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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夏天的圣诞-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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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那草地上躺下去。她望着和视线平齐的小草,天啊,那是无数个小生命,可是她却是第一次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她把头转向天空,只觉得天空离她太过遥远……她闭上眼睛,仿佛听见小时对着贝壳听到的海啸声音,是的,她真的回到了童年,望见她摇篮床上蓝色风铃正在风中清脆摇曳,而她那雪白小脚丫和小拳头也随之挥舞,倏忽间风铃又幻化成变幻莫测的万花筒,那万花筒里装着冬天雪花和夏日花朵。
她不记得在那草地躺了多久才起身离开的。仿佛是进了一家酒吧,一家她从未光顾过的酒吧,在灯光闪烁的吧台,望着舞池扭曲着戴面具的人影,DJ播放一些她从未听过的奇怪的歌,顺着面前那根柱子,注意到灯光所无法掩盖的粗糙装潢——没有一块砖是完整的,残肢败腿椅子已经无法支撑那些欲望勃发肥胖臃肿的身躯。可她依旧一边朝空气吐着烟圈,一边不屑地朝着池子张望。男人如潮水上涨般聚集身边使她感到窒息,她愤愤推开几个身材高大男人的肩膀。一个男人居然伸手在她屁股狠狠掐一把,她转过头刚想送他一嘴巴,男人却消失了。一种奇怪味道袭来,她吸了一口,突然感到迷惑——她好像是个从未出现过的人,直到她低下头,在尖头皮鞋上望见一个闪亮影子在晃动。她猛地抬起头,是一张熟悉的男人脸,那男人和过去生活中某处某个男人十分相似,可她却说不清究竟在哪见过他。映照在皮鞋上的闪亮影子是他手里那把闪亮的刀。
“我把她杀了。”黑暗中男人眼里隐藏着另一把无形的刀。
“为什么?”她的疑虑甚至覆盖住恐惧。
“因为我既爱你也爱她。”他向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在他眼睛里,她看到一双比凝固玻璃体更令人不安的眸子,“我是为了我们而杀了她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们都杀了,让我们在另一个时空彼此相爱去?”她立刻为她并非发自内心问话感到脸红。
“那样的话我们为爱情做的牺牲太大了。”
“难道我们不应该为爱情做出点牺牲吗?”她问。
他却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摩擦她唇上的红,她望见红落在他手指,那是她的血,她身体纤薄得一碰就出血,他手上已经沾满她的血。她痛得猛地推开他,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身体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我们永远不可能彼此相爱,我知道你并不爱她,你对她只有女人间那种嫉妒、怨恨和明争暗斗。”这太可怕了,他用那光亮的刀杀了那女人,却用一把无形的刀刺进她的胸口,她疼得几乎叫出声来,她想要过去抓住他,可是他突然消失了,随后满池子舞者都像泡泡那样一个个消失了,空荡荡池子里只剩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站在池子中央,手里提着一只花篮——老太太朝她走过来时,她注意到她皮肤质地宛如蛇皮般恐怖,她额头皱纹深如沟壑,她从篮子里掏出一朵红玫瑰……
“你没看见所有男人都蒸发了吗?”她捂着胸口的血,不耐烦地说。
“我知道,不过小姐,我这有一样你一定需要的东西。”老太太手里花朵突然变成一小包奇怪东西。那是大麻,可是还没等自己接过它,老太太就像个泡泡一样爆破了。
“神经病!”她骂道。低下头注意到刚刚擒着那根香烟的手,此时却攥着那小包东西,而那手,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使劲揉揉眼睛,感到眼睛被粗糙蛇皮刺得剧痛——那手,分明是那长满蛇皮老太太的手,她下意识摸摸额头,天啊,她居然摸到那老太太头上深深的沟壑。
“不!不!”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不可思议地躺在盖了蓝色鸭绒被的柔软床上,一只手正攥着她梦里攥着大麻的那只手,她用力把它缩回来,为它未经允许便被人拉着感到气愤。
“对不起,我以为你做噩梦了,才拉你的手的。”胡宾红着脸说。
她坐起身来,朝窗外瞟了一眼:
——她终于熬过了这个夜晚。光明再次降临了。
“对不起,我昨天并不是故意要跟踪你的。”他的声音在她面前变得低沉,“我真不想你从此再不理我,可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出事,所以一直跟着的。”他大胆地抬起头,望着她眼睛,继续说:“你摔倒我都没敢出来扶你,可后来我看你一个人哭着在草地上睡了……”
胡宾的话没说完,就被左鸣打断:“你到底还有多少句对不起?”她习惯地在床头摸索着,可那儿没有烟。
“我只希望你开心,怎么能叫你开心能告诉我吗?我一定尽量去做,因为我知道你现在不开心。”
“是吗,”她发出一声冷笑:“那我说我想做爱了,你是不是也满足我一下呢?”大概烟瘾上来了,刚刚起床就打了个哈欠。最后她笑了,她这句话,就像树上的老皮,或者手上的老茧,再也无法使自己感到新鲜了。不知怎的,她突然感觉,也许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在追求幸福,尽管大多数人在追求幸福,但总有人像飞蛾扑火那样,追求的是幸福的毁灭。
直到他的话阻止住她那比哭更难听的笑声:“不,没有一个女孩真的想要这种东西的,你也一样。”她望见他眼睛里闪烁着什么,她以为那是泪便突然受到触动。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吗?尽管你平时嘻嘻哈哈,可我知道你并不是个俗气女孩,其实出去玩不是你真想要的,你所以不停玩弄别人的感情只是因为你一直没有遇见真正懂得你的人。也许有一天你以为你遇见了,你就毫无保留地付出了,然后你就不知不觉受伤了。你知道吗,昨天你就像一只脆弱小鸟,躺在那草地上。我真不知道你爱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不说我是条受伤的小蛇,而你是那个救我一命的农夫呢?你就不怕我醒后会一口把你咬死吗?”她打断他,语气有些低沉,这反使她显得稍微认真些,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语无伦次些什么。可是有一点是清楚的,他所有这些描述,除去他认为钱雨是那个能理解她的人外,基本上是对的。
“我想你还不至于的。”他笑了笑,“其实你也蛮脆弱的,可你却总是伪装得很坚强,就跟你现在要故意这么说一样。你总是喜欢用你没心没肺样子掩饰你内心的脆弱,其实有时候这样活着反倒挺累的。”
“好了,你打住吧。”
“好吧,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能给你个肩膀靠靠。”
她沉默不语了。他好像也想不出下句话了。两个人静听墙上闹钟滴答滴答带着他们生命时钟前进着。
“还有一个月就期末了,下周我在图书馆等你一起看书好吗?”他打破沉默。
“嗯。”她点点头。
第58章
可是他却再不会想入非非了,他知道那泪水与爱无关
一个星期后她却漫步在悉尼了。
身处著名乔治大街,望着中国广州街头才有的热闹景象——每家商场、门店都对她敞开热情的大门。
她经过一家古饰店时,看见一只古里古气像是欧洲古典宫廷用品的小叉子闪烁着光芒,尤其那手柄很艺术地弯曲着。她居然兴致勃勃跟店主讲价:“最便宜多少钱卖啊?”
老店主拎着胡子笑笑道:“20块。”
“好贵啊。”
“天啊,中国小妞,它可是银子做的咧。”
“最便宜多少钱呢?”
“20块就是最便宜的。”他揪下一根胡子坚持道。
“能便宜点吗?”
“22块。”老店主很严肃地玩笑道。
她却赶紧掏出塑料币,塞到那正揪着胡子的手心里,把那小叉子收归己有,继续大街上的漫步。
她想起在奥克兰时胡宾胆怯地追问她的那些话:
“你真的喜欢他吗?”
“谁?”其实她心知肚明。
“我是说你那天晚上一直念叨的那个人。”
“不要再提这些没用的了好吗?”她说。
或许她的确为即将到来的法律考试着急过,还有经济课,她只觉得对这些课程所知甚少,而那站在讲台上所谓讲师,俨然是喜欢把简单问题弄得再复杂不过的机器,真正解码非得胡宾这小眼镜助她一臂之力不可。一学期经济课下来,除了记住一个OpportunityCost(机会成本),其他就云里雾里了,尤其那些并不十分形象的经济模型,几乎根本不可理解,连最简单的Supply(供应)和Demand(需求)模型,没有胡宾的解析,都死记硬背得头皮生疼。
“你说我还能过吗?”她学习上确实不像其他事情那样自信。
“当然能,其实这些都是很有规律的……”他翻出两张图在她面前对比着。
“靠,烦死了,若不是商科必修课我早不选了。”她抱怨道。
“怎么了?”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艺术学院学生一定要选商科必修课。
“奥大真不是人读的。”
“来,我看看,”胡宾耐心地从她肘下抽出演算本,简单画几笔还给她说,“你看,这不就成了,来,你再看我画一次。”
“不了,我得先休息会儿。”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烟,一脚踢开凳子朝洗手间奔去,好像洗手间新鲜空气多些。
她想起入读奥大初衷,不禁有些气馁。钱雨、胡宾、经济、统计……像一锅粥在她脑子里搅拌着令她困扰。尽管胡宾默默承受着,可几种痛苦胶着碰撞腾起炽热火焰而后猛烈燃烧,使她只想从人间蒸发,以躲避这旷世煎熬。
在悉尼,她入住一家上世纪修建的带旧式电梯背包旅馆。旅馆所在街道是个红灯区。她选择这家旅馆除了因为价钱低廉,更希望可以暂时摈弃孤独重拾某种热闹气氛。白天她坐着有轨电车朝市区驶去,穿越峡谷似乎坐了一段高速缆车,到处是大片大片的绿,比邻着一座座摩天大厦。望着身边的美景,却感觉画面离她太过遥远,似乎自己并未置身其中。一个人跑了许多地方:令人向往的奥运场馆,记得2000年奥运前夕她曾去过的,如今似乎不认识了;雄伟壮观的SydneyHarbourBridge(悉尼港口大桥)、OperaHouse(悉尼歌剧院),还有ChinaTown(唐人街)……她怎么看也找不到令人陶醉的气氛了。什么叫悲哀?悲哀莫过于曾经喜爱的东西,如今却对它麻木不仁,就像下午去动物园看袋鼠,这一直是她再喜欢不过的小动物,可真的看见它时,却感到它嘴角笑容是伪装的。熙熙攘攘游人中没一个认识她的。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上悉尼大桥。这原本在心中印象美好的大桥,为什么一定要看个清清楚楚呢?在这个城市里,她只是午夜空气中表达纷扰彩绘背景人群中的一抹色彩。
傍晚回到那长有苔藓建筑风格古典的背包旅馆时,她似乎被那老式拉门电梯前景象吸引了:一楼大厅灯光暗淡,几个男孩女孩坐在罩了奶白色套布长沙发上交谈着,家具相当古老陈旧,那张摆放城市宣传册的书桌,让人感觉简爱正端坐那儿给罗切斯特写信呢。此场景使她联想到另一场景,那是一个距离奥克兰不远的小镇之夜,昏暗酒吧灯光下,摆放着两张斯诺克台子和一台点唱机……
她感到钱雨、浩然还有果果就坐在那台子前,浩然还挑衅似的抓住她那戴戒指的手……
她掏出钥匙走进老式拉门电梯。电梯上一身材高挑白人男子朝她微笑,她还他一个淡淡的笑,淡得不像是左鸣的。就在她下电梯朝房间走去时,男子在身后叫住她。他显然没有注意她眼里包着泪,像他们这样白人男子大概很习惯直白地跟亚洲女孩搭讪。
“小姐,可以把你电话留给我吗,我是说我可以带你去打打球什么的,或者我们一起出去吃个比萨饼,不过小姐你得先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吃比萨饼。”
她没有告诉他电话,不仅因为那有些矫情的痛苦,更因为下午已经收到胡宾E…mail,很快就要回奥克兰去了。胡宾邮件上写道:这几天打你手机你都关机,你为人处事总是令人惊奇。不知你现在身在何方,但我有种预感,你一定不在奥克兰。你跟我提过你要去澳洲,我猜想你一定在澳洲某个城市读我E…mail(希望不要回到奥克兰才读到它)。其实这两天我也看出你情绪不好,你常常莫名其妙流眼泪,每次问你你都不说,我也就不敢再问了。我知道你这种状态是不适合复习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特希望你能在考试前赶回奥克兰,回到我身边——至少留两周时间让我帮你复习。请相信我虽然怀着某种私念在帮你,但即使你不接受我,我依然愿意尽最大努力帮助你顺利通过期末考试。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好吗?
当时她对着电脑显示屏居然流了泪。
“你是说你是从奥克兰来的吗?”白人帅哥高兴地叫道。
她点点头。
“我的家乡就在奥克兰,快告诉我你是住在哪个小区,Manuka,Papatoetoe,NewMarket还是哪里?”
“我经常搬家的。”
“是吗,已经很荣幸,我是说我们现在可以出去走走吗?”
她没有拒绝这同样来自奥克兰的朋友,他们一起漫步在红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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