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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楼上的樱桃-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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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桃抑住惊愕,试探轻问:“那你没……” 
   “我不是酒吧里单纯唱歌的养家女孩,我陪客人出台已经一年了。”颜静淡然笑笑,那种像是习惯接受他人置疑的神态让人再无言以对,“樱桃,你陪江哥回去吧,以后别再管我了。” 
   江运言轻柔扶住樱桃的肩,她从来没有这样无措得微微发抖,傻愣地站着,不吵不叫,只呆看着眼前这名曾经亲如姐妹的少时同窗。而其实,他也快被事实击穿得没有知觉,借着樱桃身上传出的热度,感知他听到的看到的,不是虚幻梦境。 
   文静的怯涩的笑起来像洁白花儿一样的颜静,昔日那个认真美好有着纯净眼神的小小女孩,在不经意的时光滴落中,成了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的人,那是他们不能理解的陌生的边缘地带,寻常人家讳莫如深的社会缝隙,灯红酒绿,风尘里磨碎的砂。 
   “静儿,谁来找你麻烦?” 
   一个穿着保安服装的青年走过来,询问着发生什么事,樱桃正僵着,见了这人,顿时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丁健王八蛋,原来又是你,一定是你害的,一定是你!” 
   愤怒的火焰凌至顶点,樱桃暴疾如风地冲上去一把揪住丁健,不分青红地撕扯狂打,快得江运言根本来不及阻拦。 
   于是,娱乐中心的其他保安服务生也不得不围上前拉架劝挡,大厅里顿时吵嚷喧闹,乱成一团。 
   眼睛肿得厉害,不知是哭的还是被谁的拳头刮伤,勉强睁开一条线,呻吟着:“老江,我没死吗?” 
   清凉的毛巾敷在她眼皮上,江运言在她旁边坐下,“你说呢。” 
   樱桃揭开毛巾坐起,“你被误伤了吧?我看看严不严重。” 
   “没事。” 
   江运言拒绝,却抵不过樱桃的执意,被她掀起T恤,看到肋下背后不止一处淤青,顿时怒火上涨,“哪个混蛋下这么重的手,仗着人多欺负我们!” 
   “都是拦你时被你误伤的。” 
   登时气弱:“啊,是吗?我也没注意,你干嘛拉我,那些家伙还不趁机护着丁混蛋逃跑。” 
   “他们没拉偏架是照顾你,一个女生,和人撕扯得在地上滚,好看吗?”他当然不能说,那些都是为了护着她,混乱中也不知叫谁招呼了拳脚,说是她误伤,让她愧疚一下,免得又去挑起事端。 
   “那我帮你擦擦红花油。” 
   “不用,你躺下吧,把眼睛好好敷一敷,之前哭得那么凶。” 
   樱桃有点不好意思,悄声问:“很丢人吗?” 
   “嗯。”江运言给她一个浅浅的笑意,看着她很乖地躺好,凉毛巾重新贴在眼上,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那一场混乱以丁健逃脱,樱桃坐在地上大哭告终。周围一群人面面相觑,颜静陪在旁边无言掉泪。 
   那种痛苦的大哭,连姚阿姨去世时也不曾见到。 
   心里那么珍视的美好不是被抢走,而是被更残忍地掼碎,颜静苦难的过去,黯淡的现在,都是海浪一样翻涌的悲恸的来源。 
   他知道樱桃有多么为颜静痛惜。 
   像当年惊闻樱桃初二就要辍学时,他简直要气疯一样。 
   “老江,怎么你不那么难过。” 
   樱桃摸到江运言的手,掌心相抵,牢牢握住,她好累,只有老江能给她力量,只有他永远都在身后支持她,再怎么任性惹事,都不会抛弃她。 
   身侧沉默一阵,“可能,因为那不是你。” 
   “干嘛这么说,小静不知比我好多少。”有些不高兴,她最重视的好姐妹,老江也应该同样重视。 
   “我和她又不熟。” 
   “喂——”太冷淡无情了! 
   “再说,顾你一个就足以累死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同等给人。” 
   不知怎地,心里像是泛起隐隐甜意,这也算是在老江心里占有特殊地位吧,嗨嗨这感觉真好。 
   “我明天还要去找小静,她一定是被逼的,一定有黑帮什么的控制那些掉进陷阱的女孩!” 
   见樱桃又激动得忿忿,江运言冷静道:“你把她约出来聊,不许再去娱乐中心闹,下回那里的人未必会再对你客气。” 
   “那怎么行,我还要揍丁健呢,上次还没扁过瘾,这个禽兽不如的混蛋,见一次就要削一次!” 
   “你再想蛮干,就不准去。” 
   “……哦。”她泄气应声,眼上的毛巾已失了清凉,伸手把它翻过来,另一边还有些凉意,贴起来更舒服些。 
   才换了面,毛巾就被江运言揭去,在水盆里重新蘸湿拧干,帮她再次敷好。 
   “老江,你这么好!这么好!” 
   弯成虾米从江运言身后围住他,感激地跟他撒娇。小时候也没觉怎么依恋他,越大越不自禁想要更亲近起来,精神上,甚至是肢体接触上。 
   “别玩了,掉到床下我可不管。” 
   撩起他衣襟,摸摸肋上的伤淤,他嘶了一声,把她的手拉下来。 
   “真的不用擦药?”一定很痛的,她都心疼了。 
   “不用。” 
   轻轻摩挲他可怜的青肿伤处,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次踢到他,不由嗤地好笑:“老江,你好像老是被我误伤,你很倒霉呀。” 
   “嗯。” 
   “那时候你多大,十一、十二?胖敦敦的,肚子圆圆好多肉,有那么多脂肪,一定比现在伤得轻。” 
   “我疼了两个星期。” 
   “真的?不会吧,你的海棉白长的啊!”毛手捏向他如今削瘦的肚腹,她觊觎很久了说,从几年前他在她家里洗衣服那次就想下手了,直至到今天的交情才敢放肆。 
   捏是捏到了,不过她的手也被江运言抓住,眼上的毛巾掉下来,意外看见他古怪的神色。 
   有点不悦,有点尴尬,有点气恼。好像,不自在的成分居多。 
   而她,竟然一下子联想到他当初高考前夕,那个屋里被西下斜阳染成桔红色的傍晚,她逼得老江靠在门上,他那时候的神情,和现在正有几分相似,让她非常非常的……想要染指。 
   “哎——”她很小声很小声,肿胀的眼皮想要抛出一道似水秋波实在有点艰难,算了,那不是重点,“为了弥补第二次误伤,要不要……来个具有纪念意义的吻?” 
   江运言不知道是不是该跟她翻脸,两人当初那次荒唐的尝试,现在想起来,遥远的印象只余四个字——不堪回首。 
   也许,只有他才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去在乎。看着还像小孩一样贪玩无忌的樱桃,把这种事当作游戏看待,哪有半分放在心上。 
   “靠过来一点啊。” 
   低哝声音撩人心神,他骤然恼怒,毫不留情地把樱桃手臂扯开,甩回到床上,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干嘛,生气了?” 
   樱桃被他吓了一跳,揉揉磕得有点疼的手肘,不满抱怨。 
   “那么小气!好啦好啦,我跟你闹着玩的,哎老江,你到哪儿去——”   
第八章 
   “想好怎么和小静说了吗?你们大学有没有选修心理学或者劝说技巧之类的?要不,你把她骗到街口的冷饮店,我再现身和她谈……” 
   “你这么不放心,我回去了。” 
   “不不不,老江,你最可爱了!我对你非常有信心,加油,乾巴跌!” 
   “什么东西?” 
   “哎呀,小静好像下楼了,我先闪。” 
   樱桃迅速跑向旋转门,急急忙忙推动扶手溜出去,将原本已在门内的一名顾客挤得绊了一下。 
   江运言走到一处大型盆景旁,臂肘靠在护栏上耐心等待。樱桃一连来找半个月,颜静都不肯见她,他来劝说又有什么效用呢? 
   他只是当初同一所中学高几届的师兄,只是通过樱桃认识,偶尔能说上几句话的相识的人,要论往来交情,并没有多深厚。虽然不比樱桃感受强烈,但他同样为颜静痛心可惜,如果可以尽上一份心力将这女孩拉回正常生活,他倒也不会推辞。 
   “江哥,你找我?”依旧是温婉的声音,依旧是微笑的神情。 
   上午九点的娱乐中心还没有正式营业,空旷的大厅没有其他人,江运言也就开门见山。 
   “怎么不见樱桃,她很担心你。” 
   颜静垂下眼帘:“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江运言望着她染成栗色的发顶,想起几年前那个黑发齐耳的,说话总是略带紧张的小女生,和蔼劝道:“既然你明白,找个更适合你的工作,踏踏实实生活,这样多好。” 
   颜静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一笑,“你对樱桃说话一定不是这样的。” 
   江运言一怔:“什么?” 
   “从前樱桃总说,你对他一开口,不是训就是骂,比教导主任管得还多,很少能有和颜悦色与她聊天的时候。” 
   她也同样扶在盆景护栏上,面对小假山,望着“月白风清”几个字出神,才上了晨妆的美丽脸孔漾着幽幽笑意。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眼底已经有了寂寞的痕迹。 
   “可是,她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羡慕她这样幸运,有个能教导她的大哥陪在身边,训也好,骂也好,至少,不会落到我这一步。” 
   盆景里的人工泉泛着雪白的泡沫,汩汩地在卵石上涌动,水气淡淡清凉,洇进她眼里,在凝视间结成氤氲烟雾。 
   江运言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曾经说过樱桃一句——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别人再怎么费心,都不及自身努力。” 
   颜静失神一笑,“你知道我的路是什么样吗?” 
   一粒卵石从坡处滚落,被水流冲击得微微颤动一阵,然后翻至凹地,悄寂无声。 
   “我三年进了七次疗养院,治病并不是免费的,家里的负担很重,我没有学历没有资历,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她指甲抵在金属栏杆上,划出一个刺耳的磨擦声,“开始只是过来做服务员,要说是受了骗才入这一行,可能在别人想来也是借口,这里的小姐并没有人被强迫,路确实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我想要把去疗养院的费用都备出来,而不是像我妈一样只能锁在家里等她自己清醒,将来父母不在了,哥哥成了家,谁会愿意永远照顾一个疯子?我不想有一天,不成人样地流落在街上,让你和樱桃看到我、看到我……” 
   她忽然用手抹掉眼泪,长吸一口气,尽力控制情绪,勉强露出苍白的笑:“我不能太用力地哭,哭得太凶,我会发病。” 
   江运言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了,连哭泣也不能肆意的颜静,她选择做什么,谁还有权利指责? 
   “至少,你要爱惜自己,樱桃说——”他惦量着这话应不应该由他来提,“之前的男友,如果不能负起责任,就不要再交往下去了。” 
   颜静眼里现出一抹柔软的神色:“我知道,谁在我最害怕的时候丢下我逃走,谁在我最无处求助的时候向我伸出手,你和樱桃,我一辈子都记得。” 
   江运言不免感觉受之有愧,他只是因樱桃才得知颜静的事,远不及樱桃对她真挚关切。 
   “江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 
   她为难的语气神情,仿佛又回到那个才上初二时的小女生模样,让江运言无法拒绝。 
   “什么事?” 
   “我特别想抱一抱你。”她轻声说道:“小时候那次你送我回教室,我还没有谢谢你。” 
   江运言没有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请求,微窘一笑:“那也……没什么。” 
   “可以吗?”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敞开双手或是怎样,江运言想着电视里拥抱该是什么样,身体会不会贴得太紧了?要不要拍拍她像安抚樱桃那样…… 
   柔弱的身躯贴在他怀里,即便不带任何暇思的拥抱依然让他尴尬,就这样持续足有七八秒,久到都让江运言觉得很不妥想要推开她了。 
   “江哥,我要是吻你一下,你会觉得脏吧?” 
   他一呆,反应不过来:“啊?” 
   颜静离开他的怀抱,瞳里潋潋地微笑。 
   “你和樱桃,不要再来找我了。” 
   大厅里悠悠响着一支哀伤的歌曲—— 
   天给的苦 给的灾 
   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 
   芳华怕孤单 
   梨花谢了 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 
   身何在 
   女歌者柔细轻灵的声音在四壁间回荡,颜静纤弱的背影在旋转楼梯上逐渐隐没,鞋跟踩在梯间的声音,掩入幽沉悲哀的旋律中,成了无法寻觅却敲击心头的隐约音符。 
   满载浮华奢糜,醉生梦生的娱乐场所,开始新一天的营业。 
   劝不回颜静,是意料中的事,而意料外的,是那个安慰的拥抱。更没料想,樱桃在门外都偷看到了,从路上回到家里,脸黑的像锅炭一样。 
   其实,早该知道樱桃不会老老实实在外面等消息,门庭玻璃一半磨砂一半透明,她躲在外头看见一点也不稀奇。 
   “免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叫你去劝小静,你居然去抱人家!” 
   “都说了是她提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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