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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护花郎(上)-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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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空把师父的意思转达给医者。

    医者依言将祝晶放在床板上。他点了祝晶的睡穴,此刻她仍甜甜地睡着。

    半晌,经过详细的诊视后,大士以生硬的汉语说:“这孩子,没有病。”与医者自己做出的诊断结果相同。如果是先天自母胎带来的疾病,他应该可以诊断得出来,但不管以任何方式来诊断,他都看不出祝儿哪里不对劲。他曾怀疑是否根本没有病根,而是被下了蛊。

    但姊姊与祝儿从未到过苗疆,不太可能遭人下蛊。

    为此,过去两年他亲赴西南,深入蛊毒之乡,想要确定这件事,却反而……先且不谈这事,总之,他已确定祝儿并没有遭人下蛊。

    她是那么的健康,脸色红润有如新绽的花朵。

    他无法相信这孩子会短命而死。

    “如果没有病,那么这孩子能活到几岁?”医者抱着希望地问。他想,金刚智大士既有预兆之力,也许也看得出祝儿能否活过二十五。

    金刚智大士慈悲地看着祝晶的睡颜道:“二十五。”

    医者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他看着大士阗黑的眼眸,双唇忍不住紧抿了一下。“有救吗?她的短寿,是天意吗?”

    他知道佛教要人超脱生死,但祝儿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他无论如何也要救她。

    不空在一旁将医者的话转译为梵语之际,大士将手覆在祝晶额头上,为她祈福。“不确定是不是天意…”接下来是一段梵语。不空将师父的意思转译出来。“不确定是不是天意,但是上天既然要两位施主前来,小施主也许有机会度过劫难。”

    金刚智大士感受到隐藏在小小祝晶身后那股幽暗的力量,他试着以金刚咒驱离那股业力,而后又说了一串梵语。

    不空继续翻译:“不是病。是咒。”

    “咒?”医者讶然出声。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不空传达大士的话。“那是过去之世,有人所施加的一种咒术。小施主倘若能一生不动男女之情,那么她就可以顺利度过二十五岁的生辰。但倘若无法禁制情意萌动,那累世的咒力就会夺去她的生命。”

    听完解释后,医者当下跪地,磕头拜道:“请大士救我甥女,我愿一心供养三宝。”

    然而金刚智大士只是怜悯地扶起医者,以生硬的汉语道:“施主请起。”随即又唤不空翻译。“老纳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这是强大的

    业力所致,只要小施主能留意自身的情意,不动情,那么她自然能度过灾厄。”

    医者忧虑地问:“那如果她动了情呢?还有方法可以挽救吗?”不空转译其师的话说:“即使有,也言之过早,一切还是得看小施主自身造化。”

    看着金刚智大士的眼神,医者知道大士已经说完他所能告知的事。因此,他再度双膝跪地,诚心道谢后,起身将沉睡的甥女抱回怀里。

    离开前,不空追来问道:“施主请稍等。师父要我告诉你,虽然他无法解咒,但你身上蛊毒,他可以解。”

    医者蓦然笑道:“多谢法师,请告知大士,这蛊……不碍事。”

    不空双掌合十,看着医者,轻声地说:“师父也是这样说的。那么,真如随喜。”真如,乃佛所说至高解脱、至高领悟、至高喜悦。但愿普天之众皆能体悟完满。

    医者虔诚回应:“真如随喜。”

    急病求医是长安城禁夜令中少数合法的外出理由。

    以急病求医的名义,在禁夜的长安街道上驾着车来到大荐福寺私见金刚智大士之后,医者回到永乐坊吕家。

    小春早已入睡。医者先送祝晶回房。

    稍后,吕校书候在自个儿房里听完妻舅的转述后,不禁露出伤神的表情。“咒……真怪,我从来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从前你家中老人曾提起过吗?”

    医者摇头。“我也没有听说过。”他只知道他家族这一脉的女性都只活到二十五岁的事,从来不知道这与咒术有关。

    尽管太医院里有御用的禁咒师,咒在医方中的应用并不少见,甚至还有特殊的效用,连药王孙思邈的《千金翼方》的“禁经”一章,都记有许多的禁咒之法。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有谁会对他家族里的女性下此毒咒。

    这咒又是何时下的?如果连咒的内容都不清楚,根本就无法解咒。

    两个男人沉默了片刻,吕校书又问:“那么,金刚智大士的意思是,祝儿一辈子都不能爱上任何人?”

    医者严肃地点头,明白吕校书没有说出的想法。

    不能爱任何人,这样的人生会是多么苍白啊,光想就觉得舍不得。祝儿天生热情真诚,他们都知道的。要她一辈子不去爱人,岂不等于出家?

    两声长叹后,吕校书拧眉问:“你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见过恭彦那孩子没?”

    “恭彦?你是指那个日本留学生?”医者笑了。“我听祝儿提过几回,没想到他们还保持着联系呢。”他刚回长安时,祝儿缠了他几天,拚命问他在外旅行时的事。之后比较不缠人了,偶尔便会带着小春出门,说是要去国子监找朋友,他也没有特别留意。如今想来,只觉得三年前在海上意外结识那名留学生,实在是很有缘分。

    “恭彦是个好孩子。”吕校书说。“原本他们来往我也不反对的,可听你刚刚那样一说……”

    “如何?”医者警觉起来。

    “或许你该带祝儿离开长安一段时间。”吕校书忧虑地道:“我担心祝儿…”

    “你是说祝儿跟井上恭彦那孩子走得很近?”医者突然有点了解他姊夫的意思。“祝儿才十二岁。还不懂男女情爱吧?”

    吕校书叹息道:“如果你看过那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情况,或许你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

    且不论是否真如吕校书所言,医者问:“如果我带走祝儿,你……不要紧吗?”

    吕校书素来温和的脸庞透出一抹悲伤。“我没有别的选择。”

    见过井上恭彦后,医者确实了解吕校书心中的隐忧了。当年在扬州一别后,他带着祝晶北上长安,便没再见过这个少年。

    三年后,少年已然长成了风度翩翩的青年,无论是言谈或举止都令人注目。

    听说日本遣唐使团的使臣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这孩子,想当然尔,在本国时,也是极为出色的人中龙凤吧。

    他试着以年轻女子的角度悄悄打量青年,发现他笑容温雅,跟神透出坚毅,俊秀五官处处带有吸弘人的特质。

    再悄悄打量祝晶,发现自家孩儿虽然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但当恭彦一出现后,他整个心思、目光便只往那青年身上放去,眼神明亮动

    人。

    这改变使医者的眉心忍不住蹙结起来。

    站在医者面前,青年恭敬地问候:“很抱歉我这么晚才来拜访,虽然祝晶好几天前就告诉我,医者回来长安了,但我原想您可能需要休息几天,因此不敢来叨扰。”

    三年前,在海上时,是祝晶与医者救了他。当时若没有这个男人,他今天不可能有机会来到长安。因此,虽然祝晶说等他有空再过来拜访就可以,但在得知医者想见他后,井上恭彦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来了。

    站在一旁的祝晶噗哧笑出。“恭彦,你干嘛那么多礼,不过是我小舅舅啊。”

    恭彦假装严肃地瞪了眼祝晶道:“什么多礼。医者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有一瞬间,时光彷佛回到三年前,那大风大浪的海上,当时祝晶与恭彦其实早已一见如故。看着两人熟稔的互动,医者突然间只觉得造化弄

    人。

    再看看站在一旁、也有些不太高兴的小春。医者想,也许,小丫头老早也感觉到了吧。祝儿心底,已经放了个很重要的人了。

    医者关切了恭彦在长安学习的情况,而每每,恭彦要答话时,祝晶都会忍不住插嘴代答。看着两个孩子亲近的互动,使他不禁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为了祝儿,有些事情还是得做的。

    只犹豫了一弹指的时间,医者做下了决定。选在一个适当的时刻,他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对了,祝儿,再过一阵子我就要离开长安了。”

    祝晶猛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小舅舅?离开?你不是说这次你会在家里待很久?”才刚回来不到一个月的,不是吗?医者勉强装出懊恼的表情。“我也很想留在家里啊,不过……有一群胡商力邀我跟着商队一起走一趟丝路。听说这一趟的目的地是拂秣呢,那里的草药学十分发达,我老早想去一趟……祝儿,你以前不是很想要我带你走一趟丝路?怎么样,要不要跟舅舅一起去?”

    一起去……丝路?吕祝晶瞪着已经够大的眼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想去丝路吗?

    “小春?”祝晶低头看着紧紧捉住他袖子的小丫头。“妳做什么捉着我?”

    小春的反应是最直接的,只见她拚命摇头道:“小……公子,你……不要去。”

    医者满脸堆着笑。“丫头,妳家小公子最喜欢游山玩水了,以前妳还没来这个家时,老要人带他到处玩呢。”

    可小春依然紧捉着祝晶不放。

    祝晶本来想笑小春像块糖似的黏人,可当舅舅又问:“如何,祝儿,想跟舅舅出一趟远门吗?”

    祝晶竟然犹豫了。“爹那边……”

    “不是问题。妳爹那边,我会跟他说。毕竟,人生能有几回走上一次丝路呢。瞧,以后你可以跟朋友们说你走过丝路,亲自到过西方拂林的国土呢,多么可以拿来炫耀的事啊。”医者这一番话着实触动了吕祝晶。

    “是没错,机会很难得。”祝晶承认,可为什么……他远行的欲望不再像从前那样热烈了呢?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顶多活到二十五,因此以前他总拚命地想要过充实的生活,想让自己的一生不留遗憾。

    他梦想过出海旅行,效法那些来往南海的船员们,到海市参与那些奇珍异宝的买卖;他梦想过出玉门关,越过传说中的瀚海,乘骆驼、涉盐

    湖,途经西域诸国,直至大陆彼岸的国度。

    可他这辈子至今十二年来,只跟舅舅出过一次海,还只是从广州到扬州而已,算不上是真正的冒险;甚至他所登过最高的山,也不过就是县郊的南山罢了。佛祖所说的须弥山,对他而言根本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而今,小舅舅主动提议要带他走丝路,他应该要欢欣雀跃的,可为何他却没有很想答应?他应该是会立刻就答应的那种人才对啊。毕竟人生苦短,应该要及时行乐。

    见祝晶面色犹豫,医者转对站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语的恭彦道:“恭彦,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人一生何其短暂,有机会时,就应该放手去闯荡一番。当初你也是抱持着这种想法,才会加入使团,来到长安的吧?”

    “……是的。”恭彦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医者似乎很想把祝晶带走。可他说的确实也没错;人生何其短暂,年轻力壮时,应该放胆去做些轻狂的事。只是……他离家时已经十四岁,而祝晶如今不过一十有二,还这么小…西北丝路充满未知的危险,他不希望祝晶涉险……思及此,他忍不住摇头失笑。医者是祝晶的舅舅,他当然会照顾祝晶,不会让他遇险的吧。

    祝晶好奇地看向他时,恭彦说:“虽然我相信医者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但我不喜欢你年纪还这么小就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是我又想到,三年

    前在海上时,你表现得如此勇敢,是我所见过最有胆识的孩子——抱歉,我知道你要抗议你不是孩子——可如果你要问我的想法,祝晶,换作是我,我是会愿意走这一趟的。可惜没有明皇的允许,我不能离开长安。”

    在长安的两年,井上恭彦早已充分体认到,这是一个胡汉融合的多元城市,没有西北与南海两条商业之路,长安,不会是今日的长安。

    倘若是他,也会想在有生之年,亲自走上一回丝路。这或许比待在国子监里学习经书还要更有意义呢。祝晶一时说不出话来。

    医者笑道:“不用勉强,祝儿,若你不想去的话,舅舅就自己去吧,我知道你舍不下你爹。”或是某个人。“只是,走一趟丝路可能要花上好几年,舅舅一走,下次再回来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呢……”激将法会有用吗?

    吕祝晶咬着嘴唇,心里很是挣扎。

    “小舅舅,你问得这么突然,还是让我考虑一下吧。”他想去的。只是…那条丝路上,有他天天都想看到的人吗?

    不由自主地看向井上恭彦,吕祝晶平生第一回露出苦恼无比的表情,甚至比仍然紧捉着他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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