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答案-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以前,打死他也不能相信,谢青雯会有这样端庄的坐姿、柔和的口气,一点波动起伏都没有。
她不是别人,是谢青雯哪!
顾以法忍不住打个寒颤。
下午的告别式之后,埋葬的似乎不只是顾以法的老同学、谢青雯的未婚夫,还有许多许多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好吧,找我有什么事?”不愿继续让思绪流往那么灰色的方向,顾以法让话题回归现实。
谢青雯低头,从黑色手提袋中找出了一本薄薄的刊物,搁上干净的办公桌面,推到顾以法面前。
他端详了一会儿。
这是他们高中的校友通讯会刊,每半年会寄送一次,他自己家里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
封面有着“校友会刊”四个字,背景是刷淡的照片,一幢幢眼熟的校舍、宏伟的校门、花木扶疏的中庭花园……
记忆慢慢浮现,愈来愈清楚。
没错,他们是高中同学。
正确来说,他是高她一届的学长。
“这一期,你应该也有收到吧?”又是那样温和却无感情的语调,好像例行公事一样问着:“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寻人启事这一页?”
不知道是从哪一届开始的,在校友会刊的最后面,有专门让人留言的一页。只要写信去,编辑成员就会尽力把校友的要求刊登上去。所以常常会出现像这样的东西——
求助:有谁知道八九年毕业的卷毛下落?
九四年毕业的楚大哥好久不见了,蓉蓉和慧珊都非常想念你。
或干脆放话似的——
警告!九二级三年五班到底要不要办同学会!?负责人在哪里?速速现身!
顾以法闲来没事也会翻翻校友会刊。事实上,他几乎不放过所有资讯————特别是报纸和杂志。谁知道会不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什么线索。
所以他点了点头。“有,我看过了。”
谢青雯抬起头,毫无血色的脸蛋上幽深的眼眸定定望着他。
“你看过了?”她说:“可是,你没有和我联络。”
顾以法忖度似地看看她,又看看摊开的会刊。
征求:与十四届三年七班柏景翔相关的任何记忆点滴,联络信箱如下……
很小、很不起眼的几句话,夹杂在各式各样花稍调皮的启事中,一不小心就会被忽略了。
谢青雯扬起有些苦涩的浅笑。“没关系,我想你大概没有注意到吧。而且是好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就算看过也忘记了,对不对?”
顾以法还是保持沉默。
“其实不怪你。大部分的人都不会看校友会刊,更何况是看了启事、还愿意花工夫写信联络。”她的语气中带着。目嘲。“不过,这也是为什么我来找你的原因。”
“不是来叙旧的?”顾以法冷不防冒出一句。
“嗯?”
顾以法就是这样,老是正经八百地说出很奇怪、出人意料的话。
而谢青雯的反应,也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傻住了。
顿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了微妙的转变,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时光彷佛倒退了好多年,一路回到他们都还年轻稚嫩的少年时。
夕阳中的教室,打扫时间刚过,空气中都是金粉般的灰尘飞扬。社团活动正热闹,嘈杂的人声、音乐声……
“我想请你帮我调查一些事情。”她的嗓音悠远,彷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顾以法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已经远扬的思绪给硬生生拉回来。
表面上,却是风平浪静,一点端倪也不露。
“要我调查什么?”他平静地问。
“柏景翔。”谢青雯说。
顾以法的浓眉微微锁起。“我以为……”
“他已经死了,就让他入土为安、别再翻旧帐、一切让它过去?”谢青雯接了下去。她端庄优雅的坐姿没变,只是,搁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以法耐心解释着。“只是,你想知道什么呢?”
“我不知道可以发现什么。但是他在发生意外之前,有许多不大对劲的行为举止。我在想,搜集到足够的资讯以后,也许可以找出真正的原因。”
“什么真正的原因?”浓眉锁得更紧。
“他举止古怪的原因。因为我已经没办法问他本人了。”谢青雯望进他的眼,坚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还有,他不爱我的真正原因。”
谢青雯离开时,已经十点多了。
顾以法保持他最惬意的姿势,长腿跷在办公桌上,懒洋洋地伸展,视线落在办公室门外。
他彷佛还能看见她离去时孤寂的身影,在不合身的、宽大的黑色丧服中,显得那么娇弱。
谢青雯从来不是娇弱的女孩。
他记得她旺盛的生命力、她爽朗特殊的笑声、她永远发亮的眼眸……
刚刚离开的人,真的是她吗?不是他自己的想像?不是一场梦?
“顾先生,你还没走哦?”
顾以法瞪着去而复返的——不是谢青雯,而是小妹,开始认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在作梦。
“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刚跟我男朋友吃完消夜以后啊,才想到下午印的作业放在桌上,忘记带走了。”小妹理直气壮,扬扬手上充分利用办公室资源、公器私用的成果。
“你可以明天上班时再拿。”顾以法立刻指出漏洞,“明天又不是礼拜六,你还是得上班,记得吗?”
小妹在念空大,只有周末要上课,为了一份没有急用的作业折返办公室,实在太不合理了。
而观察蛛丝马迹、寻找不合理处……正是顾以法最擅长的。
“啧!我又没说是我的作业,这是帮我老公印的。”小妹说。
她靠在门边,一副还不想走的样子,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顾以法。
顾以法早已摸清小妹的个性,当然也看出她欲言又止的疑惑。“你想问什么?请吧。”
“刚刚走的那个客人……”小妹迟疑了一下。“她好神秘喔。”
神秘?顾以法失笑。
“要不是农历七月还没到,我会以为看到鬼了。”小妹口没遮拦地继续说下去:“脸色好苍白,而且谁会在大热天穿一身黑衣服?”
“去参加葬礼的人。”顾以法简单回答。
“喔!是你今天去的告别式?”小妹恍然,“那你们之前就碰面了嘛,有事干嘛不讲,要到晚上才……”
顾以法看她一眼。
“这不能问哦?”小妹也被训练得很会看老板眼色了,她吐吐舌。“好吧,那就不问了。”
“她有点私事要我帮忙。”
“嗯。”小妹点头。反正上门来的,总是有事情要顾先生帮忙,这不足为奇;她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要怎么收费?要算抢劫价、公定价、普通价还是亲友特惠?你们很熟吗?认识多久了?”
认识多久了?
顾以法眯起眼,沉思片刻。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年纪比你还小……”
“哗!那不就很久、很久了?!”小妹瞪大了眼。
顾以法对小妹夸张的说法嗤之以鼻。“你以为我多老?没有那么久啦。”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怀念她的样子。”
“怀念?”
这样的字眼,让顾以法再度沉默。
一整天,他都拒绝去想、去感觉所谓的“怀念”。
所以他可以冷静地全程参与老友柏景翔的告别式、泰然面对突然出现的谢青雯。一切蠢动的情绪,都被硬生生压了下去,正如过去的那些时光
一样,打包封箱,能藏多深,就藏多深。
多想无益。那就不要想了。一向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
太多杂乱的情绪不断涌上来,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脑海浮现,挥之不去,让他想了又想。
意外就是意外,出乎意料之外。人的生命本来就很脆弱、无法预测。可是,为什么面对柏景翔的骤然离去、意外死亡,他会如此不解?
谢青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他从来不觉得谢青雯和柏景翔是天生一对——事实上,他觉得他们根本不适合——可是,对于两人订婚经年,却始终没有结婚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明白。
还有,谢青雯到底为什么要寻找和柏景翔有关的记忆?
因为放不下、无法接受柏景翔意外身亡的事实?想要永远留住和他相关的一切,不管是多么细微、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爱柏景翔,爱得这么深吗?
想到这里,顾以法的胸口更是猛然划过一阵尖锐刺痛。
“顾先生,你若是不舒服的话,就早点回家睡觉嘛。”小妹在旁边忍不住说,声音带着点担忧。
顾以法抬眼。“谁说我不舒服?”
“你的脸说的。”小妹指着老板五官深峻英挺的脸,余悸犹存。“刚刚你的脸色非常可怕,好像想杀人一样。是不是肚子痛?”
不是。是心痛。顾以法自嘲地想,扯起嘴角笑笑。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那……没事就好,我先走了。门让你锁喔!”小女生没什么心眼,听了就算,然后开开心心地拿著作业离开了。“明天见!”
转身离去的身影如此青春活泼,和不久前才离去的另一个人,居然有些相似。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和十年前的谢青雯有着相似之处。
那短短的、乱乱的发型;直来直往的应答;丢下一句再见后,便迫不及待转身就跑的习惯……
这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让他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以高出普通打工时薪的代价,聘用了这全无工作经验、一开始连多功能事务机都不会用的小女生。
因为她让顾以法想起一个不能想的人。
他好友的未婚妻。
谢青雯。
第二章
顾以法觉得,自己老是在听爱情故事。
而且很多时候,是演员一流、剧本三流,充满狗血和眼泪那种。
星期三的下午,是一般上班族在办公室燃烧生命、处理各种繁琐小事的寻常时分。而顾以法,却是伸长双腿,大刺剌地靠坐在散发温润光泽的老式皮椅上,双眼微眯,好像在打盹。
身后的电晶体收音机播放着悠扬音乐,桌旁的大同古董电扇尽责地摇晃着,送来阵阵微风,非常惬意;如果不是面前还有别人的话,他简直想把脚跷到桌上。
不过,桌上也正摊满了一张张的照片。影中人是一男一女,相偕出现在餐厅、电影院,甚至汽车旅馆前。
办公桌的另一边,是一名年约五十岁的妇人。
迥异于顾以法的懒散,她正全神贯注,好像猎豹锁定目标一样,双眼如电地检视着照片。
突然,她拍桌大喝一声:“我就知道!不要脸的狐狸精!”
顾以法连动都没动,充耳不闻。
那位太太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住丈夫偷情的证据,开始在斗室中烦躁地走来走去,一面喃喃自语:“四个多月了,每天跟我说要加班,一定就是被这个狐狸精缠住了。出差?哪有那么多差可以出!原来都是去跟她见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天底下的秘书都没有好货色!”
“刘太太,她是你先生的主管,你先生才是她的秘书。”
刘太太呆住几秒钟,有些浮肿的眼皮下,眼神突然茫然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很快回复正常,变回那个咄咄逼人的顾客。
“不管上司还是秘书,反正,像这种三、四十岁还不结婚的,一定有问题!要不是没人要,就是到处勾引别人的老公!”
咒骂声连绵不绝,愈来愈不堪入耳,顾以法在心里叹口气。
很奇怪,他所遇到要查外遇的案子,总会有相同的戏码上演。
台词非常固定。太太们看到偷情证据、落实奸情之际,一定会立刻怪
罪第三者淫荡不贞,鲜少会在第一时间便检讨枕边薄幸良人。
“刘太太,你和刘先生的婚姻……有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哪有什么问题!你知道当初他多认真追求我吗?”刘太太中气十足的嗓音,陡然又提高了几个音阶,“我爸妈嫌他穷,不想让我嫁,他还一遍又一遍的提着水果、礼物到我家拜访,拜托我爸妈……”
然后,便是滔滔不绝的叙述,把一段过往说得惊天地泣鬼神般凄美坚
贞,只羡鸳鸯不羡仙。
意思便是,当初他如此爱我,现在怎么可能自愿性出轨,还不就是狐狸精看他肉质鲜美、白嫩可口,想把他当唐三藏一样吞吃入腹!
不对,应该是蜘蛛精。顾以法纠正自己。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还每天帮我放洗澡水,假日怕我无聊,陪我去爬山、运动;后来我怀孕的时候……”
又是一个感人却无用的爱情故事。顾以法掏掏耳朵。
也难怪他只肯接商务征信的案子。这种俗称“抓猴”的外遇案件,实在不是他的首选。
“刘太太,你当初是委托我寻人,现在人找到了,你打算怎么样呢?”他简洁地打断刘太太声泪俱下的回忆。“这些照片只能作为私下认定的依据,并没有证据力。要提告的话,我会去查他们的行踪,还要会同员警当场抓到,才能确认通奸事实。你要这样做吗?”
刘太太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