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教师-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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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害怕奴家的她妈妈。
歌声刚落,朱存萍便细了嗓子唱道:
“奴家今年整十八,
倒坐着门槛正把鞋纳,
猛看见谁家他这猴大大,
扭嘴弄舌你为什么?
朱文忠一听,连忙道:
“谁家的女娃整十八,
红格丹丹嘴唇露白牙;
纳鞋就说你纳鞋的话,
稍眼眼看得我心发麻。
朱存萍正要接上去唱点什么,没防备熊十八一一口啐在地上道:“不要唱了。再唱我都有点忍不住了。以前上级部门多次指示要禁止民间的黄色小调,说那东西能毒化人的灵魂,涣散人的斗志,我还不相信呢。今天听你们这么一唱,我才算真正明白了。这东西果然厉害,像我这么革命意志坚定的人,听了都心里头五花六花拧麻花的。若让那些没有文化水平的农民听了,还了得?还不把乡里的社会风气糟蹋尽了才算出了怪呢!——存萍呀,快过来给我这边腰上再拔上一罐子,我怎觉得这里边痒得格蠕蠕的,想挠也找不到个地方挠,想拧也找不到个地方拧,硬是难受的没有办法呢。”
朱存萍一听此话,连忙碎步儿奔过去,揭了熊付乡长的被子正准备下手动作呢,猛不防被朱文忠抢在了前面,一把推开女儿,“啐儿”一声给手心里唾了一口唾沫,两面只手掌支替着磨搓几下,这才伸进熊付乡长的被窝里,十分谨慎地说:“是那儿痒呢?可不是中了寒风么?我常给朱存萍说,当一个乡长领导可不容易呢,什么时候也总是吃在人后,干在人前,吃别人不去吃的亏,受别人想不到的罪。倒头来还总有那些杂种子老百姓不理解,鸡蛋里剔骨头一股劲给领导寻事呢。熊付乡长呀,你可要注意身子骨呢,累出个病病灾灾了可让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怎么活呢。不是我故意说些好话让你听从来就是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力出当牛,事出冤家口。真正是十个做活的,还不如一个逼活的要紧呢。今天这倒是个茬茬,只要你能把那痒处说准了,靠我这拔火罐的技术,八成能治了你的痒痒病呢。”
正说着只听见“砰”一声,一只黑漆油亮的小磁罐儿“的溜溜”地从熊十八的被窝里滚了出来,沉腾腾地落在地上碎了。熊十八立刻皱起了眉头,显出一腔的不高兴来。臊得那朱文忠立刻红了大半个脸,咄咄呐呐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呢。只管将那破罐片儿反过来倒过去地往一块拼凑,仿佛要把那罐儿重新捏起来一样。多亏朱存萍机灵,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半握了拳头在那熊猫十八的肉肩上重重地捣了一拳,道:
“哟,你看我们这当老百姓的难不难,使出吃奶的劲儿侍候人还落了个这下场。这事不能干了,亏得现在还只打碎了一只火罐儿算不了什么大事,要是把熊付乡长治出个三灾六病来,还不要了我们的命吗?“
说完便佼性子用脚踢了那碎火罐片子一脚,伸手在熊十八的肩上又是一拳,道:“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走,咱们不管了,任他一人痒死痒活与咱无干系。”说完便摆出一付立马要走的样子来。
朱文忠一下子慌了。连忙喝住女儿,道:“存萍,你怎么平时挺精明,这时候却犯起糊涂来了呢。人家熊付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呢?还不是我人老眼花,手脚不便,除没办好事情还打了罐儿么。火罐这东西不比别的,一旦拔开了头就不可轻易收拾掉。你想想那皮肤上的肉眼全都疯咧咧地张开了,灌进去风儿还能了得么。罢罢罢,由我在这里指导着,你给熊付乡长毒毒实实地拔上几罐子。也不要按了六位拔,只管往那熊付乡长的痒处拔。痒痒病拔好了,那里边的毒气也就差不多该除尽了。”
熊十八轻轻地笑了笑道:“唉,犯了错误码该允许人家改正,不能一棒打死呀。这还好,只要你不存心整我,在那火罐子上多下点功夫,多批评几句也没什么。这就叫嘴里头出气,火罐上治病,两头互补着么。”
说完便由朱存萍扶着,软软地躺到床上去用手引导着朱存萍的手不叠声地往那痒处移着。直看得个苟玉春,浑身肉麻,鼻孔儿火烫,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往外喷热喷火的,正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恰巧值班护士来了。这才瞅了这个空子和朱文忠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朱文忠当然婉言表示了自己的谢意,又说了一片感谢,老校长关心之类的客套话后,打发苟玉春回学校去了。
就在苟玉春离开那病房时,躺在床上的熊十八突然没口子呻吟开了,慌得送他出门朱文忠连忙朝苟玉春扬了扬手,急火火地说道:“我没工夫远送了,多半是存萍寻到了熊付乡长的痒痒处了。这事可不能粗心大意。一粗心大意保准会错。
说完便失急慌忙地奔回病房去了。苟玉春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仰起脖子看了看天,天是蓝的;又低下头来看了看地,地是黄的。只见月亮已经开始西斜,那白色的月光早已射到河对面的石崖上去了。影影绰绰地折射出一片银辉来。这时候他才想起别元勋清他喝酒和灶房里炖着的那只鸡来了。立时把一肚子不愉快全扔到爪哇里去了,只管放开大步直奔学校而来。刚进校门就听见灶房晨一片热闹声,看来喝酒早就开始了。
这学校里的教师酒量都不大,但喝起来就没谱了。开先大家还都像大姑娘一般端正了那拇指大小的酒盅用小口细辍。仿佛比赛年看谁更温柔,更雅致,更像女人似的。倒后来无论那一个人酒后吐出真言,一下子就会使酒场上的局面来一个大的转折。于是先拿大杯子抡,后用荣杯子灌。落底儿只有一条路,众人一齐抢了那酒瓶子“吹喇叭”。非喝个烂醉如泥不可。好在大伙都是些穷汉,别说拿现钱买酒了,就是有信用在供销社里打条子赊来几瓶酒的好汉也没几条。因此,这种烂醉如泥的场面要多也多不到哪里去的。
说起来也不该出事,那天别元勋在供销社买酒时,正好碰上了教育专干余胜和乡府的会计两个人,他们正在那里买了一麻袋白糖往开分呢。原来前些日子乡长的水并坏了,一下子影响到好几个单位的吃水问题。乡上要修补又拿不出钱;要等上面批,又等不及;因此各单位的工会组长便碰了个头,把全乡国家干部职工的降温费一下子全挪出来修了水井。后来上面的批下来了,这伙人又遇不到一块,把个降温费用直拖了好几个月,光银行的利息就攒成了百元钱。那时候的钱还很值钱,成百元差不多能买一头好毛驴呢。乡上领导便委托会计一边补发降温粮一边将那利息按人头均摊开,发到各单位去,让大家自行处理。全乡教育上的国家职工除余胜一人外,其余的全在这乡办中学里。余胜正愁这些钱不知该怎么用才好呢。搭进去买了白糖吧,又害怕开出来的发票和规定金额不附,不好报销;要单另买点什么东西,又一时拿不定主意。因此,一见别元勋来了,就想让他回去和老校长商量一下,给个准话,好作计较。谁知这别元勋这时正一门心事想着酒呢,也不答应说办不办,只问给中学的职工摊了多少钱?余胜刚报出个钱数来,他便一下子把那钱全买或酒和罐头,撩开衣襟抱着便跄。直到他跄出好远了,余胜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连忙撇下那白糖大踏步地追了过来,一直追到学校门口才算追上。恰巧老校长也在校门口溜,一听是这个事,也就只好同意了别元勋的主意,立马通知灶房里炒了一大盆子洋芋丝,烧了半锅滚烫的开水,死死拽了余胜,要他和诸位教师一块喝一回酒。余胜开始还推辞,后来招不住众人死劝硬劝,也就同意了。因此这天晚上酒场摆得特别大,众人也喝得十分雄伟了。
论规矩,遇到这种场合民办教师是不该去参加的,因为这其中没有民办教师的份额。但打从老校长主政以来,大凡这种场合必须让全体教师都到,不喝酒的便吃菜,吃糖、吃饼干。一个不到,他便端了酒菜上门去送,弄得大家都不敢不来。这学期全校只有苟玉春和朱文忠两个民办教师了。朱文忠依赖不甘落后了医院,苟玉春又偏去陪房去了,弄得老校长很不好意思。三番五次想派人去找苟玉春回来,又觉得不合适。只好一边喝着一边等。因此苟玉春一进门,大家都欢呼起来了,首先带头向他敬酒的是老校长和余胜,接着是别元勋,后来众人也就变着法儿找理由给苟玉春灌了起来。几杯热酒下肚苟玉春便觉得有点头重脚轻了,连忙挤上炕去,缩在个墙角里打马虎眼。众人一看他八成了,又一哇声寻找另外一个目标,千方百计地往醉里灌。有人先瞅准了“醋里酸”,不料这家伙十分狡猾,指天咒日头地说自己有病,滴酒不沾,死咬了牙关不去喝。众人逼得狠了他只答应拿鼻子嗅一嗅,算个意思到了。众人一看真的拿他没法,也就只好这样了。于是全场动员,会划拳的划拳,会唱曲的唱曲,既不会划又不会唱的就猜指头,用筷子打老虎杠子。弄了个一派热闹,十分红火。
先是老校长喝得酒大了,宣布自己要退场,并嘱咐“醋里酸”把酒菜留一份明天一早给予朱文忠送去。连着说了好几遍只是不见那“醋里酸”答应,就以为下午派苟玉春时敲打他的话有点重了,这老头真的生气了。连忙倒了一杯酒,双手捧过去,要让“醋里酸”喝,口里连声作着自我批评,要让多多原谅。
谁知那“醋里酸”开头只管低了头不去应声,到后来被老校长劝得意了,突然一弯膝盖抢着老校长的腿给嚎开了,一边嚎,一边说:
“好我的老校长呢,你可别计怪我呀,我算犯了大错误了。”
老校长这时还以为他没醉,因此便有点生气了,道:“你这个老汉也太不自重了,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能这样呢?我不是再三说这事没什么么了,你怎能这么丑态百出呢?说完便气狠狠地要出门去。
谁知那“醋里酸”把老校长的腿抱得更紧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哭道:“好我的老校长呀,不是这个事呀,咱学校里有些龟孙子诬蔑说,我把教师灶上的猪肉用塑料布包了,扔在泔水桶里送给村里的破鞋了。其实那不是猪肉是碱面呀。那女人也不是破鞋,是我的姑表妹子呀。”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打了一个愣怔,一齐拿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老校长。老校长这时才知道“醋里酸”真的醉了,便不由地念叨着说:“这就怪了,喝酒的还没有醉,怎么嗅酒的先倒醉了呢?”
话着没落只见别元勋从炕上跳了起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喝酒的是先进了肠胃,那酒气由肠胃里慢慢地往上升呢,而嗅酒的酒气直接进了鼻腔,由鼻腔直接窜进脑子里去了。”说完自己也就地跌了一跤,将那罐头汁子溅了一身一脸。
老校长大惊道:“别老师,快别说了,我看你也喝昨八成了呢?”
别元勋一下子急了,连忙说自己没醉。一边说着,一边使劲地往起站。谁知醉汉偏偏和平常人不一样,越是想往起站,越是站不起来。加上众人又你一拳我一拳,推过来,搡过去,不一会工夫,把全场人差不多全给弄醉了。大家一哇声地站起来,手拉手地追出灶房,齐排排地站在当院里放歌唱开“东方红”来了。只留下苟玉春一个人缩在那墙角里,脑子里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想起自己刚才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些事,便不由得鼻子发酸,眼眶子发潮,只想痛痛快快哭几声去。这个念头一产生便由不得自己了,眨眼工夫,他便脱了裤子在灶房炕上大跳起来。跳着跳着便精身跳出门来,捋了那“人根”“肉穗儿”,一边朝着唱歌的人们射出一股热尿来,一边破着嗓子喊到:
“快来看呀,四个现代化的水龙头拧开了!”
不一会便把全体住校的学生都给吵醒了,娃娃们一齐挤出看稀罕。
第五回
跛老汉交猪看子 苟玉春即兴圆谎
话说这乡办中学的全部教师员工,因了几瓶淡酒酒,一肚子无名火,一个个喝的六神出窍,五魂升天,在全体学生面前把丑态出尽尊严失光,把老师当神敬的农村学生娃娃们,一下子明白了一个颠扑不灭却尘封多年的真理,即:老师也是普通人!这个真理在几个天性聪慧孩子的头脑里扎下了根,从此以后再也不去盲目相信老师了,而是用自己眼光观察事物,自己的头脑分析问题。并渐渐悟出了许多道理,增添了无数新鲜知识。几年以后竟在高考中,一榜腾飞,窜到大都市的重点大学里读书去了,使这小小的乡办中学大放异彩!
——这些都是后话。单说那日,老校长一看众人都醉成这种模样,一时又急又气,差点晕了过去。有心想将他喝喊开去,无奈那场面真正是“众人皆醉他独醒”,实在是势单力孤力不从心,拉住张老师,逃了李老师,扶住酱罐子,歪了菜坛子,怎么也控制不了局面。正在着急之时,猛然发现教育专干余胜正酣态态的坐在灶房屋里拍手痴笑呢,便有点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