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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世界三部曲2:国色-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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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随着游人一起下了船,到河边青绿的水中捡拾贝壳。虽然佳苇没有什么兴趣,但她还是极勉强地跟随游客下了河滩。她看到那些摊贩卖的小鱼、田螺和螃蟹,她说,要是平时她可能吃许许多多,但今天似乎吃什么都没有胃口。这不是田螺没有滋味,而是她没有品尝它们的兴趣。这些我能理解,唯一不能理解的是,同样在这一条河流中,养育出的儿女,我们的亲人瑁黧,为什么那样匆匆离别,而且离别时,居然没有给她的亲人,我或者佳苇一点暗示。草草吃了午饭,游船继续上路。已是下午,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照耀着雨后群山。开阔的河岸,捧出两岸富庶的平原。青青的芦苇,即将收获的晚稻,满坡玉米林和沉甸甸的高粱,在阳光下格外惹眼。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我们在美的山水中游历,护送着一颗美的游魂,回到我们共同的家乡。啊!第一次看到瑁黧和佳苇的故乡,一湾清清的河水,月牙儿一样旋绕着流过一个隐隐约约的小镇。奇怪的是,远水中,一对野鸳鸯,从荡漾在河边浅草丛中突兀地飞起来。 
天,已近黄昏。 
也许我对黄昏中的野鸳鸯突兀的飞翔,并不陌生。我已经在乌溪小镇,涞滩码头,响水滩鸳鸯桥下,卧佛大佛寺前,那晚,在莎莎家的果园,看到过遥远河面上忽闪着野鸳鸯若有若无的目光。君住江之头,我住江之尾。长江干流,或者支流,那里可曾也有水葫芦紫色的花,有美人礁陡峭的悬崖,还有响水滩那片月光,鸳鸯桥下的那一片宽阔的水流吗?我不知道这又一片山水间游荡着谁的灵魂。在我即将崩溃的心灵渐渐平复以后,在我情感的创伤慢慢恢复以后,我胸中越来越多的关于绘画关于人生的灵感,像深厚的岩土,浓重的淤泥,渐渐淤积。我创作的灵感不断爆发。我画室背后墙上的爬壁虎叶枯黄脱落。冬天,我的艺术思想,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冬眠,就要苏醒。春天,我画室门前的梧桐叶又开始发芽。我来到那间久违的画室,那是佳苇曾给我整理过的画室,也是佳苇提出来由我,为她的瑁姨……画她人体的那间画室,望着那些熟悉的画笔和油彩,瑁黧走了,走到了她想去的地方,绿水绕绕碧草如茵青松挺拔的桃花岛。后来,佳苇也走了,她和我一样,经历了好长时间的心灵创伤,不知什么原因,走到了她向往的地方,西北边陲。而今,又一个春天如约而至。 
我深爱着瑁黧的过去,我非常希望能和佳苇一起,创造我们的今天或者未来。佳苇明确告诉我,也许,当初,她第一次在兵站看到我的时候,心中都升起了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使她觉得很新鲜很甜。但当她一个人晚上睡在床上,想到那些感觉,她都感到很恐惧很可怕。她害怕这种感觉再次变成她真实的生活。这种感觉。她说和刚强也曾有过。那是在他们新兵连的歌咏晚会上,刚强唱着《霸王别姬》的歌。他那神采和激情传递给她一种英雄的感觉。她怕这种感觉,把我和刚强重叠起来。她为了这种感觉的纯粹,宁愿……现在和我什么都可以做,包括画她的人体,就是不能谈爱情。这样,我和佳苇之间,还有什么缘分呢?尽管我们很好很交心。如果我画了她的人体,那我算什么啊!我知道,在佳苇面前,我无法做到艺术上的纯粹。其实,作为职业画家,我完全可以做到这种纯粹,而且,在过去我的少许女性模特之间,我已经那么做了。不是说我单相思地爱上了谁,就不愿意用她做模特,而我的模特,之所以我可以坦然面对她们的人体,就是因为我不爱她们。不是这种逻辑。这不是爱与不爱的问题,而是……面对佳苇的人体作画,我怕伤害了那种固有的心灵和感觉。但是,佳苇说,她很怕我因为瑁黧的去世,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或者我们的感觉变味,或者恐惧。那么,她说,只好把她的亲人瑁黧介绍给我。使我和瑁黧的存在,变成她的存在。我非常纳闷。既然我们都可以这样,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使我们分开呢?当然,我没有责怪佳苇,我们之间分开并不是佳苇的本意。她说,假如我在她生活中消失,无论以哪种名义消失。那么,她说,请你一定不要放心,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说完这句话,佳苇哀伤的丹凤眼,流露出了一丝恐怖。现在,做梦啊,都没有想到,她说,原来,我把瑁黧介绍给你,是我一生中犯的第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不,我说。你把瑁黧介绍给我,谢谢你,继续我和瑁黧之间那段情缘,又不知道谁把它狠狠掐断,断绝了我和瑁黧之间,本来就不十分牢固的生命联系,这种联系的牢固与掐断,并不是你,也不是我能够掌握的。 
这就是命运。 
前面的河水越来越宽阔,越来越清亮。我们的游船在小镇城门下的河滩码头稳稳靠岸。天色渐晚,我和佳苇扶着装了瑁黧骨灰盒的旅行箱,踩着河岸磨光了的石阶,拾级而上。暮色苍茫。路人脚步磨光的石栏石阶,圆润而温暖。不小心,佳苇居然在光滑的石阶上绊了一跤。她干脆跪下来,说,瑁姨瑁姨我们已经到家。我把佳苇搀扶起来,继续往上走。靠近河岸的石坎两旁,是已被经年风雨剥蚀成古铜色的石狮子,代表着这个世界的阴阳两极,雄左雌右,张嘴露出锋利的牙,镇守着宽阔的河面与远山。这对石狮,已有上千年。如果大水淹到石狮脚下,那么,这个古老水边小镇的灾难,就要降临。石狮的旁边有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背后就是那堵爬着野草青苔的城墙。这是东头城门。城门虽然不新,但结实古朴苍老。进入门洞,就是那条磨光了的凹凸不平的石板小路。小路两旁,是两排木制结构的古老的民居。多为二层木制小楼,门楣模板显得十分古老。临近街面的小路背后,是野花、青藤、绿树、丝瓜、番茄和葡萄架的乐园。那天晚上,我当然不会有多好的心情来欣赏这个古老小镇的景致。小镇很快就要拆迁。拆迁的小镇将在另一座有山有水的山谷山梁上重建。新建筑将保持原来的面貌,又带着更新的时代生活活力。那天晚上,我和佳苇没有见到镇上的人们,佳苇的父母已经搬到新的小镇。小镇东门的老屋,居住的是久久不愿搬离的佳苇的爷爷,瑁黧的父亲。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显然,他已经知道瑁黧、佳苇和我,以及同他们家族的关系,也知道我将在这样一个时刻,到这里来做什么。佳苇的父亲,也就是瑁黧的哥哥,也是一位满脸古铜色的船家汉子,江上游船打了半辈子交道的船工。他们已按照瑁黧的意愿,在离这里不远的桃花岛给瑁黧修了一个很气派的坟墓。这个坟墓的选址和修建,都是瑁黧自己一手操办的。显然,她早就对她的命运有了预感。我们没有去惊动任何人,就在第二天上午把瑁黧的骨灰用船载了带到那片绿水绕绕的桃花岛上去,请人安放。我和佳苇带了摄像机。我们想把瑁黧的家园与乐园记录下来。也许,录像对我们的亲人对她的思念有些好处。因为瑁黧离开这个小镇已经很久,但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结。最主要的是当初她投资的房地产,也就是新买小镇新址的土地转手倒卖权,所欠款项还有好多没有到位。小镇外面长江沿线好多大的银行,都还在追她的贷款。我觉得什么港商银行贷款,都似乎离现在的瑁黧十分遥远,我们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我们没有打扰佳苇的爷爷,那个靠在城门喝酒的老船工。我们希望尽量静下心来,让生活回到各自原来的位置。不过,我还是对这样一个古老小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它处在弓背一样的环形小岛上,那里有一大片平原,背后是遥远的山峰,山峰和平原之间是终年绿油油的庄稼地。一条宽阔的碧绿的河水,绕过小镇留下的那片宽阔的水域,向更远更宽阔的下游流去,一直汇入终年苍茫的大江。小镇有东西南北四道城门。现在北面城门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东西南三面把小镇紧紧串连起来。小镇中,有农田树木荷花和静静地流淌着的溪流,临街的店铺都已关上了黑幽幽的门。那些木板房和偶尔还在营业的小摊,卖着当地著名的小吃醪糟凉粉,还有偶尔在街巷里穿过的摩托车,冒着黑烟,剧烈轰响,多少给人一点小镇的生机。我总感到有一种古老的生命就要完结的气息,偷偷袭来。那是晚上,我和佳苇都感到这一趟的任务,快要完成,想找一个地方好好吃点东西,回小镇旅店休息好,然后继续上路。黄昏时我们在河边上,一翠竹葱茏的农家,吃了一顿当地风味的农家饭。做农家饭的大嫂,是一个热情洋溢的中年妇女。她知道了我和佳苇的来历,以及我和瑁黧的关系,特地以一种当地非常美、非常隆重的方式招待了我们。她说,小镇上,他们王家,也就是老船工他们那个家族历来都出能干的女人和美女,也许不知道和哪个朝代的美女王昭君有关。其实,瑁黧的死讯,在小镇已经流传了很久,他们谈起这事不再吃惊不再新鲜。阔脸大嫂似乎对正发生着的小镇变化的故事十分清楚。她甚至说,也许瑁黧的死和他们正在建设的小镇有关。说不定,还是一种阴谋预谋和暗算。究竟瑁黧和那个某某镇长之间,究竟有多少说不清楚的联系?现在还是一个谜。说这些故事并不影响中年妇女做出的饭菜是那样可口。蟹黄虾仁糯米野生菌田鸡,都带着原汁原味的水乡山野风味。佳苇更觉得这是老天的赐予,自离开家乡,她再也没有吃到过这样的风味了。她想我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到外面去闯荡……闯荡那么久,又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方。她依然摆脱不了失去瑁黧的悲伤和痛苦。这个镇到处都留下她和瑁黧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尤其是葡萄架和已经搬迁的邮局。她说,当年瑁黧很早离开家乡到外面当兵或当服务员,经常给家里写信,给爷爷寄钱,就是通过这个小小的垮塌了的邮局。每次跟随她父亲开了游船回来,她都要到邮局里来看看,她的瑁黧是否给家里来信或寄钱。小镇河边是芦苇滩,年年芦叶飘飘,芦花纷飞季节,总是青翠一片白云一湾生机勃勃。 
“我叫佳苇,瑁黧给我起的名字。” 
佳苇说。 
“因为那一片芦叶太青翠,芦花太美。” 
“当然,”她破涕为笑,“有人说,是我妈在芦苇丛生下我的。那天,她正在扯芦花给我的爷爷做棉絮。” 
哦,佳苇!和大自然离奇结合的佳苇,真美。 
当然,一个人心灵中有了很深的痛苦,并不容易完全解脱。佳苇毕竟还年轻,她的医疗队还在雪域高原上日夜奋战。她想早日回到她的医疗队去,把瑁黧去世这段痛苦生活告一段落。 
就在这天晚上,我们看到了台湾的牧师,托人把那个婴孩带回来,交给佳苇的爷爷。那个婴儿,正如我们所知道的,根据瑁黧传言——瑁黧没有遗嘱遗言,使我觉得她死得蹊跷,一切都处于真实和虚幻之间——居然是我和瑁黧在乌溪小镇东头绣楼播下的一颗美丽的种子。我当然不信,但还有证据,就是,婴孩名叫偃兀。这个奇怪的名字不是我取的,但和我的名字柳偃子十分吻合。那我就不好说什么了,种子就种子吧。可是,那个生病的畸形的怪胎,快满两岁还不能走路,只能嘴里发出一些 
羚羊的叫声。那种叫声,一落地就惊得这个小镇心惊胆战。佳苇的爷爷反复摆弄偃兀,偃兀却越叫越凶。正如我们知道的,佳苇的爷爷,一个老船工,究竟是不是老船工,身份还值得怀疑,居然在他生命就要完结的时候,居然看着我和佳苇埋葬了瑁黧之后,回来,站在葡萄藤下面,他迈着蹒跚的步履,无意间把那个发出羚羊叫声的婴儿偃兀扛在肩头上,走出古老城墙,走进大河的黄昏,就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有人说,老人扛着偃兀坐上了一只古老的小船顺流而下,漂流到了宽阔的大海。有人说,老人带着婴儿骑着白马,从大江对岸升上了天空,变成了一种 
神话故事。无论如何,他们在我的生命中出现,瞬间就消失了。也许这种消失,对我来说一种遗憾,一种解脱。本来,当我看到那个偃兀被佳苇的爷爷扛着走进河水的时候,爷爷赤裸的背脊和偃兀亮亮的屁股上,贴了好几圈神秘的光晕,我就已经被彻底击垮了。而且,我在他们老屋,那个非常古老的院子里,看到了更为惊奇的景象,就是那个老人的房梁上,珍藏着一幅古老的画,《寻觅》,或者《王昭君》。这真是一个千古之谜。听了这个故事,我和佳苇不知道是赶快离开,还是继续在这里,把那些故事弄个水落石出。我的心闷得不行。佳苇说,我们赶快走吧。再这么下去,我可能也承受不了。最好,我们能找个地方,没任何人打扰的角落,进入一个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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