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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猎夫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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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到管家和安妮姐走近了,便立刻打开了那一扇厚实的、桃花心木的门,而适时地,管家也为她做了通报:“安妮妲·梅登小姐到!”
怀着一股从容就义的精神,安妮妲昂然跨了进去。
一进门她举目所见的都是书,那么多书!一叠叠地直达屋顶!她立刻明白这是间图书室,然后,她又发觉,就在壁炉前面,站立着一位男子。
她缓缓地向他走了过去,突然间,她停住了!
有她阵子,她以为身在梦中;站在面前的,竟然不是位老人,却是约瑟·文土里爵土!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停止了。安妮妲直盯着他,发现约瑟惊讶的程度并不亚于她。她木愣了半晌,然后不由得脱口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正想问你这个问题呢!”他回答得更快。
他看起来要比昨晚更不可一世的样子,显然那是因为他此刻穿的是件晚礼服。
深蓝色的上装拖着尖尖的燕尾,更衬托出他肩膀的宽阔;衬衫的领子高高竖起,正好顶着他的下颔,领结打得比昨晚更繁复、更花俏了。接着,安妮姐忆起了昨晚的不快,那不可原谅的一幕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她原有的羞怯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则是满腔愤怒。
她告诉自己,此刻绝不能让他占上风,更不能让他有捣蛋的机会,无论如何,今天是见定了公爵了!  “我要贝布鲁伦公爵!”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噢,我明白了,”约瑟爵土点了点头,“但是我却奇怪昨晚和我有块儿进晚餐的摩根小姐,怎么一到伦敦就变成了梅登小姐了?”
安妮姐突然升起了一层新的恐惧,假如他把在旅店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公爵,那该怎么办?她既然答应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一同吃晚饭,则说她绝无引诱对方之意,也没有人会相信了!她猜想,约瑟必是和公爵同住一起的,那么她是否该放聪明点,恳求他替她保住这个秘密呢?然后她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真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他,说不定反而会招来他一顿奚落。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来这里呢?”约瑟爵土又问。
“当然不!”安妮妲毫不妥协,“我和公爵见面时,你若能够不在场,我就很感激了!”
“你有机密的事要谈?”
“是一些私事,”安妮妲依然闷着声说,“和你绝对扯不上关系!”
“可是我很感兴趣,”约瑟依然不放过,“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脚起了一块青紫,还在痛呢!”
“我听了很高兴!”
“你对于摆脱麻烦倒是很有一套!你大概经过不少练习吧?”
安妮妲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往上昂。
“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件事情,”她故意做出骄傲的样子,“假如你想和我一起留在房里等公爵的话,我建议我俩最好保持沉默!”
可是她发现,她怎样也无法把语气说得凶恶,因为她不时注意到约瑟眼中那一股似嘲笑又似恶作剧的神色,他微微扭曲的嘴角,也象昨晚一样,总意味着什么。
“好了,我们现在不用再斗了,”侈了一会之后,他又开口了,“你现在该说明白,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事?”
“找你?”安妮妲立刻辩驳,“我和你有什么……?”
她突然僵住了。
一个可怕的想法击倒了她。
她灰色的眼睛在小脸上睁得大大的;约瑟爵士又开口说话了,就好象在回答她尚未出口的问题似的:“我就是布鲁伦公爵!”
“你?但是,怎么会是你?”安妮妲直觉地反问,她心理一团紊乱,根本无法停下来思考。“公爵已经……非常、非常老!”
“我想你指的是我的父亲吧!他三年前就死了,就在他八十岁生日的前一个月!”
安妮妲倒吸了一口气。
“可是你明明说你姓文土里……。”她近乎稚气地问。
“不错,那只是我旅行时常用的一种化名。”
公爵指了指椅子,用手势请她入座。
“请坐,梅登小姐!我想这下你该告诉我,为什么要见我或者我的父亲了?”
“他怎么会死了?”安妮妲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竟没料到这点……。”
“这是每个人都逃不了的。”公爵回了她一句,那语气就好象在嘲笑她似的。
“你可能觉得好笑,”她有点激动了,“可是我一直以为他会坐在这里,听我不得不对他讲的话!”
“我正在听!”
“可是,那不同!”安妮妲显得焦躁了。
“为什么不同?”公爵又问。
“至少你不是我的教父!”安妮姐有点恨恨地说。
公爵笑了。  “原来你就是我父亲那些教子、教女之一啦!我一直弄不懂,他为什么老爱接受那样的责任,既然他从不在意那些小孩的生长过程,又不准备在遗嘱里为他们留些什么!”
“我并不求什么!”安妮姐立刻解释说,“我只想请他帮个忙,我想我能够说动他善良的心肠。”
公爵大笑了起来,笑得直向后仰,好象真有那么好笑似的。
“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父亲有善良的心肠!”他终于抑止了笑声,说,“你想要他帮忙,赫,天下大概除了我以外就要算他最自私了!”
安妮姐捏紧了拳头,然后降低了声音说:“阁下,你不觉得你父亲的责任如今已落到你的肩头?”
“那倒不见得!”公爵回视着她:“不过我倒想听听那是什么样的责任,梅登小姐?”
这实在困难——比安妮姐以前所能想象到的困难还要因难!
她尽力不去想,却禁不住还是去想:坐在对面的男人正是昨晚强吻了她的男人!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简直是欺人太甚!这个人真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她昨晚还在说,永远不要再见他,谁知却因命运的逆转,这个人竟成了唯一能够帮助凯柔和雪伦的人!
公爵又出其不意地打断了她的缄默:“我知道,你又奔波了一天——又累又饿。要不要先来点酒?或者先吃些点心?”
“不用了,谢谢你,”安妮妲很快地回过神来,“我愿意告诉你我来的原因。这件事太重要了,已弄得我食不知味了。”
“你不讲,我怎会知道呢?”公爵说着抬了抬眉毛。
他往高背椅上一靠,摆了一个极舒服的姿势。安妮妲忍不住对自己说,她恨他。
他把气氛弄得愈轻松,反而令她心中愈恨,这样一来,她所以要提出的建议更要显得荒谬了!
“我父亲……凯·梅登上校……是你父亲的……老朋友,”她勉强地开始,“或许我该说……我父亲还在的时候……常常说起……过去那些日子!”
她踌躇了一会,奇怪那些话为什么这样难讲,她有点唇干舌燥的感觉。
“说下去!”公爵做了个手势。
“后来我父亲……赌钱输了,”安妮妲只得继续,“我父母只能离开伦敦搬到卡夏城去,因为以前赢来的房子就在那里……就这样的,他和所有的老朋友失去了联络。”
“我父母一直没和他联络?”
“没有!”安妮妲摇了头。
“这一点我早就料到了!我父亲从不念书,他对人一直抱着眼不见为净的态度。”
“可是我父亲谈起你父亲的时候,总是怀着感情。”安妮姐不安地说,“因此我想。虽然他已……过世了,公爵阁下或许还会亿起往日的情分,同时念在我是他的教女……而愿意……。”
安妮姐的声音消失了。
在公爵的注视下,要她把那几个备好的字眼说出来,实在不可能,她不由自主地神经紧张起来。  “你要他做什么?”公爵等了一会,看她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便又催促她说。
“我要他……把我的两个妹妹介绍给……伦敦的社交圈。”她结结巴巴地说出这句话,两颊也跟着烧红了,直红到耳根子,但这份姹红依然掩不住她那双大眼所流露的焦虑之色。
“把你的妹妹引进社交圈?”公爵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我父亲绝不会喜欢你的建议——他最痛恨所谓的社交圈了!他也从不需要它!至于你年轻的妹妹——我怀疑他会和她们说上一句话!”
“可是我们再也找不到能帮忙的人了!”安妮姐低低地说,“而凯柔是那样漂亮,比你所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上千百倍;并且雪伦也是非常、非常漂亮,只是漂亮得不同。她们截然不同于寻常的女孩——她们真正美得脱俗!要比伊莉莎白和玛利亚·甘宁漂亮多了……若让她们就这样埋没在乡间,这太不公平了!”
“假如我父亲真答应了你这样别出心裁的建议——当然我知道他是绝不会答应的,那么,你是否顺便也建议他替你应付这些开销呢?”  他揶揄得太过分丁,安妮妲禁不住怒从中来。但是她及肘警惕到:一发脾气,一切便就完了,她应该用礼貌而诚恳的声调来回答。
“当然不!”她回答,但是挑畔的成分远比礼貌多,“我们已准备自己负担’自己!”
她一面说,一面把小荷包里的皮盒子掏出来遇了过去。
“嗅,那是什么东西?”公爵霎了霎眼。
他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于是安妮妲站起来,越过保持在他俩之间的距离,把它塞进了他的手里。
他打开盒盖,望见了那一串她母亲为她们留下来的项链,一时愣住了。
“这是我父亲从印度带回来的,”安妮姐立刻补充说明,“妈妈一直留着它,不论我们有多穷都不肯卖,我相信她有意把它留给凯柔和雪伦做嫁妆。”
“可是在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她们绝对找不到适当的对象,必须让她们来伦敦!”
“你认为这就够做她们的用度了?”公爵又问。
“至少值五百镑!只要她们赶上这一季,在今年六月前,她们一定找得到结婚的对象!”
“哦,我发现你已经仔细研究过了嘛!梅登小姐。”公爵又用眼光把她打量了一次。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对我们有多么重要!”安妮姐回答。
“我们?”他反击似的问,“我第一次听到你把自己纳入这个大计划里。我还以为你只关心你的妹妹呢!”
“我是说……我也得到伦敦来……这样才方便照顾她:们……或指导她们,”安妮妲被问得呐呐得说不出话来,“假如她们自己就能应付……我就没有理由留在伦敦了。”
“嗯,你很有忘我的精神,梅登小姐。”他淡淡地说,听起来却绝无恭维之意。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见你父亲了!”安妮姐带着恳求的语气说,“我觉得他可能会因为没能在老朋友困难的时候帮上忙而……抱歉,而……会……借着帮助他的女儿……
来补偿。”
“我父亲才不受道德或道义等大帽子的限制!”公爵斩钉截铁地说,“他甚至会认为是你父亲自己与他脱节的,根本不关他的事!”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最后,安妮妲说话了,声音既小又低:“你也不会……答应我,这样的……请求罗?”
“我当然不会!”公爵淡然地说,“我还是个单身汉,梅登小姐!说得明白一点,要引荐三个少女,我绝非适当的人选……不管她有多么漂亮动人!”
“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说。”安妮姐又做了一次挣扎。
“什么事?”公爵问。
“我父亲和你父亲还有点亲戚关系。他们同是一位高祖母的后裔,无论如何,我父亲有时候还称你的父亲为表哥。”
“那个高祖母的名字叫什么?”公爵接着又问,而安妮妲却正吸着她鼻子。
“黛博拉。”
“不错,家谱里确有这个名字!”
“那样,就不算是帮助全然无关的陌生人!”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以争取同情的方式纠缠他,同时也明白,她所做的种种理由,就好象用纸牌叠起的高塔,经不起风吹草动,垮定了!
她更明白,这一次伦敦之行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她知道她应该调头就走!
她注视着公爵的脸,发现他竟然毫不为她的恳求所动,甚至连一丝兴趣都没有。
她已失败了!她暗叫了一声,心里好象压上了一块大石似的,沉甸甸的。
她把皮盒子自他手上拿过来,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公爵问。
“回家!”
“你今晚有地方住吗?”
“我自己会找!”
“在这个时候?”公爵近乎严厉地问,“我亲爱的小姐,你绝不能独自在伦敦街头流浪!”
“您阁下大可不必关心!”安妮妲漠漠地答了一句,“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就象昨晚哪样?”他问。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气,象巨浪一般地涌了上来,她大声抗辩:“错不在我!”
“不在你?你连一个仆人都不带就出门旅行了!而且你又告诉我,你要去伦敦找一个男人!”
“我没想到阁下会误解了我的意思!”
她气得眼都绿了。
“太岂有此理了!”
“那你要我怎么想?”
“但你应该……看清楚!我看起来象是……那种女人吗?”
“哼,你太天真了!”依然是那种冷嘲热讽的声音,“不想惹麻烦的女孩,绝不会单独旅行的,绝对不会——你听清了没?——并且她们也从不会接受陌生男子的邀请!”
那种严厉的声调,再度把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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