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海枯石烂-09-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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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愿意放弃整个海外计划。〃
〃很多人会替你可惜。〃
〃再见。〃
挂上电话,连自己都觉得功亏一赞,十分遗憾,可是每个人都一个底线,我的忍耐力十分疏浅,一下子沉不住气炸起来,绝非将才。
杏友姑妈叫我:〃来喝下午茶,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我正气闷,欣然赴会。
到了她那里,喝过一碗甘菊茶,心头气忿略为平静下来。
姑母端详我,〃自修,为何一脸愤怒,十分伤身。〃
我摸着自己面孔,〃看得出来吗?〃
〃你何尝有加以掩饰。〃
〃唉,还以为已经炉火纯青,处变不惊。〃
我只得把刚才的事说一遍。
〃怪不得有至理名言曰人到无求品自高,我有所求,就遭东洋人乘虚越洋侮辱。〃
姑母说:〃这人对你事业会有很大帮助。〃
〃他也如此夸口。〃
〃那么,或者,大家可以忍让,达成协议。〃
〃姑妈,你有什么忠告?〃
〃我那一套,颇不合事宜了。〃
〃姑妈你别推搪我。〃
杏友姑妈笑,〃你那行非常偏激,数千人争生活、各出奇谋,其中排挤倾轧,可猜想大概,有人愿助一臂之力,需好好抓紧。〃
我猷在原地,这番话好比醍醐灌顶。
她说下去:〃廿五岁之后,是专心一注努力的时候了,还发脾气要性格,一下子础蛇,就被后来的人起上,那时后悔莫及。〃
我听得背脊凉飕飕。
〃时间飞逝,叫我们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做出名堂来,就得作出迁就,否则,你爸也可以养活你一辈子。〃
啊,从来没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肺腑之言。
我愣在那里。
〃看,说中你心事了。〃
我握着姑母的手,轻轻摇几下。
〃况且,你也并韭十分讨厌这个日本人。〃
〃咄,此人如此猥琐。〃
〃可是你天天愿意听他的电话。〃
〃其人非常有趣,能为我解闷。〃
姑妈笑了,被她说中,算是另类感情。
〃这样吧,叫他亲自来见你。〃
〃嘎?〃
姑妈笑,〃可是怯场?〃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怕彼此失望。
正想分析这种情绪,姑妈忽然抬起头来,〃啊,〃她说,〃元立,你来了。〃
我笑着转过头去,内心充满好奇。
〃我替你介绍,这是你表姐庄自修。〃
我看到了周元立。
他高大英俊,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味,长发,便服,一手拿着一束黄致瑰,正过去与母亲拥抱,听得地介绍人客,百忙中与我点头。
他是我见过所有男子里最好看的一个。
虽然第一次见面,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我正在亲笔写他的故事。
他向我招呼:〃自修你好。〃
他把花插在水晶玻璃瓶中,坐下来,握着母亲的手,同我说:〃多谢你时时来陪我母亲。〃
任何女孩子都会希望她是收花人。
我张开嘴,又合拢,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姑妈说:〃我要服药休息,你们两人谈谈。〃
忆,庄自修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因职业关系,演艺界英俊男生不知见过凡几,可是从来没有人像周元立那样吸引。
他笑笑说:〃原来,你是我表姐。〃
〃是。〃我咳嗽一声。
〃如何算法?〃
我呻吟:〃有点复杂。〃
他拨起手指来,〃我的外公与你的祖父是兄弟。〃
我畴蹈,〃正确,于是我父亲与你母亲是表兄妹。〃
〃所以你们两位都是庄小姐,我是你表弟。〃
〃没有错。〃
眼神有点忧郁的他笑容却带有金光。
我端详他,〃你头发那样长。〃
他笑着反问:〃又怎么样?〃
〃做律师可以如此不修编幅?〃
〃帮爷爷无所谓。〃
〃真幸运。〃
〃你呢,〃他看着我,〃你是读书还是做事。〃
〃做事已有多年。〃
〃做什么工作?〃
〃我是一个写作人。〃
他扬起一条眉毛,〃作家,真的?〃
我笑,〃千真万确。〃
〃你是为生活那种,还是严肃作家?〃
〃生活是最最严肃的一回事。〃
〃庄自修,你用什么笔名写稿?〃
我顾左右言他,〃英国人也叫笔之名,或是假名,法国人则叫羽之名,因为古时用鹅毛做笔,可知全世界都有笔名。〃
〃为什么写作人有笔名制度?〃
我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而做生意则讲真名实姓,真材实料。〃
〃可能是怕久不成名,你可出名?〃
我笑答,〃有些人不喜阅读,连红楼梦都失之交臂。〃
〃即便再无知,亦应知道李白与莎士比亚。〃
〃很少人可以做到那个不朽的层吹。〃
周元立满眼都是笑意,〃对不起。〃
〃亦没有几个医生是路易柏斯特,或是建筑师似米斯凡特路与法兰莱怀特。〃
〃然则你找得到生活?〃
〃是。〃
〃那已经足够好。〃
我提高声音,〃谢谢你。〃
管家进来,诧异问;〃元立,你与庄小姐吵架?〃
周元立答:〃我才不敢。〃
管家说:〃庄小姐,元立是辩证狂,十岁前后每天问一万次为什么,我们被他搞得头晕脑胀。〃
元立笑,〃自修,我与你到花园走走。〃
他陪我参观,〃这是母亲喜欢的蔷薇架,那边是紫藤。〃
〃她喜欢攀藤植物。〃
〃她只是育欢累累满墙的花串,不像玟瑰或郁金香,只生地上齐膝高。〃
〃花架下小坐,意境佳妙,〃我感慨,〃有一位朋友说过,住在水门汀森林某大厦十六楼小单位里,怎么写小说?〃
〃写钢骨水泥式小说。〃
〃周元立,〃我看着他,〃你终身锦衣美食,你懂得什么?〃
他别转头去,正当我以为他下不了台,他却说:〃母亲病势严重。〃
〃我也知道。〃
〃我生活中蒙着一层阴影。〃
〃可是她本身处理得很好。〃
〃有时深夜她也会惊醒,悸怖地喊:〃哎呀,这样就已经一生〃。〃我为之侧然。这时管家出来叫我们:〃庄小姐,请进来。〃
杏友姑妈与我们一起吃茶点,看得出已经有点累。眼神略为恍懈。
我知道不宜久留,依恋地告辞。
周元立送我到门口,把一瓶香槟连银冰桶交我手中,〃别浪赘,回去喝光它。〃
〃你自已喝吧。〃
〃我耽会还要工作。〃
〃我也是。〃
〃你工作性质不同,试想想,柯罗烈治抽了鸦片竟写出忽必烈汗那样的好诗。〃
我没好气,接过香槟离去。
一路上周元立的音形不住出现在我面前,在红绿灯前我不禁伏在驾驶盘上哎呀一声,小心小心,一直安排剧中主角如何邂逅恋爱分手的人,切勿大意,补提高警觉。
走进书房,第一次主动与山口联络,发出电子邮件:〃愿意见面,不反对的话速覆。〃
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做了一个短暂的梦,看见周元立轻轻问:〃我是你在等待的那个人吧。〃
我看着他,〃我不知道,我希望伴侣经济实惠,与我共同进退,在事业上可助我一把。〃
〃你看天际。〃
我抬头看去,只见宝蓝似丝绒般苍弩中繁星点点,闪烁不已,蔚为奇观。
〃看,自修,这是各行各业中的明星,多一颗少一颗有何分别。〃
忽然之间,北方其中一颗鳌然滑下,拖者长长尾巴,〃流星!〃
〃何用恋恋事业。〃
我不由得感慨,〃是,元立,我明白你的意思。〃
耳畔一阵铃声,梦醒了。
谁,谁按铃?
我挣扎着起来,唉,早三五年才不会这样麻烦,那时三秒钟之内可以完全清醒过来。
我在对讲机间:〃谁?〃
〃周星祥找庄自修小姐。〃
我沉默半晌,〃谁?〃不相信耳朵。
〃周星祥。〃对方声音低沉而自信,但有一丝焦虑。
〃我就是庄自修,我马上下来。〃
我鞠一把冷水洗脸,抓起锁匙就跑下楼去。
一到停车场便看到辆黑色房车,我站定,吸一口气。
立刻有人推开车门下来,〃庄小姐,你好。〃
啊,这便是使杏友姑妈终身带着一个伤口生活的人。
发脚已经微白,身段仍然不错,对人天生一片殷勤,谁要是误会了,只好怪自作多情,一般英俊,可是元立不像他。
〃庄小姐,我们借个地方说话。〃
〃关于什么?〃
〃庄杏友。〃
〃她怎么样?〃
他知道我对他没有好感,却不以为扞,微笑说:〃请进车来,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没有妆扮,不方便出去。〃
他诧异,〃一个写作人何以如此拘仅。〃
我答:〃写作也不等于随时赤足走天涯。〃
〃那么,我只得站在停车场里说。〃
我拉开车门上车。
〃谢谢你的时间。〃
他把我带到一间私人会所坐下,态度诚恳,〃听说你在写一本关于我的小说。〃
我看着他,〃你不是主角。〃
〃我可以看一看原稿吗?〃
〃你是编辑或出版杜吗?当然不行。〃
〃我可用出版社名义收购你的原稿。〃
我立即答:〃这本小说版权早已售出。〃
他沉默半晌,又说:〃我想知道杏友的内心世界。〃
〃她的世界,与你有何相干?〃
我的熊度已经有点恶劣。
〃我知道你不原谅我。〃
我斥责他:〃你有什么借口,为什么用那样卑劣手段丢弃一个人?〃
谁知他并没有再找借口,〃我当时无力面对现实。〃
〃你是一名无耻之徒。〃
他看看远处,〃我却也抱憾终身。〃
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会所其它人客不禁转过头来看个究竟。
我不好意思的唯一原因是叫这些人突兀,连忙掩住嘴巴。
〃我与庆芳的婚姻一直名存货亡。〃
我说:〃那是你们的事。〃
他却自顾自讲下去:〃三个人都不快乐……〃
〃你错了,〃我忍不住指正他:〃姑妈名成利就,裙下追逐者无数,她周适列国,享受生活,十分逍遥。〃
〃可是,〃周星祥存疑,〃她始终没有结婚。〃
〃见过你们这种买贸婚姻,谁还敢结婚。〃
〃不是买卖!〃
〃那么,也是便利婚姻,你经济不妥,她有大把妆蔬,一拍即合,本来也无可厚非,但请勿自欺欺人,美化此事。〃
〃自修,开头见到你,真吓一跳,以为你就是否友,两个人长得那么像,现在才知道,你同杏友完全不同。〃
〃当然不像,她愚蠢,而我精明,当中三十年过去了,女性吃了亏,总会得学乖吧。〃
〃自修,你是我儿子的表姐,我是你长辈,你对我太过无礼。〃
我看着他,〃对不起,我性格欠佳,我嫉恶如仇。〃
他低头不语,隔一会儿才说:〃男女分手,也属平常。〃
〃你可以做得好看一点。〃
〃杏友病情已十分严重。〃
〃我知道。〃
〃我想再见她一面。〃
〃你可以自己向她提出要求。〃
〃她已拒绝。〃
〃请接受事实。〃
〃或者,你可以做中间人。〃
〃对不起,我从来不做这种事。〃
周星祥颓然靠在椅垫上,脸色灰败。
半晌他知无望,仍然客套地说:〃自修,谢谢你的时间。〃
〃不客气。〃
〃我送你。〃
〃不必,我自己会叫车。〃
我站起来,预备离去,终于忍不住,又转过头来。
〃你为什么不求周元立?〃
〃他一口拒绝。〃
〃有否问过你自己,为什么忽然又想再见庄杏友?〃
他愣住。
我代他回答:〃因为你终于发觉,在你一生之中,只有她待你赤诚真挚,不过,如果她今日不是环球闻名,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想起她,可是这样?〃
我终于转身离去。
在街上,我吁出一口气。
回到家,将自己大力拋到沙发里。
随即发觉山口已经覆了信。
〃已即刻动身前来相见〃。
我有点感动,无论是谁,总会有事在身,立刻丢下出门,并不容易。
这时有人敲门,是最著名花店迭来一大益雪白的茶花,朵朵碗口大,卡片上署名是山口。
那送花使者随即又再上来一次,满脸笑容,〃庄小姐,这也是你的。〃
这次是一盆桅子花,香气扑鼻,叫人心酸,呵一个女子最好的岁月,也不过是这几年,之后就得收心养性,发奋做人,持家育儿,理想时间精力全部都得牺牲掉。
我把名片抽出来一看,上面亲笔写着表弟二字,不禁自心底笑出来。
可爱的周元立,他对我的感觉,像我对他一样吗?
电话铃响了,我用不能以理智解释的温和声调说:〃你好吗?〃
对方愕然,只得含笑答:〃我很好,你呢?〃
声音完全陌生,我不禁问:〃哪一位?〃
〃是庄小姐吧,我们并没有见过面,我的名字叫阿利罗夫。〃
啊,都出现了。
〃庄小姐?〃
〃是,我在这里。〃
〃我想与你见个面。〃
〃当然,我每天都有时间,请问你呢?〃
〃好一位爽快的小姐,听说是位作家。〃
〃见笑了。〃
〃作品有兴趣译为英语吗?〃
我笑笑不出声,这是饵,方便他行事。
〃英语市场比较大。〃
〃的确是,我在等伦敦的消息。〃
〃现代女性做事真有部署,绝不含糊,对,明早上午十时我到府上接你。〃
〃一言为定。〃
他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他是谁,不用详加介绍。
我收拾旁骛,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