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烟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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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太久身边都有着朋友陪伴,我开始遗忘孤独的模样。
小树几乎每个周休二日都会回台南来,有时伯父伯母也会上去看她,不过小树喜欢辛苦一点,回到这儿看朋友。苏则两天一封mail向我报告近况,网路带来的便利,庆幸我们两人的感情没发霉。
倒是珥月,自从那次之后便再没有见过面,连通电话也没接过。
小蛙也留在台南念书,因为当初小树和她说好了一起留在这块土地上,后来小树失约,她们俩人的志愿天差地别,只一间学校相同。也因为小蛙的关系,我多知道了一间大学。从来不知道台湾大学真这么多,我连名字都没听过,小蛙说是我故步自封,没见过世面,我没意见。
“本来不是说要去唱歌吗?”我有点摸不着头绪地看着辽阔大海。
“怪她!”小树指着小蛙,“小蛙叫穷,只好来这里罗。”
“这里有什么不好!”小蛙说:“既免钱又不用等待,没人跟你抢,我穷的时候最爱来这里了!”
“是是是。”小树敷衍着。
我抬头看向天空,“如果下雨的话,那就糟了。”
“不会啦!”小蛙得意地说,“三件雨衣,我带着呢!”
今天是放假日,天空中有风筝在飘。
“今天天气还不错,算你好运,”小树对小蛙说着,“不然我就……”
“好啦,少说废话,拿钱来。”小蛙伸出手掌,小树大力拍下。
“干嘛?”
“买风筝啊!人家都放那么高了,我们不可以落人后!”
“那你干嘛不拿自己的钱啊?”
“我买给你放的啊—;—;”小蛙贴向她,“这种玩意儿,我年纪这么大了不会有机会玩到了,除非是带我儿子来玩。”
“我们同年……”小树没好气地说。
小蛙向后跳了一步,故作惊讶地说:“看不出来喔,妹妹!”手一伸捏捏小树的脸颊,“你都用什么保养品啊?保养得真好!”…小树十分配合地回答道:“捞点海水,再挖点泥土,加一些醋啊、糖啊、太白粉啊,混合在一块儿搅拌,就是小树独创的海泥,用了之后,不出十天包你的皮肤和我一样好。”
小蛙看了小树好一会儿,很不捧场地转身,走向小贩自己掏钱买了风筝。
我和小树看着小蛙放风筝,起先很不成功,小蛙将风筝丢在沙滩上踩了它一脚,看着它几秒钟后又捡起来再接再厉。为多久它飞上天空,有几个小朋友在一旁帮忙鼓掌叫好,让小蛙好不得意。
“最近好吗?”我问小树。
她点点头,“还不错。”
“你有和珥月联络吗?”
“嗯。”她说:“珥月交了个男朋友,现在正在热恋中,她的手机常会打不进去,就算打进去了,没聊多久也挂了。”
“喔。”原来是在谈恋爱。
“其实刚被珥月这么对待的时候,曾经怀疑我们以前的感情是不是太薄弱了,所以对珥月来说,我们这些朋友才会变得有跟没有都是一样……不过后来看见小蛙还是没变,觉得很开心。”
小树说:“我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只是……我只是不想变得这么快罢了。”
我拍拍小树的头,“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如果到了最后,小蛙也变了,不知道会怎样?”
“不会怎样。”我牵着她的手,“如果你找到一个人,和她做了一辈子的朋友,那才会怎样。”
小树笑开来,“小莫你是不是?”
“如果你也不会变的话,那我就是罗。”
小树高兴地抱着我,将风筝送给一位小朋友的小蛙跑了过来,指着我们乱叫:“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有一腿居然没告诉我?!”
“什么一腿两腿!我告你毁谤喔!”
“我有一堆人证,哪有毁滂!”
“你人证在哪啊?”
小蛙回头朝一个个站在她身后的小鬼头喊:“你们刚才有没有这两个姐姐在那边卿卿我我的?”
“有—;—;”小孩子虽不知道卿卿我我是什么、不懂小蛙在说些什么,但还是一致地回答着。
她们俩人拌着嘴,小树脸上却是满满喜悦。
回家的时候,小树对小蛙说:“如果我一把年纪的时候还是这么快乐,我会包大红包给的。”
小蛙摸不着头绪,问了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活力的泉源!”
小蛙撇撇嘴,“少来,等你有一把年纪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沦落街头当乞丐,我看还是算了。”她脸上有些赧红,应该是因为小树的称赞。
“没关系啊。”小树拍拍她,“就算当乞丐,我也会用红纸剪成大红包的样子送给你。”
“……不要。”听见她这么说,小蛙不领情。
“你这人真是不客气钦!”两人又开始斗嘴。
我没有劝架的打算,觉得维持这气氛不错。只是我反射性地压抑着心中一种怪异且奇妙的预感……是怎样的一个预感,我也说不上来,就只是这么压抑着。
或许是因为我不肯去想、去猜测,所以我不知道那感觉是为什么而出现的。
却私心地希望不会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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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的信喔。”回到家,妈递给了我一封信,“你有什么朋友住在国外吗?”
“嗯。”我撤了个谎,高中同学。“
这时心跳得快,高兴的情绪使得撕开信封的手微颤,若阿尧瞧见了,肯定取笑我的拙样。
阿凉在信里一开头便写下端端正正的“253FosterAve。CoqutilamV3j2M9B。CCannda”,好一会儿我才认出那是他在加拿大的地址。
钦,全是因为他那么久才回信,所以我一时记不得。
或许是因为我在信里提到了阿尧歪斜扭曲的英文字难认,他不放心才再注明。
那天收到你的信,我颇吃惊,我以为你不会愿意记得我这个人的存在,所以请阿尧将地址交给你,事实上我不抱任何期待…
…是阿尧的功劳吧。
但是我却晚回信给你。
我在这虽然像在台湾一样,待在家里几乎是足不出户,我爸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很少陪我们说话,甚至很少回家,或许是阿硕走了给他的打击。告诉你这事,你可能会对他反感,不悦于他得到教训才知改进的态度,但现在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我不抱怨。
我明白人是自私的,钟伯父沉溺在发妻逝世的阴影下而忽略他们二人,没什么好不原谅的。
是我也伤害过别人的关系,还是因为看见了爷爷过世之后悲恸的奶奶?
没有在念书,走出门外都感觉自己比人家矮一截。隔壁邻居有个年纪比我小一点的女孩子,德郁,她说我不需要上学说不定也是一种幸运,至少每天待在家里不须胆心在校成绩如何,能不能上好大学,也不必承受某些当地人歧视的眼光,听说有时候在街上说中文被外国人听见,人家会说:“滚回你的国家!‘……虽然我想这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但她的安慰的确有效用,因为我不再想这些,我的活动范围不会离家太远,因此也有了个认知,就是待在这儿直到终老、花光我爸毕生措来的积蓄也好,还是直到身边的人全离我而去、从此孤独死去也罢,无所谓了。
不管我尚未发现上天赐与我生命活在这个时代是何用处。
不过我还是专心地画着自己的画。
有天德郁到家里来,看见了我摆在角落的一幅画,她擦净上头的灰尘,说了句称赞的话后,我突然明白了,手上只要还握着支笔,我就不会停止作画。
虽然我不是什么大师级人物,但它却是我在知拿大的另一个寄托。于是我因此遗忘了你的信件。
却没忘记过你。
看到这里,信已未了,缓和的心跳反又开始迅速地跳动。
我甩甩头不想阿凉末句话里的意思,上楼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在抽屉里,一抬头,映入眼帘中的,是当初和阿凉要来的那幅画。
画里头的惆怅再度登场,迅速地窜进我的心里头,我招架不住,不由得红了眼眶。人有着情感,而情感却又常令人感觉莫名其妙,可以在看一出肥皂剧时,破口大骂洒狗血的剧情;却在百演不厌的悲剧剧情出现时,掉下一滴泪来,那时候再也不会想有多狗血的问题。
从小到大,我没有恋爱的经验,对于爱情用在男女身上也是模糊得很,此刻却因为阿凉这幅“爱情的模样”而鼻酸。
我并没有想到阿硕,不是已忘了他,而是决心封死那沉痛记忆,决心不再让它出现,接着在不知不觉中,他与我的记忆不再鲜明……
那么我想到的是谁呢?我想到阿凉。
但那是因为画这幅画的时候正是阿凉。
只是这样而已,没有其他因素,真的!“唉。”我垫起脚尖取下墙上的画框,抽了张面纸轻轻擦拭着。
其实我也纳闷着那到底是真实、抑或是我再一次对自己撤的谎……
第十三章
“唉,小莫。”有个同系的女同学问我:“王若尧是你男朋友吗?”
我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看你和他感情很好的样子……我有个和他同系的朋友喜欢他,但是不确定他是不是单身,所以要我帮她过来问问你。”
“喔。”原来他行情挺俏的。“我不是他女朋友。”
她点点头,“谢啦。”不晓得她干嘛道谢。
给我个机会澄清她们私底下的小流言,何乐而不为。
“最近怎么了?”阿尧问着:“看你老装多愁善感的样子……”
“很抱歉,我不是装的。”
阿尧挑挑眉,“你会有什么烦恼?”我平常三不管事的态度让他认为我是无忧无虑型的。
“我的烦恼是你的两倍多。”我说:“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了解。”
“好。”他干脆地说,纵使我不清楚他在好些什么。
“你说我的烦恼不比你多是吧,我现在就有个烦恼,我说给你听。”
这么大方?真难得。
“有天有个我不认识的女的突然跑来和我哈拉,也不知是怎么聊的会聊到我有没有女朋友的问题,我知道她想什么,所以情急之下就把你拖下水,后来她就走了,没再来烦过我,没想到今天上午那个女的又跑来问我,问我是不是暗恋你,因为你说你不是我女朋友……”
“那个女的你不认识?她朋友告诉我你和她是同系的……”
他楞了一下,“可能是吧,我不清楚。”
“拜托,你……”
“别离题。”诡计被识破。
“这不能怪我,你做这决定又没通知我一声。”
“我说过了。”他两眼发火,“我说过了!”
但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大概又是在我神游四方时告诉我的。“……好吧,我道歉。”
“道歉有用吗?”他冷哼一声。这人还不是普通爱生气。
“那你自求多福。”我爱莫能助。
“我也没指望过你,算了,”他气倒也消得挺快的。“她碰多钉子就不会再来烦了吧。”
我点了两下头,心中却想,如果对方还没遇见自己更喜欢崇拜的对象,大概这一辈子就会这么暗恋他下去也说不定。
第一次看见他叹气,我开始自责。“对方真的很烦人吗?还是我帮你……”
“不是。”他摇摇头。
“不然?”没想到他这人烦恼不少。
“我昨天……看见我国中时候的一个女朋友。”他说,“不过我们国中毕业就没再联络了。
高三的时候碰过她一次,在交流道附近的槟榔摊,我骑车经过那里,她在里头认出我,大叫我名字的时候,我一点也想不起那个染一头金发穿得一身清凉的查某是谁……昨天我回家经过中华路的时候,瞧见一个穿着大红、虽然布料少还是俗到极点的女人坐在槟榔摊向我招手,又是她,硬要我买槟榔……拜托,我哪会吃啊。“
他说得很无奈,我分不清楚是因为觉得丢人还是为他的过往女友的行为感到无奈。
“不是我无情才认不出她来,是她真的变太多了。我问她怎么会做这一行,她说当槟榔西施领的薪水多很多……她家境平平,我想也还不需要她这样赚钱吧。”
“你……”我想他不是觉得丢人,而是惋惜。
好惋惜。
“还问我有没有和她旧情复燃的可能,啧。”他摇头,一直摇。
我想他应该是受家里长辈的影响颇为深远,不仅不赞同女孩子从事这职业,还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生命感到可惜。
不会鄙视这个职业的人,我不清楚到底有几个,只是有些人会把鄙视的眼光转为同情。如果我有个从事这行业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向自己的父母提起这事儿,我想就算是家里穷困的女孩为了赚多点钱而当起槟榔西施,他们也不见得会同情、会赞成。
职业不分贵贱,这句话到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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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是哪天,就是我忘记带钱出门坐公车的那天,请阿尧载我一程,他走一条我从未经过的路线,他说从那条路回我家比较快。
然后,我在经过的那条街上,瞥见疑似惠婷的身影。
“停!”我大声叫着,他被我吓了好一大跳。
我跳下车连安全帽都没脱便往回走……更正,我是用跑的。
我看见惠婷翘着二郎腿坐在高高的旋转椅上切着一颗颗绿色的槟榔,身上的装扮是我从未见过的,我感到惊讶,非常惊讶,直到她走出来站在我面前,过半晌,我还是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