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教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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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按下余胜这一头不表。单说牛玉梅打从接受了丈夫的委托之后,心里头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子,乱得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俗话说,经过什么的最怕什么。牛玉梅从这些年的转正考试中经得这号事太多了。别说像苟玉春这种变生不测,正准备得火辣辣时失却考试资格的冷事情了。就是前几次正二八经的考试,她也翥是事前惊,事后怕,事中昏得不辨东西南北。真正是参加一次考试脱一层皮哪!
这个极富同情心的贤慧女人就这样一边前前后后地思谋着怎样给苟玉春说这个话,一边四下里打问苟玉春的下落。为此他从乡中学的教师宿舍到乡政府苟玉春可能去的地方,上上下下,齐齐地找了一遍,硬是没有见到苟玉春的影子。人们甚至连他的下落都说不清楚。只说他打从开始复习以来,就不知道藏在哪里苦下功夫呢。这一点尤其让牛玉梅担心。她现在倒不是着急找不苟玉春的事了,更使她焦心的是:见了苟玉春究竟该怎么说这个情况呢?这话多让人难说出口啊!
最后她突然想起乡医院的一个医生来了。那是个好心的女人,又和自己能说得来话。如果找她一同去,两个人总比一个的办法多。更何况,人家是医生,即便苟玉春听到这个消息后生出点什么变故来也好及时处理。
想到这里,牛玉梅便离开了乡中学,一路朝乡医院走去了。就在她途经吉凤仙所在那个小学校时,忽然听见有女人的哭声。定睛一看,只见那吉凤仙正伏在院子旁边的那棵槐树上一边撕扯着什么,一边嘤嘤地哭诉着。那声音只是个凄凉,只是个哀怨。只听她哭道:
“老天爷呀,尘世上坏人有多少,你怎就单单欺负可怜人呢?你不见那当官的,有权的翻手一个大蒸馍,正手一个大烧饼,吃得都眼窝里往出流油呢,你怎就只稀罕可怜人手里的那一点糠窝窝呢?”
这哭声艾艾怨怨,凄凄惨惨只是个惊心动魄,让人听了发毛。
牛玉梅本来是不想理会吉凤仙的这一茬的。打从余胜和这女人的事发之后,她便不想见到这个女人,甚至连提也不愿意提起她的名字来。因为一提起那件事,她的心口了上便蹩蠕蠕地不好受。喉咙眼像塞进去一把柴禾似的,毛乍乍地害麻烦呢。因此便扭过身子。别转脸儿想绕过吉凤仙走去。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见吉凤仙朝她的身后狠狠地吐了一团吐沫子,扬了声儿骂道:
呸!看把你们能的,高兴的。这下你们该开心了么,少一个参加考试的人,少一个对手么。你们还是没本事呢。若是有本事就把其它所有参加考试的民办教师的资格都取消了,只让你们几个当官的老婆去考,保准一考一个准呢?”说着又吐了一团吐沫。
牛玉梅一下子气呆了。折转身子问道:“吉凤仙,你这话是说给谁听呢?你要放屁拉屎也该长找个合适的地方么。咋就能这样随地大小便呢?”
一句话把吉凤仙说得急了,只见她一扑身子朝着牛玉梅冲了过来,扬了声儿骂道:
“我骂谁,谁知道。你们有权有势的敢作这些亏天事,我连句苦情话都不敢说了么。有一本事你就告去,把我的准考试也收了回去,送给你家的亲戚朋友去。反正我们考也是五八,不考也是四十,最后的决定权还不是在你们的攥手里着吗?”
一席话说得个牛玉梅热血灌顶,浑身肉颤,心锤撞得胸腔子响成一片。她万万想不到,自己两口子好心好意地为苟玉春帮忙想办法,其它人竟会如此看待她们呢。这事若是让别人说出来还倒罢了,偏偏是这个曾经勾引了自己男人的破女人先骂出来,这不是吃屎的咬起拉屎的来了吗?于是便散披了头发,狠咬了钢牙,一跳三尺高地和吉凤仙大吵起来。两个人直把那些稠的、稀的、荤的、素的、酸的、臭的、狼不吃狗不闻的日脏事全都给骂了出来。正骂在那兴头上,猛听见河湾里有人呼成一片,嚷成一团,乡政府那边路上也奔过几个人来。一边奔,一边喊道:“不好了,苟玉春要寻死了!”喊完又慌慌地奔去了。
吉凤仙和牛玉梅这才吓了一跳,连忙停了厮骂,一齐仄了耳朵朝河湾方向听着,那牛玉梅刚准备撵过去问个究竟,只见吉凤仙“哇”地哭叫着先飞奔去了。气得个牛玉梅有心不和、吉凤仙一块去,又怕苟玉春真的出民什么事,自己无法向余胜交代。因此只好就地转了一个圈儿也跟着飞奔和向河湾里去了。一边奔、一边想:“这是谁告诉苟玉春的呢?
待到牛玉梅她们赶到乡中学下面的河滩里时,不免大大地吃了一惊。只见河滩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人们都不言语,静悄悄地探着脖子望着沟对面的大石崖畔发痴发愣呢。那石崖畔足有十几丈高,下面是被寒风冻胀了的水河,石崖壁上挂着白花花一抹冰棱子;冰棱子的上面便是那崖头;崖头上一块朝前悬空突出的大石头危乎乎地在那里悬着。一个人正站在那石头边上付随时备往下跳的样子。牛玉梅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苟玉春!苟玉春要跳崖了!
人们一看这种阵势都吓得不敢作声了,一个个只见呆了眼睛,屏了呼吸看着,唯恐这个惨剧立马儿便发生。牛玉梅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突然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只见桂二则提了杆土枪气呼呼地赶来了。他刚一进场,就毫不犹豫地将那土枪架在一个墩实后生的肩膀上,然后推上了霰弹,朝大伙嚷道:
“前边的人快让开,小心伤了你们!”
众人这才大吃一惊,连忙喝问那桂二则道:“桂二则你要干什么?想杀人吗?”
桂二则没有理会众人的质问,只管校正准星,勾住了板机,一付随都要开枪的样子。等到他做完这一切,才眼瞅着沟对面的苟玉春道:
“大伙都不要说话,扰乱了我的思绪,就等于要了苟玉春老师的嫩命了。他的生死都在我这板机上悬着呢。”说着又蹲下去拐了脖子看那枪上的准星儿。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扑身子赶过去,要夺桂二则的枪,骂道:“你这老桂也太不像话了。开玩笑也不看个时间地场。这人命关天的事,能这样胡来吗?你这是救人还是杀人呢?难道你还嫌自己拘出来的乱子少,非要整一条人命出来才算个了手吗?”
桂二则一听这话,抿嘴儿笑道:“这位兄弟这样说便有点言重了。我这叫作科学救命法怎能算杀人呢?如果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那就赶快回家当农民去,别在学校里误人子弟了。这方法的原理挺简单,只要稍微有一点生活常识的人就不难明白的确良——
桂二则正想作进一步的解释时,突然有人发现沟对面的石头上的苟玉春似乎向前动了一步,桂二则一惊,连忙伏下身去准备勾那板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见满河湾响起一片崖洼儿的回声。那声音在夜空中,月光下更显得雄浑有力,气势非凡——原来是苟玉春正站在那石头上吟诵毛泽东的著名词章“沁园春、雪”呢。那声音竟越来越雄浑起来了:
北国风光,
千里部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
惟馀茫茫;
大河上下,
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
原驰蜡像……
苟玉春就这么手舞足蹈的吟诵着,渐渐地离那崖畔边远了。完全没有一点要寻死觅活的样子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相互一看都差点笑出声东击西来。只见人们的头发上,衣服上都热气腾腾,活像刚从蒸茏里捡出来一般。只有那桂二则显得十分从容,他正一边收拾那土枪,一边给周围人细讲刚才的那个“科学救命法”呢。引逗得许多人都凑过去听。只有牛玉梅没有这个心思,她这时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迎过冰河去和苟玉春谈一谈余胜的意思呢,才发现她的肩膀上死死地靠着一个人,正慢悠悠地往地往地下出溜呢。她刚刚伸手扶了一把,那人便“哇”地哭出声了。牛玉梅这时候才发现那人竟是吉凤仙。不由得又想起刚才两吵架的事了。于是便一把推开吉凤仙,气呼呼地走了。一边走,一边骂:
“今天算撞上鬼了,遇上的都是这些没脸面的马王爷!”
这时候,沟道里的风刮得更紧了。只听见那冰棱子在“格叽叽”地颤响着。好像随时都会垮下来似的。
吉凤仙好难受啊,她万万想不到自己心爱的男人苟玉春会遇到这种麻烦事。更想不到他会是这种样了。她这时已经有点神经错乱了的感觉了。看见什么都心烦,看见谁都眼黑。这倒不完全是那濒临崩溃的神经误导了她。她是在后悔哪。后悔自己不该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给苟玉春去。
那还是她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时的事了,是淳玲玲的在县城里首先把电话打给她的,要她马上转告苟玉春想办法。
那时候她多么傻,多么自私,多么无耻啊!在刚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她非但没有感到震惊,反而感到有几分庆幸呢。打从苟玉春被破格赐予考试资格的那一天起,她的心便慌慌的,有事没事心便“格颤颤”地跳弹。她明白那是因为害怕苟玉春转正之后再不理她的缘故。自己的命也太苦了,刚刚瞅准了这个可心的人儿,人家便又要展翅高飞了。是啊,生活本身就是严酷无情的。她那个当了工人的前夫不是在出了门以后的才变了心吗?她清楚地记得两人见第一面的时候,那小子还偷眼儿望着她傻笑呢。为什么笑呢?还不是因为当时他也是个擢牛屁股的家民分子么。日后一招工,那脸便变了,变得像陌生人一样冷漠无情。甚至在洞房花烛之夜也不肯看她一眼了。更别说朝她傻傻一笑了呢。
“白格生生的大腿,红格丹丹的唇,这么好的个心思还不个个人。”
吉凤仙的想起那段令她尴尬的日子时就不由得心跳气短,浑身汗浸浸的了。
苟玉春会不会是这种人呢?更何况她和前夫还是那种三媒六证的顺情婚姻,还有她那红脸汉公公下死力他为她撑腰说话呢。可和苟玉春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自己的一肚子真诚。吉凤仙原来还准备和苟玉春那跛老子好好交往一下。把这老汉作为一个牵线的人。可惜那老汉都死了。不但没给她当成牵线的人,反而把她和苟玉春之间原本就渺茫的婚事更加弄得遥远了。
吉凤仙就是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来看待苟玉春的所面临的麻烦的。当她从淳玲玲的电话中知道这个消息后,简直是飞奔着告诉了苟玉春的。在那一刹那之间,她觉得两个人突然又站到同一个起跑线上了。“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两个人都是民办教师嘛,准嫌谁的地位低呢?
&;not;——当时她万万想不到苟玉春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会像一粒出了膛的子弹一样“呼”地推开门飞奔而去。害得她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找不到。直到苟玉春冲出门去好久了,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犯了怎样的严重的错误。“天大大呀,那是人家用老人的性命换来的确良宝贵机会哪!自己都想到那里去了呢?”为此,她刚刚朝前追了两步,便瘫软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干上了。抱起个大树干就是个哭,就是个摇,一肚子的后悔,委屈,气愤,一不平,只是一个往外冒。她太伤心了,甚至伤心到不知为什么能和牛玉梅吵起来的程度。直到在那冰冷的河滩里牛玉梅愤愤地离开了自己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又一次干了蠢事。
吉凤仙,这个被人抛弃的女人,可怜的女民办教师此时的心情是多么灰败啊。她是最后一个离开那石河滩的人之一,直看着苟玉春从对面石畔上慢腾腾地走下来,又在几个男教师的簇拥下走进乡中学的灶房里——在那里炊事员“醋里酸”为他拌了小锅子拌汤,正站在门口等着他呢。苟玉春从吉凤仙的面前走过去时,甚至还意意思思地冲她点了点头。这使吉凤仙更加难受,更加惭愧,更加无地自容!于是她便下定决心要等苟玉春吃完那顿拌汤手再细
细地谈一谈。谈什么呢?什么重要就谈什么。如果需要的话,她会毫不掩饰地向苟玉春提出建议,约他到自己屋里睡上一夜。俗话说“男人是了事的锤子,女人是解忧的钵子”一夜欢愉解千愁啊!可惜的是,吉凤仙到底也没能和苟玉春谈清楚这个意思。就中苟玉春好不容易吃完那碗拌汤,由两个男人扶着回宿舍休息的时候,熊十八付乡长急匆匆地赶来了。是他最后把苟玉春领进宿舍的,临进门前还让那几个帮扶苟玉春的男教师去乡政府院里把他的办公室锁上。声称他要和苟玉春彻夜长谈呢。
彻夜长谈啊!这样吉凤仙便没有献身的机会了。为此她对熊付乡长恨得牙根儿痒痒的,心里头直骂道:
“什么时候都把你那点权力顶在脑门心子用呢? 什么东西,什么烂脏东西呢?
吉凤仙就这么一边恶狠狠地骂着,一边晕晕乎乎地回到她那个小学校里去了。她的神经又有点恍惚起来了。
其实熊十八付乡长完全不像吉凤仙想像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