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次的回眸_作者:盈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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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自己!
我在悬崖边缘背过了身,我永远不想知道再往前一步究竟是坠落深渊还是飞向天际。我心里明白,无论是哪一个结果,我必定会对另一个耿耿于怀。既然终究不能释怀,那还不如维持现状。
有人会认为我软弱,有人会说我逃避,甚至于有人还会认定我自欺欺人。生命中如果不曾出现章语默,如果不曾有这一段邂逅,他们又会如何看待我的等候?
因为爱而执著,难道真是一种痴傻?
语默看着你,然后又看着我。她是那么善良灵秀的女人,她支持我的决定,即便她已为此伤心难过。
我们离开你时,十五床的老伯离开了人世。从病房门前经过,家属悲痛欲绝的哭声让我的心情更加阴郁。我不喜欢医院,在这里我逃避不了直面死亡。
电梯指示灯一层层往下降,在五楼停了一下。进来两个中年妇女,旁若无人地夸耀自己的孙子孙女有多好玩。语默往我身边靠了靠,她略略抬起头,忧郁的目光从我脸庞快速掠过。
我知道,她闻到了Kenzo的味道。
外面的天空很蓝,空气里不再有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阳光照在我身上,照不进我内心深处阴暗的角落。
章语默转过头看着我,她微笑的脸比蔚蓝的天空更动人。她说:“Joe,为我做一杯Irish coffee吧。”
Irish coffee,我记得曾经把语默比作这种咖啡。用Whiskey调和,成熟中带有忧郁。
我走进吧台,拿出酒精灯,还有为Irish coffee特制的杯子。杯身上有两条金线,分别代表威士忌和咖啡的容量。
这是最难做的咖啡,但同时也是最好喝的咖啡。
我看别人做过,店主一边往杯中倒入威士忌,一边对我说:“做Irish coffee最重要的技巧是掌握恰到好处。”
威士忌的容量约为一盎司,多了则会影响咖啡的味道。我往咖啡杯中舀了一小匙褐色的砂糖,语默不喜欢太甜的口味。然后我拿出威士忌酒瓶。
“威士忌最著名的有四大类,苏格兰、爱尔兰、美国、加拿大。你知道为何要用爱尔兰威士忌吗?”我打开瓶塞,微笑着问她。
她略一沉吟:“苏格兰威士忌用泥炭熏焙,会有烟味;美国威士忌,有橡树的芳香,但一杯咖啡香味混杂,太喧宾夺主;加拿大威士忌,口感轻快,不符合Irish coffee成熟中带有忧郁的风格。”她看着我,狡黠一笑,“最重要的是,Irish coffee当然要用爱尔兰的威士忌喽。”
和她谈话是愉快的体验,每个话题她都能说上几句。金黄透明的酒液缓慢注入咖啡杯中,我小心翼翼地控制威士忌的容量。
“Joe,这是我的Last order。”
我的手一颤,酒液的流速一下子加快。威士忌,太多了。
放下酒瓶,我凝视着面前的女人。
那天她说想让自己彻底死心,我已然预见今天的结局。只不过真正面对时,心痛的感觉超乎我的想象。
Last order,章语默的潜台词是告别。
人生有聚必定有散,相聚的时光总是小于分离。我留不住她离去的脚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牵住她的手。
“对不起,我无法做完。”我熄掉酒精灯。Irish coffee,我怎么可能在确定她要离开后,还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从容镇定?咖啡和威士忌的比例不对的话,绝对不是完美的Irish coffee。
语默跳下转椅,拿起放在一旁的皮包。她看我的眼神有惋惜、无奈,唯独少了犹豫。我们都已做出选择,并且相信这是最好的抉择。
她走了,走出我的视线,也走出我的生命轨道。我的天空划过一颗叫做“章语默”的流星,绚烂过后不留痕迹。
我看着你的画。我守住了承诺,晓佳,可为何感觉到的仍是孤独?
顾晓薇从北京回到上海。多日不见,她明显瘦了,下巴变得削尖。
看到她平安无事站在我面前,我不是不高兴。但她的消瘦让我生气,这个丫头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拜托,现在流行骨感好不好?”晓薇听着我的数落,翻翻白眼以示我的落伍。
“流行趋势再怎么变化,健康永远不会被淘汰。”我端给她一杯玛琪雅朵。
晓薇端起杯子,“咕嘟嘟”一口气灌下,看得我瞠目结舌。虽然有评论家说玛琪雅朵最好的喝法就是一气喝完,但现实生活中未必人人会这么做。至少以前顾晓薇的喝法极为淑女。
她的嘴角沾着雪白的泡沫,我拿了纸巾盒递给她。晓薇抽了一张轻轻擦拭嘴角,一边对我说:“Joe,我刚去过医院。”
“晓佳还是老样子。”我淡淡说道,平心静气。
她把空杯子推还给我:“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决定放弃?”
章语默曾让我在放弃和坚持的边缘徘徊。我无从得知未来是否会出现比她更吸引我的女人,但在她和你之间,我选择了你。时至今日,我再也找不到弃权的理由。
“不会。”我回答道。那一天已经过去,我们同时让暧昧停下了舞步。
晓薇若有所思地点头。她不可能知晓章语默的存在,更不会知道我差一点背弃诺言。如果爱情的不再完整是一种背叛的话,那么我无法否认背叛了你,即使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会的,Joe。哪怕以后还是会想念他,我决定了。”她摊开手做无奈状,“所以今天我辞职了,我的人生不想再同宋巧云联系在一起。”
顾晓薇和宋巧云的友情从中学开始,巧合的是高中、大学甚至工作都始终在一起。仔细算算,已经十多年了。想不到最后仍然为一个男人分崩离析。爱情,的确是一把伤人的剑。
“有什么打算?”我问道,递给她怡口莲。三月初一位顾客送给我的结婚喜糖,到今天还没吃完。晓薇不像上次那样用减肥做借口推托,剥开了糖纸。
“我没想好,先休息一阵子吧。”她刹那闪过了茫然神情。
“既然这样,先来帮我的忙,好不好?”我提出建议。章语默不再来了,她的缺席让我的寂寞更加刻骨。
至少眼下,我还不能克服期待她到来的习惯。
我在超市再次遇到了语默。这是自她点了Last order后我们首次见面。
人很多,周围一片嘈杂,她排在我旁边的收银长队中。
“好久不见。”我尚在组织支离破碎的语言,她先开口问了好。她的神情坦然,甚至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仿佛我和她只是偶遇却很不凑巧认识的路人,出于礼貌不得不打招呼。
“最近很忙?”我堆起笑容,客套地问。掩饰,谁不会呢?
语默看到我的购物车里摆放的一盒水饺,仍旧是当初她冲过来告诉我很难吃的牌子。一切都依旧,改变的是我们两个。最开始的路人甲乙,曾经离爱情一步之遥。
我也看了看她推着的购物车,雀巢速溶咖啡。有一天深夜,我走进她的家。她为我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我没有喝,任它在茶几上慢慢冷却。那个晚上我听到了一个关于背叛的故事,我的心比不放糖不加奶精的咖啡更加苦涩。也许就在那晚,我被这外表坚强实则内心脆弱的女子深深打动了。
我不止一次说她固执,因为她始终不放弃我认为太苦的Black coffee。可我同样是固执的人,因为我始终放弃不了你。
我排的队伍移动比较快,而她的队伍一动不动。排在我后面的顾客催促我往前走,我看着章语默。
“再见。”她淡淡地说道,语气波澜不惊。
结完账,我提着购物袋离开。经过旁边的收银台,我看到章语默正把选购的商品一样样摆放上收银台。下一个就要轮到她结账了。
我走过去,命令自己不许回头再看。
习惯,真的很难改变。
辞职后的顾晓薇到咖啡店帮忙,营业时间提早到上午九点。我的生活状态基本维持原样,白天在家做动画设计,到下午六点去咖啡屋和晓薇交接班。中午晓薇会过来和我一起吃饭,通常是她买的盒饭。
晓薇喜欢看电影,利用吃饭的时间把我们收藏的碟片全部看了一遍。她和你的兴趣差不多,偏爱浪漫的爱情故事。
《甜蜜蜜》是顾晓薇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你也很喜欢。和你一起看时,年轻的我喜欢Action movie,觉得《甜蜜蜜》节奏太慢,看到一半就睡着了。现在想和你一同看,却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
我收拾茶几上的饭盒挡住了晓薇的视线,她左右腾挪想绕开我,同时连声叫唤:“要结束了,别挡住我,Joe!”
我回头看着电视屏幕慢慢坐下,不想再错过结尾。当年你和我讨论过影片的结局,称赞非常经典。可惜我睡着了一无所知,你还笑着说自己是“对牛弹琴”。
影片开头我还记得,黎明坐在到香港去的火车上,叫醒背后的一位乘客,然后独自离开车站。我想起来了,当初我曾辩解男女主角叫黎小军、李翘太普通,所以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你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应该叫做乔墨笑和顾晓佳?如今想起,恍如隔世。
邓丽君的歌声中,黎小军和李翘在商店橱窗前相遇了。镜头回到黎小军乘车初到香港的情景。他叫醒了背后的乘客,然后独自离去。那位乘客之后也一个人离开了车站,回首望去,正是刚刚到香港的李翘。
于开始处结束,缘分弄人。电影给了一个希望,他们在人海中重逢,然而有些人却是不得不分离。
顾晓薇沉默的时候一定是在想念孟子桓,就像我总是不期然想起章语默那样。思念没有开关,我们无法自由操控。一些人明知多想也没有用,却仍然不由自主惦记。
“Joe,我去开店了。”晓薇从沙发上跳下来,穿上拖鞋往门口走。
“晓薇,孟子桓有没有找过你?”我看着她的背影问。她的脚步略略一停,但很快继续前行。
“我祝福他和巧云白头偕老。”她在门口换上鞋,打开房门,“心甘情愿的选择,就不应该后悔。”
我心甘情愿地选择继续等待顾晓佳,放弃了章语默,我不应该后悔。但看到黎明和张曼玉在纽约街头重逢,我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在超市第一次见到的语默。
我拉开窗帘,放进一室光明。明晃晃的阳光让我的眼睛一下子难以适应,有点痛。今年夏天异常的炎热,骄阳似火。
晚上,我一个人在店里。平时晓薇会逗留到八点左右暑气消散后才回家,今天她有网友聚会提早走了。
客人陆陆续续结账离开。快十二点了,我关掉了大部分的灯,只剩下头顶那盏橘黄色的吊灯。
再过十五分钟,我会关门回家。
耳朵里传来店门被推开时丁零当啷的声音,晓薇在门把上挂了一串小铃铛。她说这样会让客人在进门的同时感觉到店主欢迎的态度。
我抬头职业化地微笑。看清楚走进店堂的人,习惯性的笑容变得由衷喜悦。
进来的人是她,章语默!
像漫长的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我终于又再见到了她。
18 Forever love
章语默向我提议道:“这一次,让我为你煮一杯咖啡。”
从我们相识至今,我站在吧台内,她坐在吧台外,这是我们固定的位子一直未变。她白皙的手搁在桌上,纤长的手指上有一枚流光溢彩的钻戒。
时间,是指间流过的细沙,最后成为灰烬。上一次我没能完成她的Last order,两个多月后,她找到了能给她幸福的男人。
我感到安慰,但同时也失落。
从柜台内找出酒精灯,我转身从身后的酒柜拿出一瓶爱尔兰威士忌。回过头面对她,我笑着问:“Irish coffee,可以吗?”我相信自己的笑容,完美地掩饰了遗憾。
语默淡淡的笑容加深了,就像过去很多个夜晚,她为我们之间存在的默契展颜而笑。找到一个心有灵犀的朋友,值得庆幸。
我和她交换位置,坐上她常坐的转椅。
她做Irish coffee的样子极其专注。今晚的她特别优雅迷人,有一句名言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在我们分别之前,她留给我最美的一面。这一生,我恐怕都难以忘记章语默微微眯起眼睛,往咖啡杯中倒入威士忌的模样了。
她在吧台内忙碌着,旋转着杯子用酒精灯烤杯。褐色的砂糖晶体慢慢溶化,语默迅速移走了杯子。另一边,咖啡壶中的曼特宁咖啡也已煮沸,咖啡和威士忌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浓郁得让人光是闻着就已醉了。
咖啡的容量要切齐杯身上缘的金线。她再次微闭双眼,小心翼翼地倒入咖啡。
章语默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在心里一遍遍刻下她的样子,在不可预知的未来岁月中,用来抵抗可以预见的孤寂。
她找了一个纸杯垫放上咖啡杯,推给我。
“先生,你的First order。”语默微笑着敛手,“I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