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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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已转为灰色,溪水凉凉的流下去,颜色已不再明亮,而带著暗灰。天快黑了,我应该回
我搜索的范围渐渐扩大了,一面专心的研究著脚下的草丛,因为小羊只有一点点大,很
容易匿藏在树下的草丛中,而被忽略过去。就这样走著走著,我又走得很远了,当天色几乎
掉转头,我开始往回走,一面仍然继续找寻。昏暗的天色使我认不清方向,我想,再找
下去,恐怕迷途的不止小羊,还要加上我了!而且,既然找不到小羊,我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喂——喂——喂——”
只要有个人,我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我向前面那人冲去。我的呼叫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停下步子,回头望著我,我已筋疲力尽,手脚都是软的,张开嘴,我又大叫了一声:
“喂——请你——”我的话还没说完,脚下就踩了一个空,因为只顾著呼叫,天又黑,
我没有注意脚下的地势,踩进堤边茂生的草里,没料到草竟是空的,我的身子就顺著堤边的
一个人来到我的身边,我听到一个男性陌生的声音:
“小姐,你摔伤了?”我的心落了地,睁开眼睛,我望著我的救助者,黑暗中看不清他
的长相,只看到他那对关怀的眸子。
“一个山地人,”我还在喘息。“一个山地人……”
“山地人?”他困惑不解的问:“山地人有什么可怕?”
“他——一直追我,一直追我——”我语无伦次的说:“还——抓住我,对我乱叫,一
个画了脸的山地人——”
河堤上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面前的男人仰头对河堤上面望去,我也慢慢的抬起头
来,那山地人正挺立在夜色里。
“就是他!”我喘著:“就是他!”
我的救助者对那山地人讲了一些什么,用我所听不懂的语言。那山地人也哇哇的叫著回
复了一些什么,然后,我面前的人对山地人用国语说:
“你吓著了这位小姐,你为什么不用国语跟她讲清楚?”
那山地人又叽咕了一大串。
我的救助者笑了,对我温和的说:
“这完全是个误会,他一点恶意也没有。他在找寻他的女儿,他为他的女儿很生气,因
为那女孩不帮家里的忙,整天在外面跑。起先,由于树林里太黑,他以为你是那女孩,等抓
山地人立即转过身子,迈开大步,消失在黑暗的原野上。我望望面前的人,颇有些为自
己的大惊小怪感到难为情,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试著站起来,幸好并没有扭伤筋骨,只是腿
“没什么关系,只是破了点皮,”我说,望著他:“我以前从没有在山地住过。”“我
猜是这样,”他笑著:“你大概是青青农场的客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的看著他。“不错,我在青青农场住了四天了。”“你是陈咏
薇?”他安详的问,很有把握的样子,好像他根本认得我一样。“你是谁?”我的诧异加深
“我见过你的母亲,听她提到过你,”他自自然然的说:“章家夫妇也说过你要来住一
段时期。而且,这乡下很少会见到陌生的面孔,尤其是女性。”
“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我说。
“我住在镇上,我姓韦。”他说。
“哦,”我恍然的瞪著他:“韦白,是不是?山地小学的校长,我也早已知道你了。”
“为什么?”“整个青青农场都是你的影子,”我不经思索的说:“到处都可以看到和
听到你的名字。”
他微微的笑了笑,笑得含蓄而若有所思。
“好吧,让我们去青青农场吧,”他说:“我本来就要去章家坐坐,正巧遇上你。”我
们向青青农场走去,我的裙子被撕破了一大块,手臂上全是荆棘刺伤的痕迹,腿也破了皮,
“秀荷说是被人偷走了。”
“偷走?”韦白摇摇头:“我不认为这一带会有小偷,如果有,他们顶多在田里挖一个
番薯,或采一根甘蔗。”
我不说什么,觉得韦白有些像个袒护子女的父亲,仿佛这一带的人全在他的保护之下似
的。但,他那平稳的声调,若有所思的神情,都有让人信任的力量。夜雾笼罩著原野,天边
“你在研究什么?我吗?”他微笑的问。
“不错。”我说。“有什么发现?”“像一本难读的书。”他笑了,对我摇摇头。“你
看过白朗蒂的简爱?”他问。
“嗯。”我哼了一声,想起那句话好像在哪本书里有过。他望著我的眼光里有一丝感兴
趣的微笑,还带著点鼓励的味儿。
“每个人都是一本难读的书,”他说:“你也是。”注视著我,他的眼光闪了闪。“你
绝不像你外表那样单纯,你该有属于你的烦恼、哀愁和小小的快乐,对不对?每个人都一样
“你也喜欢研究别人?”我问。
“我研究得太多了,这已经无法引起我的兴趣。”他的笑容收敛了,声调突然变得沉重
起来:“等你到我这样的年龄,你就不会研究了,因为你太容易看穿它。”
我们已经走到幽篁小筑的入口,我想到他的题款、雕刻和画。一个怎样的人呢?看穿世
事的隐居者?一个哲人?一个艺术家?一个怀才不遇的学人?我又瞪著他出神了。然后,噗
“嗨!小东西!”韦白喊著,用手接过它来,让它停在他的指尖上。“这不是一个漂亮
的小东西吗?”他对我说:“看看它吧!研究研究它,它比人们更值得研究,是一本美丽的
我有些眩惑,他震慑我而吸引我,怎样的一个人呢?怎样的一本书?我会有兴趣去研究
的,这本书一定费读而又耐人寻味。走进竹林中的小径,一声尖锐的哭叫破空传来:
“我不知道,别打我!别打我!”“是秀荷!”我喊:“章伯伯真的打她了!”
“我们赶快去!”韦白说,向前跑去,玉无瑕受惊的扑动翅膀飞走了。我们加快步子走
向幽篁小筑的大门口。寒烟翠12/497
到了幽篁小筑的大门口,我们就看到章伯伯、章伯母、凌云和秀荷了,只少了章氏兄
弟。秀荷正在章伯伯的手中挣扎,章伯伯抓住她的两个肩膀,把她像筛雕似的乱摇一通,一
面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她反复的喊著,满脸恐惧之色,一面把眼光求救的投向章伯
母。
“好了,一伟,”章伯母伸出手去:“你放了她吧,她又不是有心的!”“别为她讲
话,舜涓!”章伯伯厉声说:“你的慈悲心肠每年都要为我损失不少钱财,这些山地人是没
良
“没有你就拿出来!老子花了钱用你来看羊,你还把羊看丢了,我用你做什么?是不是
你把羊偷回去给你爸爸了?你说!你说!”“我没有!真的没有!真的没有!”秀荷哭得直
“还说没有!”章伯伯大叫了一声,劈手就给了秀荷一巴掌,打得秀荷的头都歪了过
去,接著,秀荷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更加引动了章伯伯的怒火,举起手
来,
“去你的婆婆妈妈经!”章伯伯吼著,一面拉扯著章伯母。“我只问事实!我花了钱是
为了保护羊群,羊丢了我就要找她算帐!你护在里面算哪一门?我看你巴不得把我的家当全
“好了,好了,一伟,为了一只小羊发这么大的脾气,何苦呢!你就饶了这孩子吧,她
老老实实的,不像个会偷羊的!”
“哦,是你,韦白,”章伯伯看到韦白了,但仍然愤愤不平。“你也帮著秀荷说话!这
孩子早就气得我要冒火了,去年冬天,她让一只小羊掉在河里淹死,没几个月,又弄丢一只
韦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显然被激怒了,他看了章伯母一眼,后者正用祈谅似的眼睛
望著他,似乎在用眼光代章伯伯向他道歉,这无言的言语使韦白软化了,他转开头,长叹了
章伯伯翻了翻白眼:“我为什么要改我的脾气?”
“农场不是军队,”韦白的语气依然那样慢吞吞,把一只手放在秀荷的头顶上。他望著
她说:“他们也不是你的部下,再这样下去,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必讨好他们,我又不想保住什么校长席位!”章伯伯不经考虑的说。韦白的脸色
更难看了,掉转身子,他跨开步子就想离去,一面咬咬牙说:“我还是走吧!到这儿来根本
“韦校长!”喊住他的是章伯母,她的脸色依然苍白,那对乌黑的眼珠就显得特别的黑
而亮。“你是知道他的脾气,何必生气呢?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不进来喝杯茶就走吗?”
韦白有些迟疑,他看看章伯伯又看看章伯母,眼睛里有种近乎痛苦的神色。章伯伯显然
也觉悟到自己的话过于激越,放开了秀荷,他自圆其说的对她大吼一声:
“滚吧!你!看在韦校长的面子上不打你,以后再出了类似的事情,我不剥你的皮就不
姓章!”
秀荷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有个人走出来扶住了她,是凌霄!他不知何时站在我们旁
边的,但显然也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他默默的看了他父亲一眼,带著股强烈的、不满的神
“来,秀荷,我带你到厨房里去洗洗脸,吃点东西。”
章伯伯迈上前一步,想对凌霄发作,章伯母及时阻止了他,祈求的喊了声:“一伟,你
就算了吧!”
章伯伯站住了,恨恨的望著凌霄和秀荷的背影,好半天,才对章伯母瞪瞪眼睛说:“好
吧!又是你护在里面,连自己的儿子都教成了叛逆!”回头望了望周围,他没好气的说:“
我们都很沉默,没有谁讲话,章伯伯又环视了我们一圈,大声说:“你们怎么回事?以
为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教训教训我所雇用的人而已!”“好了!”章伯母吸了口气:“大家
我们正要进去,章凌风从竹林外大踏步的跑了来,他看来精力充沛而神情愉快,嘴里吹
著口哨,一股神采飞扬的样子。一眼看到我们,他停住步子,诧异的向我们所有的人望了望
“没什么,”章伯母疲倦的说:“只是一件小事,秀荷弄丢了一只小羊。”“小羊?”
凌风愣愣的问:“一只小山羊吗?”
“是的,你看到了?”章伯母问。
凌风尴尬的伸伸脖子,咽了一口口水,做了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慢慢的说:“唔,
我看到了,一只小羊……不过是只小羊而已,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看到了,你就说出来
“我当然认得,”凌风又伸伸脖子:“就因为是自己家的小羊,所以我放放心心的把它
烤掉了。”
“嗨,你说什么?”这是凌云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同时,章伯伯和章伯母都瞪大了眼睛
望著他,我也不由自主的对他挑起了眉毛。“是这样的,”凌风笑嘻嘻的说:“我在树林里
章伯母想说什么,但她咽下去了,咽不下去的,是她脸上那层不豫之色,瞪了凌风一
眼,她一语不发的转过身子,领先向屋里走去。章伯伯、凌云、韦白和我也跟著向里走。凌
风
“咏薇,你碰到什么意外了吗?”他问:“你的样子好像刚刚遭遇过一只狮子。”“一
只猩猩。”我自语似的说。
“什么?”凌风没听清楚。
“别提了,”我有些不耐:“都为了你那只小羊。”
我们的谈话引起了章伯母的注意,她到这时才发现忽略了我,回过头来,她关心的望望
我,问:
“你到哪里去了?还没吃晚饭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都已吃过了,就说:
“没关系,等下我到厨房去煮两个蛋吃。”
“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追问。
“一个小误会,”韦白代我答覆了:“她在树林里碰到了林绿绿的父亲,她被吓坏了,
老林以为她是绿绿,想抓住她带回家去,就是这么一回事。”
韦白的叙述很简单,却引起了全体的人的注意,章伯伯哼了一声,低低的诅咒了一句:
“疯丫头!”我不知道他在骂谁,但他的脸色比刚才打秀荷的时候还难看。章伯母的神
色非常不安,她偷窥了韦白一眼,作了个眼色,似乎让他不要再讲。凌云的眉头微蹙,用畏
“哈!绿绿吗?我今天早晨看见她,她美得像早晨的太阳,简直耀眼!”早晨的太阳
啦,早晨的云啦,早晨的天空啦……他倒有的是形容词!章伯伯不知怎么生气了,对凌风狠
狠
“好好好,不提,不提。”凌风忍耐的说,叹了口气:“就因为她是山地人而叫她是野
人也不对的,人生来都是一样,几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比他们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