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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带发修行的和尚-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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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没有尽头,入夜的凉风送来淡淡的稻禾香。
 直到现在她才承认自己真的很倔强,明明可以往人多的闹区求援,她偏反其
道而行的挑人烟稀少的羊肠小径,怕身上的血引来日本警方的关切,这是不是
叫自找苦吃?
 不知是产生幻觉,或是下意识寻找某人,当她靠在某间寺庙石狮旁稍做歇息
时,头一後仰,入目的「上凉寺」三字倏地放大。
 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吗?
 还是羊入虎口?
 没有选择的西门艳色颠簸着脚步,上身摇晃地扶着灰墙,红色灯笼在头顶上
晃动着,一道人形的黑影由小而大,她凝聚起力气想看清楚,但是骤起的黑暗
笼罩蒙胧的视觉,身体无力的往下垂。
 在昏迷前,她似乎感到自己飘浮的躯壳掉入一双伸出的臂膀,强壮而有力的
心跳近在耳边,她安心的笑了。
 做完
晚课的萨胤风一如往常点完寺里所有的灯,一盏一盏纸糊的灯笼亮起的那一刻,
也就代表一天即将结束,新的一天又要到来。
 他习惯在廊前的松树下打坐,聆听风吹动针叶的声音,以及夜枭呼啸而过的
扑翅声,让夜里的沉寂多了一分活力。
 繁星点点,辉映着黯淡的月,斜挂黑幕的银河让一向热闹的天际更加明亮,
一闪一闪照着星空下的行人。
 水田里的蛙鸣一阵接一阵,祈求着雨水丰足,秋稻早熟好觅食,蛇鼠匿踪过
好冬。
 「和修,你又出去做坏事了是吧!」心若不存慈悲心,菩萨也难开眼。
 和修算是萨胤风的别名,也可以当成法号,意思是修心也修智慧,两者兼修,
和合修同义。
 他起身,右手置前一行礼。「住持安好,和修礼佛参禅,与众生同历苦。」
 小庙无大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难掩人耳目,他除却佛门弟子身份外,游
走黑暗地带的另一分身同样瞒不了人,尽入一双睿智黑眸。
 「你将佛置於何处?」方静大师问道。
 「心中。」
 「那你心中此刻可有佛?」相由心生,法相难藏。
 「我……」他沉默地低下头,轻语地道:「没有佛。」
 「为什麽无佛?」佛在三界,佛在四方,佛在举头三尺处,怎会无佛。
 「因为我动了凡心。」在神佛面前,他不敢有一句妄言。
 「动了凡心?」他思忖,面容沉静。
 萨胤风头一抬,望向遥远的天边。「我爱上一个女人,为她难以与佛同在。」
 「她美吗?」人心如深渊,可进可退,全在一念之间。
 「美吗?」他笑了,很低,很沉,让人感觉得到他心中有爱的祥和。「至少
见过她的人不会认为她丑,五月的樱花就是因她而盛开。」
 「呵……呵……你这傻小子也有开窍的一天,我等这一天已等得头发都白了。」
终於等到他愿意把心敞开。
 已经很老很老的方丈大师看起来让人有想笑的慾望,他个子矮矮胖胖的,方
头大耳,头顶光光并无戒疤,穿着老旧袈裟和破鞋,大大的圆肚腩往前凸。
 他就像一尊爱笑的弥勒佛,即使不笑的时候也令人看起来像在呵笑,发皱的
额头往上弯,彷佛连累积智慧的皱纹也在笑。
 别以为和尚就真的六根清净,他照样大口吃肉,金樽满溢的猛灌清酒,早年
还先後娶过两个老婆,在她们过世後才绝了女色。
 「住持,你……」为之一怔的萨胤风蹙起眉,不太了解他话中含意。
 方静大师举起手,要他静静听他释慧。「从我收养你的那天起,从没见过你
笑,当年我还想这孩子太不正常了,根本是狐妖偷抱来人间殃民祸国,让我着
实忧心了好些年。
 「不过适才见你温柔的一笑,住持我真是大彻大悟,晚年得见你人性的一面,
真是无比快慰,你让我紮紮实实的上了一课,原来你是人而非妖子。」
 「住持,你是德高望重的大师,请自持。」他分明是在取笑,揶揄弟子的木
讷性格。
 弯弯的嘴角往上扬,他抚着胸前檀香佛珠大笑。「你呀!不是当和尚的料,
我早就看出你的杀孽重,尘根难除,就算身在佛门也成不了佛。」
 听他这麽说,萨胤风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整整在上凉寺待了三十二年光景,
若他真无佛缘为何不及早告知,非要他与佛结缘了才说他是红尘弟子。
 其实在方静大师开口前,他就思索着怎麽向他说明要脱下这身僧衣,他三分
之一的生命都是灰衣灰袍的穿着,现在要换上其他颜色,不晓得能否适应。
 但是多年的养育之恩和师徒之谊叫他开不了口,举棋不定,犹豫再三,无法
亲手斩断这条似师似父的连系。
 「你这年纪也该结婚生子,别学我老和尚一样蹉跎,我呢,是等着佛祖收我,
你呀!就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佛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守着一尊木雕人偶悟
不了真理。」要用心去悟,爱、恨、憎、恶、慾是人生必修的课程。
 人的眼界是往外放,而非往内缩,走不出十方见地,又怎麽看得到佛法无边。
 「结婚生子……」一抹晦涩的幽光闪过眼底,夜的黑遮去他脸上的沉痛。
 他能有那一天吗?
 一个将恶运带给身边所爱的男人,怎麽有资格去谈论未来,连和他最亲的住
持他都尽量避开,独居偏堂,深恐他为己所累。
 这也是他一直停滞不前的原因之一,明明很喜欢一个女孩却必须离她远远的。
克制想去见她的冲动,让她活在安全的距离内。
 「爱呀!是很美好的事,别想得太复杂,不跨过那条界线,又怎会晓得无法
拥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得到真爱,想当年我和爱子的感情可是轰轰烈烈……」
 一句想当年,方静大师兀自打开话匣子说个不停,爱子是他十八岁那年娶的
第一任老婆,算是青梅竹马,他说呀说的又转到第二个老婆身上,同样是情深
意重的模样。
 「……喔!对了,你今天真的没出去做坏事吗?」杀人不好,会有很深的罪
愆。
 「我一整天都在佛堂做功课,并未外出。」他怕一跨出寺门就再也回不了头。
 老和尚摸摸像泡过水似的大鼻子,满是疑惑。「那麽这股腻人的血腥味从何
而来?」
 「血腥味?」他轻轻一嗅,空气里只有焚香的香气,并无住持所言的血腥味。
 「佛门乃清净之地,不沾俗气,每回你一干坏事从外头回来,那股味道就会
跟着你入寺,久久不散。」嗯!越来越重了,很新鲜的血味。
 霎时恍然大悟的萨胤风终於明白为何他每出一次任务,次日便会被住持叫到
菩萨面前,连念大悲咒三天三夜。
 原来是他的气味泄露玄机,难怪那几天住持一见到他便摇头叹气,不嫌烦地
搬出藏书晒经,一遍又一遍讲解佛祖割肉喂鹰,以及菩提树下悟道,告诫他生
命的可贵。
 「累你受罪了,住持。」让一名以渡众生为志的僧侣背负他的罪孽。
 「无妨,无妨,有生自然有死,有死必有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这是菩
萨的慈悲,訑让我们有再活一次的机会。」方静大师双手合掌,念了一句阿弥
陀佛。
 重生。他在脑子里反覆咀嚼着,大为震撼。「我受教了,住持。」
 「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聊了,夜深了就该休息,你去把寺门关上,别让
宵小搬走了咱们上凉寺的大佛。」重达一千三百六十二公斤的佛像。
 「你先去安歇,我去去就来。」萨胤风头一点,提起灯笼打算往外走。
 「去去去,顺便瞧瞧里外有没有什麽野猫野狗受伤,这味道越来越重,越来
越重了,闻得我头昏脑胀……」积功德,做善事,常保安康。
 方静大师扶着额头边走边念,矮胖的身体没入树丛後,声音轻如和风的飘扬,
萦绕不休。
 月儿半圆,从云端探出头来,半掩面地洒下银白色月光,像是指路的纺织娘,
照出灰蓝色的石板路,一双睡不着的蝉儿飞过灯下。
 脚步稳健的萨胤风先阖上左右两扇侧门,木制的门板在转轴滑动时会发出刺
耳的嘎吱声,他尽量使其噪音降到最低。
 真有血腥味吗?为什麽他完全闻不到一丝异味,只有夜昙绽放的香气?
 他轻嗅身上的气味,试图找出方丈大师所说的味道。他成为「死神」时不见
得次次见血,为何住持还能察觉异样,每回都能清楚的知道他又染」污了双手?
 是他的嗅觉比较灵敏,还是经过多年的苦修已达到佛理的另一境界,能轻易
地感受到肉眼所不能见的事物?
 蓦地,一道几若无闻的呼吸声飘进萨胤风耳里,他直觉的敛起双眉,目光微
沉,脚步放轻保持警觉,寻找声音来源。
 一股不陌生的腥甜味顿时传入鼻翼间,他更加谨慎小心的眯起眼,藉着微弱
月光探视。
 咦!那是……
 纤细的身影,波浪般长发,以及……清妍的五官?
 没人看见萨胤风如何移动近两百公分高的身体,只见一阵风似的黑影呼啸而
过,双臂一伸扶住下垂的软物,目冷如霜。
 「谁敢伤了你?!」
 他愤怒,黑眸转沉,骇人的冷意自眼中迸射,寒似魔兽食鬼。
 第八章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
婆耶,摩诃萨堙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嗡!萨皤罗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
悉吉栗唾伊蒙阿唎耶……」
 吵。
 好吵的声音。
 是谁一大早就起来念经,当没左邻右舍吗?入耳的梵音扰人清梦,着实气恼。
 虽然念经的声音低沉,犹似小提琴的悠扬琴音,但听似平静的嗓音中,隐隐
浮动肃杀的戾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像是正在为某人送终。
 一缕顽皮的风拂过沉睡佳人绯红脸庞,她微微掀了掀轻如羽毛的长睫,似醒
非醒的发出近乎梦呓的嘤咛,彷佛美梦被人打断。
 阳光静悄悄地移动,爬上雪嫩肌肤,觉得热的西门艳色张开轻阖的眼皮,一
时不太能适应光线的眨眨眼,想举起手遮住刺目的亮度。
 「哎!疼……」天呀!是谁趁她睡着的时候来偷袭?
 梵音骤停,修长的身影在她喊出第一声疼时便出现身侧,轻扶着受伤的肩膀。
 「怎麽了,是不是压到伤口?」神色紧绷的萨胤风先检查伤处,见白纱上并
无血丝渗出才安心。
 「咦!你为什麽在我房里……不,不对,这里不是我住的地方,倒像是庙宇。」
她想起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月眉不由得一皱。
 「看来你伤的只是皮肉而非脑子。」还能清楚的知道所处的环境。
 萨胤风先将她滑落的被褥拉好,再将凌散的长发拢在她耳旁,轻拂被晒红的
脸颊,以指沾透明凉液细抹,不让她任性的弄伤自己。
 然後他起身放下竹制的窗帘,阻止屋外阳光进入;脸冷肃像是气恼某人的不
自爱,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放在嘴边吹凉。
 「为什麽我会觉得这是一句讽刺?」她不记得曾得罪过他。
 「你很聪明,但太过聪明反而不聪明,聪明人不会做不聪明的事,你的确不
聪明。」百分之百的蠢人。
 「什麽聪明不聪明,你在绕口令吗?我聪明与否不干你事吧?」迎面一串令
人脑子打结的讥语,任谁也会歪局兴,何况是生性难驯的西门艳色。
 「从现在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归我管束。」他不会放任她游走危险边
缘。
 她有点迷惑,眼微眯地垂眸。「你念经念多了是不是,念到精神方面有了问
题。」
 他凭什麽用命令的语气约束她,天地间能让她服从的人并不多,而其中一个
绝对不会是他,她还不至於受制一个和尚。
 咦?他的僧服呢!怎麽换上条纹蓝浴衣,过肩的长发变得只到耳齐,透出一
股成熟男子魅力,让人有些脸红心跳,不敢直视襟领下的性感胸膛。
 觉得自己像色女的西门艳色赶紧移开视线,看向三炷清香缭绕的佛台,平静
臊热的情绪。
 「既然你不懂保护自己,那就由我来保护你,从今而後,你的命归我所有。」
他要用他独特的命格和天对抗,保她周全。
 她听出端倪,但也觉得他太张狂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我的命属於
我自己,谁也拿不走……」
 「什麽叫不需要,瞧瞧你这副鬼模样像是能照顾自己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
因无法止血而亡於血竭,只差一步就救不回,枉送性命。」
 萨胤风堆积在心里的愤怒一下子全爆发出来,声如春雷直劈而下,穿过胸腔
直达咽喉,吼声连连震耳欲聋,目皆赤红。
 他从未有过这种心被瞬间撕裂的感受,恍若来自地底深处的魔兽朝他伸出爪
子,狠狠地划破他自以为刚硬的胸口,骨露皮绽。
 一直以来他受困於命运的诅咒,不敢爱人,也不敢对所爱的人表现太多的关
心,亲人死亡的阴影始终是他挥之不去的恶梦,他不想、亦不愿有人因为他而
提早结束未完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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