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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竟敢如此年轻-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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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紧张的气氛,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一时找不到话题。刘加赶紧起身告辞,他有些阴阳怪气地说:“你们慢慢玩,慢慢玩啊。” 
令人费解的刘加溜到了酒吧前台。他掏出一只硕大的光面牛皮钱匣,让侍应生给曲宁和果果送去了两支“喜力”,然后跳将起来,落坐在一只镀铬的高脚圆凳上。他手握高脚玻璃杯,朝这边一扬,并点头微笑。那意思是,怎么样?老同学,在女孩子的面前,我给足了你面子吧? 
果果不忘还敬了刘加一个答谢的手势,她右手的“OK”指形快起快落。看得出来,她有些敷衍搪塞,并不十分感激眼前的这两支“喜力”。你把你的喜欢强加给了别人,仅仅是为了换回一个刻意的手势而已。 
她再次面对曲宁,突然冒出一句:“你今年多大?” 
“21。你呢?”曲宁顺从地回答,又试探地反问。 
她有些心不在焉。“我当然比你老啦,23。” 
“23也老吗?不老吧,看你顶多也就20啊。”曲宁故作风趣地说。 
果果牵强地一笑:“呵呵,是吗?那我得谢谢你,就算我们同岁吧。” 
“呵呵,也许。”曲宁也附合地一笑。 
果果神情飞扬:“那我们做朋友了?” 
“行啊,有什么不行?”这一次,曲宁爽快地应和了她的话。 
果果站起身来,拉着曲宁的手说:“像他们一样疯狂。”   
我们没有性别,也没有隐私(1)   
“我是他们中间最疯狂的一个!他们的疯狂只是身体的宣泄,而我的疯狂是情感的畅达。你看,我叫他老公,他叫我老婆,可我们是无性同居。我们没有性别,也没有隐私……” 
曲宁不会跳舞,所以拒绝了果果的邀请,他坐在艾米的身旁,听她这么平静地说。真看不出来,这个样子有点不合群的女人,可以和他一见如故,可以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感情生活袒露无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曲宁朝舞池中眺望,那是先旗嚣张不羁、目空无人的身影。他正满头大汗地大喊大叫,但听不清他在叫喊什么。 
他就是艾米所说的“老公”。曲宁当然知道这个风靡中文系的新词:“老公”亦即“劳工”。就是女生进食堂时找来的饭票子,上楼时找来的人梯子,外出时找来的花架子。曲宁怀疑艾米别有用心。 
“在说先旗之前,我想说的是果果,她是我表妹,一个疯里魔气的死丫头。我是通过她才认识先旗的,3年前,我生日那天,她把先旗带到我的面前,说是送给我的一件生日礼物。我当时简直就要笑岔气了,因为我当时的男友就在我的身边。喔,我忘了告诉你,我先后谈过3个男朋友,最长的相处一个多月,最短的才一个星期,刚才说的那位,那天刚好相处了一个星期。见过先旗后,我就和那个人分了手,不是他和他们不好,而是他们太健康。真的,说来没有人相信,我那时特想找一个病恹恹的男孩做我的男朋友,试着去照顾他,疼爱他。先旗的样子是那种病态的无精打采,我见过后就无法自拔了,觉得我的男朋友就应该是先旗这个样子。于是,开始和他恋爱,然后同居。” 
“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曲宁的抢白是从“同居”这个词开始的。事实上,他是一个羞怯、谨慎而又警惕的学生。真有无性同居吗?女人的伪善犹如潮头一般,总是把那些肤浅的浪花冲上堤岸,而将暗涌的惊涛深藏心底。 
“呵呵,对不起,我有点晕了。”艾米中断谈话,再也没有提起无性同居的话题。在这个偷窥与被偷窥的年代,人们将隐私进行到底。当你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与另一个局外人讨论隐私问题的时候,他会认定你真是一个疯子! 
一般说来,疯子都是这样的,他们生活在这个浮躁不安的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大众面前公开意淫。如果一个男疯子和一个女疯子在一起,没能发生什么可称为故事的事件,那实在是毫无道理可言。不信,你看看眼前的这群人吧!曲宁这么想着,觉得特别无聊,特别恶心,他又去数房顶的灯光。这一次,他数到的数目是73只,离刚才差了1只。曲宁使劲地摆一摆头,只觉眼前斑斓一片,有无数只发毛的光圈,在空中晃来晃去。 
他揉了揉有些胀疼了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从头数起。 
凌晨2点多,果果一群人从舞厅出来,在大学门前的大排档继续喝酒、吃烧烤。安安盯上了曲宁,他把满满一杯啤酒推到曲宁的面前,说:“干!” 
曲宁有点着难。“实在不行,我喝一口可以了吧?” 
安安鄙夷地说:“就一口哇?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果果听见安安的话,有点生厌。她冲着他喊道:“你丫有种!谁像你‘酒煲’啊?!” 
安安掉过头,朝果果一挤眼:“我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莫强求嘛。” 
果果把那杯啤酒夺过来,一仰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你要比试就和我比试好了。” 
先旗和艾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直夸果果侠义、痛快。果果把酒杯又举到先旗的面前:“要不,咱们比试、比试?” 
先旗摆了摆手,顺手搭放在艾米的肩上。“早就不喝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特别想念从前喝酒的日子。3年前,先旗抱着那把破吉他,跑过上海、西安、北京和新疆。那时,他长发披头,满脸胡茬,一身破牛仔装,边弹边唱,边走边喝,一个不满自身劣行而愤然暴走的流浪歌手。 
在北京三里屯ICBM酒吧,他和一帮朋友喝得天昏地暗。也是凌晨2点,另一帮朋友把他拽到了隔壁的“哈瓦那”。在酒气滔天中,他起身离座,再也不回了。朋友们以为他去了卫生间,满世界寻找,直到天亮,也没见到他的人影。有人说,这丫喝多了,回去睡觉了。第二天晚上,还是那个“哈瓦那”,先旗从破牛仔裤的两个口袋中,掏出一大把硬币和零钞。他站在吧桌上,像一个凯旋的英雄,对着所有的人大声宣布:“这是我昨晚挣来的酒钱!” 
原来,头天的先旗本当是要上卫生间的,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走出了酒吧,又不知不觉地倒在立交桥下,呼呼啦啦地睡着了。当他醒来,身边堆满了这些硬币和零钞。那时正是上午8点,北京人上班的高峰。 
“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要饭的,其实是操蛋的。”他的一帮朋友哈哈大笑。也就是那天,果果第一次认识了先旗。她感动得直哭:“你丫真的很伟大耶!” 
当她像发现猩猩一样,把先旗介绍给艾米的时候,艾米还是一个闲赋在家的、不入流的画家。调皮的果果从来没有认真地叫过一声表姐。她说:“我宁可做你的小妈,也要天天管着你;我管不了你,就找来一个猩猩管着你。” 
见了先旗后,艾米也鬼使神差一般,天天去三里屯。她听先旗弹唱的第一支曲子是《流浪歌手的情人》,他给她带来最大的震动,是一种独特的情绪,充满忧郁、仇恨,在胸臆恣意纵横。音乐和绘画的通道,就像北京地铁的通道一样,当她开始听懂他的歌的时候,她就跟在他的后面,乘坐地铁,在西直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义无反顾地体会了一个少女撕心裂肺般的伤痛和无与伦比的快乐。   
我们没有性别,也没有隐私(2)   
先旗个子高挑、清瘦,属于那种随意、慵懒,有点颓废的男孩。光脚,套上一双白色深口帆布鞋;还有一成不变的单件旧牛仔裤,永远与三角内裤或者平脚内裤无缘。他的身体是有型的,像蛇一样光滑,像蛇一样摆动。之后,他的眉头紧紧地纠缠在一起,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粗暴地朝她吼道:“明天,你得去医院!” 
男孩不可理喻的行为背后,其实都有男孩的眼泪,它是为自己心爱的人准备的。先旗患有乙肝!他选择承认,用以标明自己对这个问题的重视,但艾米已经顾不了那多。一个星期过去了,艾米还是被先旗拖往医院,还好,她的检验报告单上,写的是阴性。但从这以后,先旗变得畏缩起来,拒绝Kiss,拒绝做爱,拒绝一切美酒。 
艾米决意要把先旗带回家。她的父亲是北京一所大学里很有名望的教授,对独生的女儿很是疼爱。她要父亲拿出一笔钱来,为先旗治病,也为自己治病。她觉得自己的病已经不轻了,是和这个名叫先旗的男孩捆绑在一起的,在他们中间,谁都不能得病!那天,她的父亲盯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看了好一阵子,然后把女儿叫进了自己的书房。先旗独自一人呆在客厅,看着宽大的墙面上,挂了一幅艾米作的油画《他们的葵花》。他知道艾米和自己一样,心已经去了一个没有方向的地方。 
果然,艾米从书房出来,拉起先旗的手就走,头也没回。 
艾米说:“武汉的啤酒有一股火药味。”就在刚才,果果和安安有过几句小声的争吵,她想在他们中间调停,尽量保持以先的平和气氛,或者尽快结束现在的紧张局面。 
而曲宁对这样一群颠狂的男女,有一种天然的抵触。他总算搞懂了果果从北京来,就是为了找表姐艾米,或者找这个烂仔安安。但他搞不懂他们为什么好好的家不要,好好的工作不要,要从天南海北赶来,聚在一起胡闹。他问果果:“你什么时间走?” 
“去哪?是回艾米的家吗?”果果对他的问话非常吃惊。 
“当然是回北京啦,你总不能陪他们在这里胡闹一辈子吧?”曲宁不满地说。 
“嗬哈,他说你胡闹。有意思!”安安似醉非醉,他仰着身子,反掌伸出左手的中指,指着曲宁嘻嘻哈哈。 
这样的动作和语气使曲宁愤怒,他拨开安安的手指。“走开!我没有和你说话!” 
安安狠狠地抽了曲宁一耳光,大骂:“个小B,你跟老子犯贱!” 
先旗上前抱住安安,从他的手中夺下了举起的空啤酒瓶。“你想干嘛?他也是果果的朋友啊。” 
果果站起身来,趁先旗按住安安的一刻,朝安安的脸上重重地甩去了两个巴掌。 
安安气急败坏。“我倒!你敢打我?” 
他双手一掀,摆满各式烧烤的碗碟“哗哗啦啦”滚了一地。果果和安安扭打在一起,让曲宁始料不及,直到先旗和艾米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两人弄开。 
果果说:“走了,你安安别让我以后见到你!我操你妈!” 
这个夜宵,一直持续到将近凌晨4点。果果拉起曲宁,和先旗、艾米哄地一声散去,丢下了安安。身后,大排档的老板传来话说:“给钱,给钱。” 
先旗和艾米租住在南郊的杨柳村,一幢10层楼房的顶层。这里说是村,其实是城市边缘的一条小街。近几年,当地农民看准了外来流动人口这个巨大的市场,集资兴建了这幢公寓出租楼,整幢楼的住户大多数是附近的大学生和外来的职业者。它座落在从街口进去50多米再向右转的一条小巷里,周围全是用水泥柱和杂木板搭盖起来的连成一片的小房子。狭长的小巷,就像是游荡了一夜之后没有洗过脸的女人,灰蒙中混合着商业和农业的气息。 
先旗和艾米的住所是一个两室一卫的住所,不太正规的建筑结构,把两室连在一起,通过大间进入小间,墙与墙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纤维板。 
靠里的那间是先旗和艾米的卧室,没有床架,只有一张席梦思摆放在地上,铺着宝石蓝的被套和床单,像大海和天空的颜色。艾米喜欢这种泛蓝的人造丝的感觉,她把它看成是幸福和青春的象征,而且这种颜色,总能给她一种安静、一种秩序、一种祈求。 
先旗喜欢的颜色是白色,他用白色的浴巾、白色的口杯、白色的电脑。他还有一个非常恐怖的白色的骷髅,那是他花50元钱,从中医学院人体标本馆买回的淘汰品,现在就搁放在靠墙的一张油画下面的支架上。骷髅上的两个幽深的眼窟窿,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某种忧怨,在同样幽深的鼻孔的下面,有两排排列整齐的、洁白的牙齿。先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牙齿。 
他买它的时候,那个年老的馆员说:“这是一个19岁的男性头骨,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是哪里人,是怎么死的。” 
先旗把那个骷髅带回家,对艾米说:“这是一个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生活的小兄弟,就让他见证我们每天发生的一切,让他分享我们每天的快乐。” 
先旗每天出门或者进门,都要轻轻取下骷髅,抱在怀里抚摸一阵。他对着那个骷髅说:“你死去,告诉我还活着;我活着,你生命就延续;把我的肩膀和胸膛全都给你,把你的所思和所想全都给我!” 
因为有了这个骷髅,艾米从不带人进入他们的里间,她怕吓着了客人。所以果果的到来,外面那间就成了客人的临时住处。果果没来时,这里是艾米的画室,艾米一边作画,先旗就在一边弹琴。今晚,他们的住处又多了一个曲宁,曲宁不敢回家,艾米只好让他也呆在外面一间,她吩咐果果:“你要照顾好这个小弟弟,不许欺负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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