。”G蹲在地上,打开冰箱,里头只有几瓶法国矿泉水。
自己拿了一瓶,也帮微真倒了一些在桌上的马克杯里。
“为什么还不动手。”微真摸索着,捧起了马克杯。
“……”G想了想,想不出有趣的句子回答这个问题。
糟糕,陷入窘境了。
真难想象自己会变成不有趣的杀手。
“其实平常我很厉害的。”G用手指比出枪的模样,发出咻咻的声效。
“喔?”微真也坐下,捧着马克杯小心翼翼喝着。
不算认真的响应。
“更精确地说,我超屌的。”G只好补充,气氛有些尴尬。
“却不敢杀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女孩子。”微真微笑。
语气不像是讽刺,倒像在安慰G。
“别自以为是了,我连植物人都敢杀。”G反驳,却觉得其实没什么好得意的。
微真点点头,但G无法确认微真是否真正同意了。
“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厉害的杀手才有时间蘑菇,婆婆妈妈的搞出自己的一套。我呢,就是习惯为目标……嗯,目标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我习惯为目标达成最后一个愿望才挂了他,或是先观察目标想做什么,放给他一枪,然后再帮他达成愿望。”G说,越说越不明白自己在解释个什么劲。
“如果弄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呢?”微真的头斜斜,倾听的姿势。
“问啊,如果他死也不肯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就自做主张啰。像植物人那次啊,我看那个照顾他的护士老是暗中作弄他,所以我就他床前先毙了那白烂护士,然后再毙了他。”G不厌其烦。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目标太不具威胁性了,所以G特别放松。
话也特别多。
登峰造极的画(6)
“……原来如此,我全懂了。”微真点点头。
G松了口气,翘腿大口喝起矿泉水。现在就等待微真许愿了。
“我不喜欢空调。”微真。
“嗯?这样啊……”G开始思索医院的电源总开关在哪,一枪爆了线路吧。
但想想不对,全面断电兹事体大,医院可能要陪葬好几百人。
“不难的。你可以帮我把上锁的窗户打开么?”微真手摀着嘴,好象在笑。
“这是你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么?”G有些难堪。
“不。”微真摇摇头:”你不想做就算了。”
G抓着脑袋,又糟糕了。这样就变成”顺手之劳”而已。
“好啊。”G干脆拿出枪,咻一声精准地破坏窗锁,整个玻璃震动了一下。
微真站起,手伸出,试探性感觉窗户的位置,然后轻轻推开。
一阵风吹了进来,将淡黄窗帘与微真的长发扬了起来。
微真笑了。
慢慢找到椅子,将它推到窗户旁,坐下。
“不大对啊,照片里的你,左边脸颊明明有个酒窝的?”G蹲在微真旁边,手指刺着微真的左脸。
刺刺。
钻钻。
“那个酒涡,在我快乐的时候才会出现。”微真幽幽地说。
伸出手,慢慢在空气间梳刷着什么,好象风是有形的抚慰。
G搔搔头,站起来:”我看这样好了。我去买一点有味道的饮料,回来时你就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后再被我杀掉,当然啦,你也可以趁这个时候叫医院警卫过来,我是不会觉得怎样,别介意。”
微真点点头。
已走到门边的G转过头,随口问:”要不要喝点别的什么?汽水?牛奶?珍珠奶茶?还是吃个布丁?”
“吃了会死吗?”微真莞尔。
“举手之劳而已。”G耸耸肩。
“越多越好。”微真颇有深意的表情。
12。
G从医院楼下便利商店回来时,两手各提了满满的大塑料袋,里头有各式各样他喜欢的零食跟饮料。脑子依旧在胡思乱想。
他幻想,那女孩临死前会不会想做爱?如果是自己的话,临死前的确会想这么做的。一想到这种可能,G就觉得精神抖擞。
但也回忆起很不好的往事。
打开病房,里头并没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微真坐在病床上听广播。
“买很多呢。”G打开冰箱,将饮料胡乱塞了进去。
微真抚摸着手上的戒指,广播正放着披头四的yesterday。
“接住。”G朝床上丢了罐仙草蜜。
微真伸手一抓,却抓了个空,饮料罐正中她的鼻子。
“痛死了。”微真皱眉:”是什么?”
“阿甘他妈不是说了,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吃到什么口味。对瞎子来说,饮料也是一样的道理。”G说,自己开了一罐咖啡。
G不想主动提死前愿望的事。
对这样人人都杀得死的目标来说,一罐饮料的时间实在没什么好小气的。
微真打开饮料,喝了一口,露出很好喝的表情。
G很愉快。
“对了,像你这样一个普通女孩子,怎么会猜到有杀人要杀你?”G翘起腿,好奇问:”有什么征兆吗?还是你有超能力?我这个人其实是相信超能力的。”
微真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像强力胶一样,将嘴巴整个粘住。
久久。
“做你们这行的,会告诉被害人你们的雇主是谁吗?”微真终于开口。
“不会,这是法则。”G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想说也没用,因为我根本不关心,我都将雇主的部份交给经纪人。我只是喜欢私下乱猜,但答案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之处。严格来说,我的雇主是钞票,但目标通常不会这么认同。”
G打开一包乖乖,吃了起来。
“雇主,是我未婚夫的爸爸。”微真说。
13。
深夜,北台湾。
一辆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的租赁汽车上,一对逃家多日的小情侣,一只陪伴他们流浪的小黑猫。
男孩莫约二十初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旋转广播钮慢慢寻找,最后停在西洋怀念老歌的频道上。
女孩抱着小猫,看着车窗外的细雨,雨珠在玻璃上缓缓汇集、一束束流落。
模糊的车窗玻璃,照映着女孩一脸的幸福。
“微真,对不起。”男孩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悔恨。
“志,不要这么说。不管以后会不会在一起,这次私奔都是我们之间最浪漫的事。”女孩甜甜一笑,小猫撒娇似舔着她的下巴。
她回想起两人一起的甜蜜时光。
志与她从大二起就是班对,交往了两年,中间诸多欢笑泪水,毕业后男孩带女孩回家,希望能共结连理。
本以为男孩的父母会给予祝福,但身为某企业董事长的父亲却大发雷霆,因为他已经作好藉儿子进行一场商业联姻,扩大集团体的准备。
女孩的出现,完全打乱他的计画。
“如果你执意跟我儿子在一起,你就要付出惨痛的代价。”那严酷的父亲说。
正当女孩伤心欲离时,两个月前某夜,男孩喜孜孜地为她戴上一枚戒指。
登峰造极的画(7)
“走吧,等我们躲到全世界人都着急的时候,爸就懂得祝福我们了。”男孩保证,紧紧搂住她。
一个半月了。
这对情侣的旅费因男孩父亲冻结银行存款,使得他们过得很清苦,吃不好,睡不好,就连这台租来的车子也已超过契约两个礼拜。
但女孩无怨无悔,只要摸着手中的戒指,她就感觉无限满足。
后照镜里,一辆不断闪着大灯的黑色奔驰。
“有人在跟踪我们。”男孩皱眉,踩下油门。
丰田汽车冲出,但跟在后头的奔驰轻易就咬住了尾巴,无法拉开距离。
车子的时速已经高达一百四十公里,风切声隆隆作响,十分可怕。
“志,回家吧。”女孩低下头,眼泪不断流下。
“不。”男孩咬牙,油门已经探底。
那辆奔驰,一定是男孩父亲请的征信社之类的,目的可不是单单跟踪而已,不断闪烁的大灯正示意着必须带他回家的现实。
两车就这么疾驶,在奔驰刻意保持紧咬丰田的情况下,二十分钟过去了。
广播的老歌节目里,正播放披头四的yesterday,慵懒的唱音与两车间的肃杀成了强烈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