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次的回眸 作者:盈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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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来了吧。那夜我的拒绝,是不是让她感到了难堪?
结束营业后,我走到外面锁门。我听到了章语默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莫名的,一丝微微的喜悦浮上心头。我刻意忽略对你的内疚感,转身坦然面向她。
她穿着黑色的套头毛衣,新烫的头发松松地披在肩膀上。她背对着路灯,晕黄的光线笼罩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从来没在星期天光顾,所以不知道。”我微笑着回答,将钥匙放进衣袋。
她走在我身旁,没问我的目的地,而我也没开口问她的方向。我们似乎就想这样慢慢走下去,一直走到世界最荒芜的尽头。
她平缓柔和的呼吸突然紊乱,我的耳朵捕捉到人在深呼吸时略微夸张的抽气声音。语默侧过头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神温柔如水。
“你身上有咖啡的香味。”她轻轻叹了叹气,“你完全不该用Kenzo。”
我喜欢Kenzo青草味的香水,清新的味道能让我放松心情。那是在你昏迷之后不久,我走过太平洋百货的香水促销柜台,接过了售货小姐送上的试香纸。平时陪你逛街,你总是直奔二楼女装部。那天孤身前来的我,在准备踏上自动扶梯的时刻,茫然停下脚步。上上下下川流不息的人潮将我挤到一旁,我恍然失落感从何而来——你不在这里!
“先生,试试这个味道。”从旁边递上一张雪白的卡片,我无意识地接过。
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我闻着试香纸上的味道,心头渐渐澄明。无论要等待多久,我相信你一定会醒来。
两年来,我实现了当年你对未来的大部分设想。只有Kenzo,那是我自己想要的。
“咖啡的味道,会随风而逝。”我笑了笑。卡布基诺、玛琪雅朵、摩卡,甚至是Black coffee,都会被风吹散。其实我应该坦率承认,我喜欢Kenzo。可不知怎么,我忽然很想听她的辩驳,我猜想她肯定会反驳我的论断。她是个固执的女子!
果然,她不服气了。她说:“无论哪一种,当你很久不接触,慢慢就会忘记。”
我看她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有一抹洞悉岁月真相的睿智。我们的记忆,抵不过残酷时光的侵洗。
我害怕一旦我放开了你的手,你对这个世界会再无留恋。所以我必须记住你,顾晓佳。
我和章语默站在小区入口,我们真的住在同一个住宅区。我曾在车站载过语默,知道她就住在附近,没想到居然这么巧!
“你住几号?”出于男士应有的礼貌,我理所当然该送她安全到家。
“六号。”她的房子和我的相距并不遥远。或许当年来这里看房时,我们也曾遇见却不相识。
语默放慢了脚步。六号位于小区前端,从入口到她家楼下的路程很短,而这个夜晚漫长得让人无端生出了寂寞。
我和她,未知彼此背后的故事,但明白自己的孤独。
她问我,为什么她遇不到信守承诺的男人?她说,Promises don’t come easy,to keep it is even hard. 在路灯惨淡的白光下,她脸上的苍白让人不舍。
“我挂在墙上的那幅画,”我不假思索地说道,“意思是如果两个人的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那么你就该让承诺自由。”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清晰得让我灵魂颤抖。
晓佳,这是手术前你为我留下的退路。我是唯一读过那封信的人,也是唯一了解油画意义的人。可是今夜,我却把你的深意告诉了另一个还算不上熟悉的女人。
我匆忙告辞,今晚我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我不敢保证,接下来理智能不能让我安全退出。
乔墨笑,我问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对章语默的Black coffee好奇?
我不能阻止顾客上门,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章语默的出现,我认为是上天给我的考验,它想知道等待会将人折磨得有多脆弱。
不管是软弱的妥协,还是坚强的执著,时间按照自己的方式不慌不忙往前走,被迫改变的永远是个人。遥远的中东,一场战争正在如火如荼。报纸、电视、网络,充斥眼球的全部是有关伊拉克战事的特别报道。在这样一个全球化的时代,迅捷的生活节奏和大容量的信息,让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感,或者缅怀。
Joy说:爱情是快速消费品,而且不耐消耗。
我看后,莞尔一笑。也许我真的是游离于时代的边缘人,我相信爱情是天长地久一辈子的誓言,好比看到那个头缠绷带的伊拉克男孩,我有着真实的愤怒。
我找出Beyond的唱片,尘封已久,就像遗忘多年的梦想。在我没有遇到你之前,在你没有陷入昏迷之前,我的理想并不是守着这间咖啡屋。
章语默推门进来,她好像并未对我改播粤语歌曲显出意外之色。她的手优雅地撑着下巴,安静地听歌。
“是为了那个叫阿里的小孩?”这首歌是《Amani》,是Beyond对那些身处屠戮之地儿童最美好的祝愿。我听到她这么问,明白她懂我今晚听Beyond的用意。
我的感觉有点凄然,为我和她之间什么都不必说的默契。何其有幸,我居然能遇到她。何其不幸,我们相遇的时间错过多年。
如果在爱上你之前遇见章语默,我不会放手。
《海阔天空》、《光辉岁月》、《大地》……一首首经典的老歌听下去,我看到她眼中泛起了泪光。她和我一样,在前尘往事中寻找到青春的回声吗?我们回不去,任年华似水。
我递给她纸巾,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一阵寂静。
她擦去泪痕,因为太激动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发现一抹红晕飞上她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女人的娇羞。
她终究是个女人,无论她表现得有多超脱。我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我担心眼前这个美丽聪明的女人会让我左右为难。
即便我上午才对自己说过:她是上天给我的考验。
乔墨笑,我在心里敲起警钟,你还记得给顾晓佳的求婚誓言吗?
“家驹走了十年。”语默并不知道我内心的挣扎,她还在为Beyond,或许也是自己一去不复返的时光感慨。
十年!晓佳,我认识你也有十年了。
即使无法回头,时间在我的灵魂里早已深深刻下了属于你的回忆。那些光阴,那些甜蜜伤痛背后的故事,我不会忘记。
我松了一口气,将纷繁的念头驱逐出脑海。
14 As time goes by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是否都是被Beyond的歌声吸引过来。我常常端着托盘走出吧台。每次当我往回走时,我看着语默的背影,总有一刹那的失神。
她坐得很直,时刻保持着挺拔的身姿。个性最直接的反映就是行为本身,她是冷静知性的女子,一旦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即刻抽身而出。我欣赏她的知趣,但难免感觉她理智得过分。
人都有自己的矛与盾。我是这样,她也是。
我回到吧台,从杯架上拿了一个淡绿色的咖啡杯下来。有一次洗杯子时我滑脱了手,摔碎了一个。我原先想配一个和原来一样的杯子,但是找了很多小店都没有淡紫的花色了。后来无意中看到一个淡淡果绿色的咖啡杯,有青草的图案。我想起语默说过,她喜欢Kenzo青草味的香水。
我买下了它,混在整套咖啡杯中唯一的不同。但不知为何,我没给她用。
她看了一眼这个与众不同的咖啡杯,立刻猜出是我配不到原来的颜色。我一边用滚水烫杯子,一边奇怪她怎么会猜到。
语默略略得意地笑起来。“感觉你是有完美倾向的人,一定不会容忍完整性被破坏。”她摘下眼镜喝了口热咖啡,漂亮的眼睛在杯缘上俏皮地眨了眨,半真半假道。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不可能买其他的颜色回来。”我往淡绿色的杯子里倒入热咖啡,轻描淡写地说。
她诚实地摇摇头:“Joe,你不是我的客户,我不必分析你的购买心理。”
我大笑,再次见识章语默的狡辩功力。我也不必告诉她,买这个杯子是因为她。
“客人点了什么?”她饶有兴味地看我做咖啡。
“维也纳咖啡。”我往咖啡表面加上发泡后的鲜奶油,向她解释何谓维也纳咖啡。“性价比很高。”末了,我开了个玩笑。和一个有趣的女人对话,我发现自己逐渐风趣起来。
她笑起来,红唇间露出了雪白的贝齿。她在我面前逐渐卸下了伪装,我还记得章语默第一次来喝咖啡时我们的对话。
她说:“我喜欢自虐。”那个淡漠疏离的女子,渐行渐远了。
我关掉音响,快十一点了。回头,发现她出神地注视着我。
“我们去唱歌吧?”她的提议让我微微一愣。KTV,好久不曾去过的场所了。
“我会走音。”我实事求是道。
章语默的微笑让我的心猛然跌落到温柔的海洋。她说:“我也是。”
我让语默在店里等我,一路小跑回到小区的车库,然后开车去接她。我有一丝雀跃,仿佛很久以前和你单独约会。晓佳,请你原谅我今晚的反常。
我们到了钱柜,被人头攒动的场面吓了一跳。上海这个不夜城,对很多人来说,夜生活刚开始。我不属于这种热闹,而语默的神情似乎也有一些错愕。
她年轻、漂亮,不知她的生活发生了什么,让她和那些时尚的白领有了不同。
我们等了一会儿,在耐心快被耗尽之前终于等到了一间小包房。我不明白为何她执意要等,而且否决了我开车去别家看看的提议。
“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她一边点歌,一边看着电视屏幕自语。
她点的是一首《当爱已成往事》,李宗盛、林忆莲合唱的版本。那么今夜,是为了告别吧?
和我一起唱吗?她递给我话筒。
音乐很美,尤其是剪辑了《霸王别姬》的电影画面拍成MTV。我心底有一丝疼痛,因为你很喜欢看这部电影。
真的要忘了过去,
让明天好好继续,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语默说自己唱歌会走音,真的是太过谦虚。这几句她唱得很好,悲凉的无奈让我心头更痛。
“忘了你就没有痛,”我和她互相对视着合唱,“将往事留在风中。”
当“风中”二字还在房间中回荡,我已躲开章语默的目光。
忘不了的岁月,忘不了的人,即使唱了千百遍,你依然在我心里。
六点,我和语默结账后走出KTV。我想要请客,章语默坚持是她拖我来唱歌理应她买单。争论许久后,我们选择了Go Dutch。
天空是青灰色,你喜欢的颜色,你说这颜色有一种萧条过后一了百了的爽快。我深呼吸,空气极清新。
章语默打着哈欠坐进车内。昨晚,不,今天凌晨唱得尽兴,我竟然忘了她和我不一样,她还要去上班。
我万分抱歉,暗自懊恼怎么这般糊涂,赶紧说对不起。
她显然觉得我的道歉多余,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Joe,我喝了你这么多杯Black coffee,好歹该有点作用让我今天撑着不打瞌睡吧?”
她的话让我的内疚轻易飞走。
开车经过卖早点的小店,我停下了车。她还没吃早点,回家梳洗换衣服,一定没有时间了。“我下去买。”我在她拒绝之前推开了车门。
不清楚她喜欢吃什么,我就买了最大众化的豆浆和肉包回到车上。在看到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时,原先小小的忐忑被惊讶完全代替。
她好像饿了很久的样子。
“我很久没吃过热的早点了。”语默含糊不清地说道,嘟着嘴努力地把肉汁吸干。有趣极了,此刻的她看起来异常亲切。
我载过她一程,那天她除了拿公文包、大衣,手里还抓着一个苹果。那不会就是她的早餐吧?我的微笑忽然僵硬,转身伸长手臂从后车座上拿来纸巾盒。
让我震惊的并非她早餐吃什么,而是为什么我清清楚楚记得每一次和她的相遇?
车外,出门上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断地有人来买早点,然后匆匆离开。我发动了车子,汇入车流。
有一首歌在我耳边回荡,是章语默最后唱的英文歌。
“The fundamental things apply,
as time goes by.”
这是电影《卡萨布兰卡》的插曲,黑白胶片上英格丽•;褒曼问亨弗莱•;鲍嘉:“里克,我们怎么办?”
“我们将永远记住巴黎。”他这样说道。
相遇的时间已经太晚,而他们身上各有责任,于是不得不放开手。As time goes by,将那个人留在心底,不管未来能不能重逢。
一部伤感的老电影,一首伤感的歌,在这个早晨让我认清现实——时光流转,谁是我想记得的人。
我一直睡到闹钟响才醒过来。一夜没睡的后遗症让我在开店后频频打哈欠。我三十岁,比不上十年前生龙活虎的年轻人。
客人不算多,我走出吧台找了一张空桌坐下。顾晓薇进来的时候,我正撑着下巴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