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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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
“四哥!”
皇上也急了: “快,把四阿哥送回府。传太医。”
胤祥一边帮我扶起胤禛,一边嘴里回道:“皇阿玛,四哥这几日为了修堤的事,日日冒雨查探,每日催我加紧看管,好不容易今日得了实证,即刻赶来禀报,不想仍是晚了。”
“月琦,你跟去侍侯着,他们出来带的人少,朕不放心。”
“嗻。奴婢遵旨。皇上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一时,胤祥留在堤上压阵。皇上护着昏迷了的胤禛急忙又赶了回去。
只等太医前来开了药,给皇上过了目,增添删减妥当,又叮嘱了我们好生侍侯,万岁爷才去歇了。
我转头便吩咐小太监看管好汤药,自个去厨房煮了姜汤喝,又让人给皇上送去。别没病的还没照顾人,先就倒下了。
一时忙里忙外,把胤禛屋里的火生的暖暖的,再用被子把病人儿捂紧,自去烧了开水备用。
回来又问药煎好了没,先闻了闻,自己才端进去,把胤禛扶起来。
他如今是风寒重症,来势凶猛,此刻牙关紧闭,烧得烫手。
我悉心做来,花了半天功夫,也不过灌进小半碗药,入夜了,胤禛仍是不省人事,身上止不住发抖。急得我一时没了主意。
得,算我前世欠你的,只把心一横,冒着染病的危险,以口含药,让他服下。等了大半夜,见胤禛开始发汗,又招呼小太监为他换了干净暖被,才算松了口气。
这世上再要强的人,生了病还都是一个样罢了。
迷迷糊糊中,自个儿枕着被脚睡去了。
第二日清早,摸摸胤禛的额头似是不那么烫手了,试着灌药,也不再难以吞咽,虽是有了将好的气象,可人还是迷糊的。我守了一阵,抵不住,又沉沉睡去。
突然猛得惊醒,听见胤禛虚弱的声音:“来人,水。”
我忙跳起来,试了开水,兑温了扶他起来。
胤禛双目微闭,不见半点往日的威厉之相,反倒有些可亲。
“嗯。”他出声示意了一下,我搁了水碗,又扶他躺好。依旧把被子的四角掖紧。
“这是第几天了?”胤禛刚躺下便问。
“回四爷的话,自那日爷昏倒之后,已经两天了。”
“外头还下雨吗?”
“昨还小雨,今儿个已经停了。”
他没顿片刻又道:“如今谁在堤上主事?皇阿玛他老人家好吗?”
“听说是八爷和十三爷共同主着事。皇上龙体安康。” 说完,我终于忍不住道:“四爷,您这是何苦呢?若先时自个能珍重些,如今也不必假手他人……这几日看着,着实让人心里难受。”
胤禛听了,过了半晌方才出声:“这几日都是你在伺候?”
“嗯。皇上说怕四爷带来的人靠不住,让奴婢也来帮手。”
他先轻轻笑了笑,转而道:“皇上跟前的红人,就是不一样啊。”
待到后日放晴,胤禛的病有了起色,烧也渐渐退去。午时,胤祥风尘仆仆地赶来看他。两人在屋里谈了好一回子。待他走后,胤禛的神情似是安心了不少。可知多半是那边堤上潮已退下,形势有所缓和。
此后天公作美,一连几日都是艳阳高挂。胤禛安了心,病也好了大半。
眼见他再无大碍,我便回至皇上身边侍侯,方得睡了一个饱觉。
第七章 前明遗老
查办堤防的事告一段落后,皇上并不急着回宫,而是直奔苏州。几日来却不见半点动静,每日例行会见地方官员,甚而显得有些清闲。
直至某日胤禩求见,皇上正读着书,听人来报,急急道:“快宣!”立时站起来在屋里踱开了。
胤禩刚进来跪下,皇上就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胤禩恭谨答道:“托皇阿玛洪福,已请到万斯同,徐乾学两位,就等皇上示向。”
“好!好极了!朕要越快见到他们越好。他二人乃江南士子之首,若得此二人,满汉相和,乃为社稷之首。尔等需以礼相待,切不可怠慢。”
“嗻。儿臣这就去办。” 胤禩领了旨匆匆离去。
原来康熙爷打的是这主意。那万斯同,徐乾学何人也?前者乃黄宗羲得意门生,后者乃顾炎武的外甥。
看来皇上到苏州,是特意为了安抚江南士子,求贤入朝的。想当日江南反清最为激烈,如今仍有不少遗老遗少,若收得他二人,确为天下黎民,江山安泰的头等大事。
只是,这黄宗羲、顾炎武俱是抗清名士,此二人即是其门下弟子,怕是没有这般容易。
不出二日,太湖上画舫已备,皇上、八阿哥,并两位士子,共赴佳宴。
早听说,万斯同“专意古学,博通诸史”⑵钱大昕,大明洪武至天启年间的“实录”,皆“能暗诵”,而徐乾学也是妙笔生花,一手文章博雅通彻。
怀着得见江南名士的雀跃心情,自觉神情紧张,揣揣不能自持。
皇上对二人十分礼遇,胤禩作为皇子,却不另设上座,与他二人皆就下位。
万斯同为人清矍修长,徐乾学则儒雅风流,两人皆是谈吐得宜,不卑不亢,一派名士风范。
天子为大,故此番表明仍以二人作东安排宴席,请皇上鸾驾。
彼时众人坐定,一婢女托着一瓷盘,内放四只青色异样茶杯,跪在当地敬献上来。
宫里的规矩,皇上的茶水要由我或李公公才能亲手侍奉。
如今这不分尊卑,花色各异的杯子,叫我如何分拿?
好你个万斯同、徐乾学,只等我错了尊卑,看皇上笑话不成?
我定了定心神,走近一瞧,那四只杯子虽为一色青瓷,却质地非同。只见左边上手第一是个天青色极精致的莲子杯,依次往下,一只梅子青和一只粉青釉的精巧茶盏,最末则是个五瓣花口茶碗,古朴雅致。
等定睛再看,只把我楞在当地,两眼发直。
这左手第一件一看即知,是大名鼎鼎的北宋汝窑的雨过天青。
这第二、三件色可醉人,从器形着色上可断定是龙泉窑的东西。
而这最后一件,似玉如冰,瓷色淡若春水,通体莹洁无瑕,若不是曾在法门寺亲眼所见,何以得知这便是传说中的秘色瓷!
惊得我是一阵冒汗,直把大学时所里老先生教的看家本领都给使了出来。
不禁抬头望向一边的万、徐二人,二人不愧为天下名士,尽能弄到这样的东西!
万斯同见我以目光探询,竟面有惭色,想必是觉得为难康熙,连累我一个无辜宫女实不是什么磊落行径;而那徐乾学却面有笑意,破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看来今日是要让两位失望了。
我小心翼翼地端起那个秘色茶碗,恭敬地走到康熙面前,行礼奉上。又将那个雨过天青的奉给胤禩,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也不理他。再去取了那个梅子青的给万斯同,他起身接过,忍不住道:“姑娘好眼力!”把那个粉青釉的给徐乾学,他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好,好。”皇上眼含笑意,不露半点声色。
此时只听胤禩赞道:“两位竟能寻得久已失传的秘色瓷,非常人也。古有云之:‘越瓷乃供奉之物,臣庶不得用,故云秘色’,今二位费尽心力得献于圣上,实为佳话。”一番话讽得万、徐二人脸上一阵红白。
胤禩淡然笑之,又道:“唐《茶经》云:茶具以‘越州上’,‘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这明前的碧螺春配以越窑秘瓷,可谓人间极品。”
他语峰一转,又把玩起手中的莲子杯,“‘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宋瓷之魁的汝窑,虽略逊于秘瓷,却也是御用之物,据传南宋时已属难得之品,两位先生搜罗宝贝的本事,着实让人佩服。”
“至于那龙泉的梅子青,通体碧绿剔透,堪比翡翠,而粉青釉柔和明净,更似青玉。终因二者仅以色为上,不堪胎质,亦为民间所用之物,只得今日席上末流。”
一席言毕,只听得我目瞪口呆,再看看康熙竟似已习以为常,而两位名士虽口中称赞,却也只稍有肯定之色,可见今日在座之人俱非常理可论。
等到撤了茶去,摆上席来。一时徐乾学请康熙歌舞示向,皇上点点头,即是准了。
他二人一击掌,便听得帘后琵琶声起,我只觉这琵琶声与往日所听大不相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闻得乐声渐行渐近,那琴师穿帘而过,不过是一十四、五岁的姑娘,她双目紧闭,需人搀扶,竟是盲的。
再看她手中抱的琵琶,檀木嵌贝,五彩折光,上绘胡伎歌舞图。
一、二、三、四、五!这女孩儿竟会演奏盛唐的五弦琵琶!想当世只有日本正仓院中所藏一把,不料今日能错乱时空得见。实在是无语……
那琵琶所奏指法特殊,音域宽广,尤以低音为前所未闻。一曲终了,只觉意犹未尽,看不够,听不够。
只消一人一琵琶,便胜过宫中教坊无数。
“两位先生花了不少心思啊,朕也只在书上读到过这五弦琵琶的绝技,今日得闻,着实名不虚传。”
“皇上过誉了,这位姑娘是当今五弦琵琶唯一传人,身世飘零,孤身一人,其师过世时,曾忧她年纪尚小,志不坚而难成大气。此女遂自毁双目,以誓决心。”
皇上略一颔首道:“无大志则难有所成,来人,看赏。”
此时,八阿哥起身退到帘后,不一会儿,托了个赏盘出来,盘中银钱竟有十两黄金之多。连康熙都是一脸疑惑看着胤禩,却不好说什么。
胤禩因是皇子多有不便,遂向我示意,把赏银递给那姑娘。
我缓缓向他走去,心下更比康熙疑惑,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角一瞥,却见万斯同略有所思,而徐乾学无疑是大喜过望。
刹时明白,原来这两人已是二试康熙!
孤女、琵琶,琵琶、孤女……
失了大明朝的遗老遗少和身世凄凉的孤女;满腹才华无处报效的万、徐和被贬江州的白居易,好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原来竟是唱的这出。那胤禩赏给这姑娘十两黄金可就别有用意了,分明是向他二人示意,入朝则飞黄之日可待。亏他知此二人之心啊!
如此一来,全都明白了。
从胤禩那接过托盘,我不禁对他点头一笑,不及看他表情,转身去给那姑娘看赏。
走至孤女跟前,故意朗声道:“姑娘今日所奏之曲,犹胜江州司马昔日名作,只是——‘虽为天涯沦落人,但得知己又何妨?’” 随即将赏赐递过。
“呵呵呵!”皇上大笑三声,那琴师千恩万谢的去了。
前有看茶问路,后有听曲闻音,这真活脱脱一个鸿门宴!
第八章 画舫游湖
“两位先生,可有兴致随朕泛舟湖上?”不等二人安排节目,皇上已先开了口。
反守为攻,这才是康熙爷的作风。
一时三叶扁舟已至,我正欲跟着皇上上船,却听皇上吩咐:“这舟原也小,月琦,你替朕照顾两位先生吧。”
我纳闷地转了方向,万斯同回皇上话道:“谢万岁美意,月琦姑娘外有落雁沉鱼之姿,内有玲珑七巧之心。人云:‘窥一斑可知全豹。’皇上跟前竟有这样的人物,实神人也。”
说完面色隐隐泛红。
难为这书呆子说一车子肉麻的奉承话了。
李德全听完这话,却别有深意的看看万斯同,又将目光移至我身上,再不着痕的转开了。
得,皇上,您这反攻一计,该不是美人计吧?
船至湖心,表里俱澄澈。
万顷玉田,数峰清苦,着我扁舟几叶……
怎不叫人诗情顿生?
不用吩咐,万、徐二人已是各得了一首,可谓随性而发,信手拈来。
万斯同的,脱不了他治史的严谨朴质,而徐乾学也可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文采了得。
只是诗以言志。若论诗品,还是万斯同的更胜一筹,别有清高在其内。
三叶小舟隔着一段恰好的距离,缓缓驶去。
不近不远处,胤禩负手而立,朗声颂来,得出首联,便觉诗格清雅,傲气出尘,至颔联更让人情不自禁叫好。
此刻,轻舟破镜,西风流动,只叫人恍若梦中。
再看胤禩,素月予辉,明河共影,宛如谪仙落凡……
一时,竟看得痴了。
三人对诗数首,仍未见一人下风。皇上突的道:“尔等三人恰似‘西洲酬唱’,回去凑成集子才好啊。”
徐乾学忙表示愿为效力,不想皇上却说:“这等小事怎可麻烦先生?月琦日里宫中也侍侯些朕的笔墨,留给她便是了。”
皇上见他两人又是一阵惊讶不信,随口道:“月琦,把八阿哥刚才的那首背给两位先生听听。”
吓得我一声冷汗,幸好,他的诗都仔细听了,作得又好,不至记不住。
皇上兴致颇高,舟行上岸看来还有一段,三人同舟总不可无话。万、徐二人见我先前的应对,便也不把我当寻常婢女看待。
可三两回合还无碍,若总和这两人讨论天文地理,必有穿帮的一刻。
只能咬咬牙,一则为了皇上,二则自有些私心想说于那万斯同,便道:“两位先生皆经纶满腹,胸有大志。儒家有云:达,则通济天下。今日既亲眼得见皇上,自该有一番考量,何不考虑入庙堂,而为社稷?”
徐乾学先回说:“姑娘所言不无道理,然我等荒野小民,只怕入朝实难为权贵所容。”
不言气节而顾他,看来这个有指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