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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求真记(短篇小说集)-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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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声,“你是谁!”

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有这件衣服?

“曼曼,我们等你。”

“喂喂喂,你倒底是谁?”

那人无奈,“你不知道我是谁?算了,曼曼,原谅我吧,多年老友了。”他挂了线。

心蔚用手掩着胸口。

他叫她曼曼,他叫她穿着这件衣服赴会,不可思议地,他把她当作另外一个人,电话号码是方心蔚的,公寓也是方心蔚的,她不是曼曼,她是方心蔚。

心蔚跌坐在沙发里,这时,她又听见了那小小的声音:去呀,去那个派对呀。

心蔚讶异,她根本不认得那些人,怎么去与他们共同欢乐?

去呀,一次生二次熟,别老关在家中沉思过闷日子!别浪费了这件美丽的衣裳。

心蔚轻轻站起来,她在衣橱底下找到一双小巧的银色凉鞋,踏进去,刚刚一脚,她着魔了,好,就去看看,心蔚出门去。

她驾驶那辆小小开蓬车,直往落阳路驶去。

已经是黄昏了,满山落霞,这是本市最美丽的路,心蔚觉得心旷神怡,不枉此行。

落阳道一号是幢小洋房,花园张灯结彩,宾客已到了大半,正在喝水果酒聊天,热闹非凡。

心蔚一下车就有人同她招呼:“你好,曼曼。”

不不不,心蔚想说,我不是曼曼。

也许他们只认得这件衣服。

有人遇来跟她说笑,请她跳舞,陪她吃丰富的自助餐,但是,玩了一个晚上,心蔚始终不知道打电话来邀请她的是什么人。

心蔚在略倦时溜走。

一到家,刚进门,电话铃就响了。

心蔚有第六感,取起话筒。

是他。

“曼曼、为什么那么快就走?”声音充满诧异。

“我不是曼曼。”

“是吗,你不是曼曼?”他笑,“你为什么会穿着她最心爱的衣服?”

心蔚据实说:“我虚荣心发作。”

那男子讪笑了,“睡好一点。”

心蔚问:“你是谁,你是谁?”

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心蔚回房,轻轻脱下纱衣挂好。

躺在床上半晌,方才睡着。

她没有睡稳,但却也没有做噩梦,总之辗转反侧,模模糊糊折腾整个晚上,起来的时候,发觉枕头套子都脱了出来,可见睡得多不舒服。

那一柜衣物仍在。

心蔚趁是周末,索性一件一件试穿,妙,是妙在每一件都合心合身,就算让心蔚出去挑选,也会买回同样款式,她啧啧称奇。

她挑一件鲜红色心型领收腰裙子穿上,出去喝下午茶。

在大酒店咖啡座一坐下,就有人跟她打招呼,“曼曼,好久不见。”

“曼曼,你不是去了伦敦?”

心蔚不声不响,直到一个陌生少女走过来,说:“曼曼,我想同你聊几句。”

心蔚抬起头,“你是哪一位?我不认识你。”。

“他们说你是游曼曼。”少女坐下来。

心蔚看着她,她长得十分清秀,但是睑上有一股化不开的忧郁。

少女开口:“曼曼,求求你,离开他。”

心蔚愕然。

少女泪盈于睫,“曼曼,他是我唯一的男友,我深爱他,我们原本要在年底结婚,可是现在他说他爱上了你,曼曼,告诉他你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有许许多多异性朋友,不在乎他。”

心蔚呆住了,她实在料不到会发生这一幕。

“曼曼,曼曼。”少女握住她的手哀求。

心蔚清清喉咙,“小姐,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少女凄凉的笑,“我爱他。”

心蔚摇摇头,“此刻再大的悲伤也会过去,稍后,把他送给你,你也不会再要他。”

少女抹干眼泪,讶异地抬起头,看住心蔚,半晌,少女说:“你不是游曼曼。”

心蔚笑笑,“我没说我是。”

那少女似有顿悟。

“小姐,”心蔚温言劝说:“人生除出恋爱,还有许多其他有意义的事等着年轻人去做。”

少女呆半晌,哀伤始终不减,但低声说:“谢谢你。”

她站起来走了。

心蔚摸摸身上的衣裳,啊,它的前主人究竟是个何等样的风流人物?

此刻她只知道她姓游,叫曼曼,曾往伦敦旅行;异性朋友很多。

心蔚喝完手中的茶,站起来离开咖啡座。

那一晚,她睡得更差,那把细小的声音,在她耳畔絮絮不休说话。

一觉醒来,比没睡过更累。

心蔚用冷水敷睑,她记得很清楚,那声音重复又重复,说的是“湖水蓝的衣服最适合穿到婚礼去”。

什么婚礼,谁的婚礼?

心蔚拉开衣柜,果然看到一套湖水蓝丝套装,纽扣是一朵朵小小宝石花。

此时她听见门铃响,走到客厅,看到门缝边躺着一只小小白色信封。

什么人送信来?

心蔚连忙打开门,但是送信的人已经走了。

她打开信封,里边是一张结婚请帖,日子是当日下午,新郎新娘的名字却是陌生的。

心蔚抬起头来,去,还是不去?

请帖左下角还有小小一行字:“请你来观礼,假使你当初答允我,新娘便是你”。

心蔚呆住了,新郎在结婚前夕还对曼曼念念不忘。

她略加思索,便换上浅蓝色丝套装,驾车出门去。

婚礼在教堂举行,她甫亮相,已经听得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心蔚知道为什么,他们先认罗衣后认人,以为她就是游曼曼。

她在教堂后排坐下。

婚礼还没有开始,一个年轻人坐到她身边说:“曼曼,你来干什么,你还想伤他的心?”

心蔚啼笑皆非,转过头来看住那年轻人。

年轻人一楞,结结巴巴,尴尬之极,道歉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总算有人肯承认认错人,真了不起。

她笑笑说:“没有关系。”

“幸亏你不是游曼曼,”年轻人叹口气!“你是女方的亲人吗?”

心蔚摇摇头。

“那么,你是男家的朋友,”那年轻人存心搭讪,看样子想化敌为友,“我是新郎的表弟,我姓甄。”

心蔚微笑,不出声,像是听不到小甄的话似的,他没趣,便站起来离去。

新郎有一张英俊而忧郁的面孔,心蔚想,与曼曼有关的人,都有化不开的哀伤,这曼曼简直是个阿修罗。

礼成后心蔚轻轻退出。

有人在她身后叫:“曼曼,是你吗,曼曼。”

心蔚转过头去,是一个作伴娘打扮的少女。

那女孩子才十六七年纪,长得很漂亮,见心蔚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她,一边说:“他们都说游曼曼是个尤物,我想一睹庐山真貌,果然,你长得很好,不过,”少女侧侧头,“少了一点什么,想像中你应该像卡门,充满野性魅力,艳光四射,叫异性拜倒裙下。”


心蔚不禁哈哈哈哈笑起来,说得好,说得真好。

“但,”她回答:“我不是游曼曼。”

少女失望了,“你不是她,那你是谁?”

“我是一个很平凡的,来观礼的客人。”

心蔚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找房屋租售经纪小王。

小王诧异,“又有什么事?”

心蔚知道他嫌她烦,但她也是逼不得已,逼她的是好奇心。

“你能不能把上届住客的电话给我?”

“小姐,你恁地强人所难。”

“小王,我们是熟人,求求你。”

“我得先征求他的意见。”

“我等你消息。”

一等就是三天,这小王,做生意时起劲之至,缠住人不放,生意做成之后,什么都懒洋洋,要找他,大概就快要在半个月前预约,典型的小人物办事作风。

心蔚追过他几次。

在这段期间内,心蔚把衣柜内所有衣服都试遍。

游曼曼交际广阔,一露睑,就有人上来招呼,可见是个名女人,找她下落,应该不难。

心蔚最喜欢其中一条镶长流苏的绣花披肩,闲日也把它搭在肩膊上走来走去,她喜欢看那些排穗晃动。

电话铃响。

心蔚想!又是叫我去派对的邀请?

那人先咳嗽一声,“我姓唐,”他自我介绍,“我现在在多伦多,小王说你找我?”

“唐先生,”心蔚大喜过望,“终于联络到你了。”

“小姐,有什么事?”小唐有点受宠若惊。

“唐先生,你以前租过这间公寓?”

“我住饼三年。”

“请问,橱里的女装衣服,可属于你?”

唐先生笑!“不,不是我所有,我很正常,我没有心理变态。”

心蔚也只得笑。

小唐接着说:“我不知道那些女服的来龙去脉,只知道有一个朋友在半年前托摆在我那里,一直没回来取,我想事主已经不要它们了。”

“请问你那朋友是男是女?”

“他也是男人。”

心蔚又问:“你同他仍有来往?”。

“有,他在大昌洋行电脑部任职,姓侯。”

“谢谢你。”

“怎么,不打算请我喝茶?”

“唐先生,你回来的时侯我一定敬你一杯。”

小唐呵呵笑着挂断电话。

这人倒是可爱。

第二天,心蔚找到大昌洋行去。

在接待室坐着等见侯先生,心蔚仍穿着曼曼的衣服,那是套乳白色镶黑边配金纽扣的香奈儿。

接待室空气有点冷,茶几上放着几本国家地理杂志及大昌行的年报。

这侯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刚在想,有声音在身后响起,“找我?”

心前转过头去,呵,这并不是她寻找的人,原来侯先生是个胖胖的好好先生。

心蔚还是把来一意说一遍。

“是,是有这回事,一大箱衣服,没地方放,辗转搁小唐家,他是单身汉,家里有的是空间。”

“那些衣物最初属谁?”

侯失生不加思索答:“是我小姨的旧衣。”

小姨,即侯大太的妹妹。

“侯太太姓游?”心蔚大感兴奋。

侯先生讶异,“不,内人姓凌。”

啊,线索又断了。

心蔚说:“我想知道那些衣服倒底属于谁,侯先生我想见一见凌小姐。”

侯先生十分一意外,不过,好好先生即好好先生,他想一想,笑道:“大家都是年轻女郎,应该谈得来。”他写下一个电话号码。

心蔚千多万谢,把自己的电话也交给侯先生。

深夜,她穿着那件披肩,坐在客厅中喝香茗。

游曼曼一定甚少独处的时间,心蔚感喟,而她,她是一颗寂寞的心,父亲去世后,母亲跟兄长移民去照顾孙子,只剩她一个人住本市。

不知后地,在本市出生长大,念完小中大学,心蔚的朋友却极少,去过许许多多聚会之后,她觉得乏味,自动弃权,同那班吃吃喝喝的朋友渐渐疏远。

心蔚这个人很实际,外头的人比她更现实,现代社会,相识遍天下有什么用,知己无一人。

心蔚低声问:“曼曼曼曼,你有知己吗?”

她用手拨动个内衣裳,衣料悉悉率率,似在叹息。

能够穿遍那么多漂亮的衣裳,走遍舞会,恐怕不会寂寞。

心蔚睡了。

电话铃响起来,心蔚看闹钟,才早上七点。

她打着呵欠,“哪一位?”

“我姓凌,听姐夫说你找我。”声音爽朗清脆。

心蔚连忙把惺忪的声音收起来,“凌小姐,你好。”

“姐夫说是关于那箱子衣服的事。”

“是是是,它们此刻在我的衣柜里。”

“那个姐夫,我原木想把衣服搁他家里,没想到他把它们送了人。”凌小姐十分娇嗔。

“是你的衣服?”

“才不是,它们属于我一个朋友。”

“游曼曼?”

“咦,你怎么知道?”

啊,终于找到了,心蔚吁一口气。

凌小姐说:“曼曼不要那些衣服了,劳驾你,把它们扔掉算数,我改天请你喝茶。”

心蔚怎么会放过她,立刻打蛇随棍上,“今天下班有没有空?”

那凌小姐一怔,“可以呀。”不知对方热情从河而来。

“六点正我在红狮等你。”

好几个人都叫心蔚把这橱衣服扔掉,心蔚决定把它们占为己有。

她穿着游曼曼的毛线花格子套装出去见凌小姐。

凌小姐很准时,见到心蔚,一怔。

她马上说:“曼曼最喜欢这件套装,她说凯斯米轻,穿着不会累。”

心蔚失笑,“从没听说衣服会穿累人。”

凌小姐答:“你要是像曼曼那样穿法,你也会累。”

“曼曼在哪里?”心蔚逼切地问。

凌小姐答:“曼曼归隐了!她厌倦一切,决定过新生活,丢下所有漂亮衣服,所有派对,只带一件行李,到伦敦去读书,不久就结婚,搬到康瓦尔郡,我就知道那么多。”

心蔚膛目结舌:“呵,真是个传奇人物。”

“你说得对,本市不知几许小生为她伤心至今呢。”

“凌小姐,你是她好朋友?”

凌小姐笑,“我比较不妒忌她。”

“你有没有她现在的地址?”

凌小姐摇摇头,“她有意回避我们,我们就要识相,不要再去掀她底细。”

心蔚连忙点头,“是,是,说得太对了。”

“那些衣服,她真的不要了,随你处置吧。”

心蔚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要?”

凌小姐一呆,“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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