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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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我瞧准了时机,乘皇上离了乾清宫的当儿,悄悄回屋拿出那件玄色金丝蟒纹的斗篷,匆匆收拾了赶往德妃处。
近永和宫了,向执事的太监摆摆手,意思我自会悄悄地候着。在廊上站定,只听见里头传出阵阵笑声,又隐隐听见胤禵的声音,知是他在里面。屋子自是暖的,烘得廊上也有些暖了。
殿外的园子里积着雪,映着澄澈清明的天空。突然觉得心情有些松弛,原来帝王家也可以是寻常家。
才一抬头,发现四阿哥已抬脚进了大门,廊上的太监忙打帘子通报。我见他来了,急急避开,也好免得行礼多事。
可离了没几步,却听得殿内刚起的笑声嘎然而止,心下一沉,还是出了宫门,早早地到永和宫一侧的小路上候着。
只站得手脚冰凉,估摸着问安的两位阿哥差不多该出来了。心下又祈祷别一同出来才好,不然这衣服就还得还一次了。
不一会儿,眼瞅着一人先出了门。果然道不合不为谋,亲兄弟却心有隙,读史书时不觉得什么,此时却不免生出些感慨。
那人是胤禛,刚想缩回头去继续等,却见他脸色苍白有异,难道在德妃那儿受了什么话。还不及细想,眼瞅着远处皇上的轿辇一路行来。
昨儿个皇上还说胤禛心性不稳,喜怒无常。若这时撞见,可不得了。再看看胤禛的神色,还楞着呢,无论如何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救他,却还没出胡同,就差一点撞上自个冲进来的胤禛。他也是一脸诧异地望着我。两人一时都楞了。
眼见皇上就要打前头过了,我一把拉住他袖子,扯着往里走了好几步,才躲过,差一点就成救人不成反累己了。
松开胤禛的袖子,惊魂未定。再看他,也是面色难看。彼此无语。
等过了半晌,胤禛正要开口,却又止住了。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自己手中的包袱露出了金丝斗篷的一角。
他当然是认得这件斗篷的。
胤禛的眼里有令人害怕的东西,他既不开口,也不放我走。
好吧,我总得说两句:“前日我跌倒在雪地里,恰巧被十四爷遇着了。这个是拿来还他的。”为什么一定要向眼前这个人解释呢?
他转而也说了句最是无理的话:“我知道你不会。”
第五章 梦忆江南
阳春三月,皇上决定南巡。
常听人说,有些人要把一件事干好了,还真能把件件事都干得好。正事不含糊,玩也能挑时候,没想到这样的话也能应在古代帝王的身上。
皇上是点了名要我跟去,如今俨然成了红人,说真的,自己一直没闹明白。
还好有李德全这样的老人。
——月琦,出巡比不得宫里,快把若兰、琼儿说的记下,皇上这会儿只带了你一个女孩儿;
——月琦,东西都让内务府备起了吗?合着点了几遍了?
——月琦,怎么还看不来眼色呢,这出了宫可是要出大茬子的!
唉……
所有忙碌得不知天日的准备加之毫无意义的机械重复,把所有小鸟出笼般的心情消磨的一份不剩。
终于等到上路了,感觉似受过大难解脱了一般——没有喜悦——只求安平。
江南巡检,好几位皇子随行上了路,胤禛和胤禩也在其列。
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第一站江宁而去。江宁织造,遇见曹寅应是意料中的事,只不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一时到了江南已有数日,一切戏说中值得雀跃之事,都没有发生。没有长得极帅的才子;没有康熙帝的艳遇;没有卖身的和抛绣球的;更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刺客。
其实皇上出巡虽然微服,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其实无所不知,是早已安排通报好了的。如此,皇上的安全才能保证,一众皇子阿哥、文武官员的吃穿用度才可无需担忧。
古人实在是礼节过多,涉及皇家,更是不用其极难显尊贵。如果不换衣服,皇上就只应付那些虚礼,一步也别想走了。何况在通讯如此落后,皇权如此神圣的年代,如果康熙真的正服而出,恐怕才是吓坏百姓,干扰民生的愚举。
而我除了初时不了解情况,神经紧张了数日之后,也就一切安好了。不想出宫来,服侍的人只多不少。地方上唯恐照顾不周,自是竭尽全力,派了无数使唤的奴才,只皇上贴身的事我们应着,其他一概无需操心,那些外省的官员连对我们这些皇上跟前的人也是一径的讨好。
等在曹寅的宅邸住下,他便把皇上让他修订的《全唐诗》呈上。怪不得皇上疼曹寅,此人做事确是可靠。他找来字体相近之人,先就是一块儿练字,直把字练得如出一家,才誊抄整理,用精工刻版付梓。
皇上既不避我识字,自宫中就开始伺候笔墨。凡与政事有关之事概不用我们,故只是伺候些余兴的玩意。今日得见后世所称“康版”《全唐诗》,果然比划分明,细致之极,心内不禁暗喜,又叹不能留下翻看一二。
出门在外,女眷多有不便,皇上也不要我常在身边。一日喝着茶却突地问:“月琦,你可多带了几套衣裳?”
我听得一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含糊地应了。
又听说:“都到了江南,也该换了宫里的模样,有个新鲜劲。”
这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又见李德全上前禀道:“皇上放心,奴才这点规矩总是知道的,万岁跟前的人怎么能连送来使唤的奴婢都不如呢?早吩咐她预备了。另则,这儿是曹大人的织造府,就是现做也来得及的。”
看看立在门外的女孩儿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出色,反观自己,仍是那套素净的宫装。不觉有些莞尔,我又不图哪日攀上高枝,自然没这个心。
好吧,既然兹事体大,明日就把压箱底的都抖搂出来,让你们瞧瞧。
彼时南方女子多着裙。起早我便换了身极淡的湖绿色裙衫,找了个巧手的嬷嬷,直弄了一个多时辰,才梳成了个雅致的宫髻,我不过是个有品阶的宫女,断不能像娘娘、公主,故七手八脚地把那髻再改了高度,拿去许多饰物,倒觉得如此才不致头重脚轻,尚可承受。
才来到行宫的后院溜达,立时就有些后悔了。只因这裙子层层叠叠,且长及地面,一不留神,就要绊着。正思量着回去换了。
九曲桥的另一头行来了胤禩,看着他我倒也松了口气,以君子自居的人总不会太为难人。
来人眉眼清明,面含笑意。
南巡一派盛世之象,胤禩的心情应该和所有人一样吧。
天淡云清,暖风熏人。
八爷一身水蓝白缎的袍子,绣着春竹三两枝,行来飘若惊鸿。
我上前行了礼,他也不叫退下。
只顾自凭栏而立,望春山出神……
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月琦,你念过书吧。”他清朗的嗓音在一片静宁中毫无预警地响起,惊得我一时呆了半刻。
“回八爷的话,只略识得几个字。”我不敢造次,何况比他,确只是皮毛。
他显然不怎么相信,淡淡地笑了笑。
心情放松时,依然改不掉我另一个时代养成的谈话时直视对方的习惯,而此时这般做只叫我失了神。
如此一个玉人,只这样的神态,不顾及身份其他,已是件极美的瑰宝了……
“月琦,你怎么了?”这会换胤禩好奇地望着我了。
“啊,看景出了神。”也不算撒谎,只不能让你知道我那些个想法就是了。
“江南就这么好吗?”
这可怎么说,你是在北方长大的,而我另一世的记忆里却只有江南。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末了,未想开口的竟是这句。
“月琦……”
一阵突然的掌声打破了一切。
“皇阿玛吉祥!”
“皇上吉祥!”
请安时不知道心里是该谢皇上呢,还是别的什么。
“丫头念的好词,应景儿啊。”皇上看来今日也是心情大好。
“胤禩”皇上明显地顿了顿,“跟朕去一趟书房。”
“嗻。”眼见着父子俩去了,本以为也把清静还给了我。不想,李公公拉在最后,悄悄地凑上来说:“姑娘过会瞅着差不离儿了,就上书房候着,估摸着万岁爷后头还得人伺候。”
得儿,李德全既然发了话,那是绝没有不听的道理,有谁还能比他更了解皇上的心思呢?
等人都走了,我也早没了先前逛园子的心情,回屋去换了件轻便的衣裳,便上书房外候着了。
不一会儿,胤禩先单独出来了。我照例向他请安,他只略略一应,便沉着脸迈步而去。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一下子功夫就变了天?
这自然不会是胤禩的缘故,皇上才真是天意难测啊。
我怀着复杂不安的心情,接过小太监送来的茶盅,推门而入。
进了门,瞧了瞧李德全的眼色,轻唤声:“万岁爷。”
但见康熙背过身来,眼中现出忧虑,却无半点怒火。
他接过茶碗,又转了过去。
耳畔隐约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息,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盼着城门失火别殃及池鱼才好。
那日午后,皇上突然表现出了对周边景致的兴趣,带着我们几个伺候,还有些侍卫一同跟着,多转了几圈。旁人若以为康熙那时的心情不错,便是大错特错,也许由于年少时的经历,康熙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在他有所思虑的时候,却往往表现地十分轻松。
江宁过后,便是苏杭,此时方才真正的下了江南。而自己的胃口也似乎忆起了江南,一路相安无事,自然又放松了些。
进宫后日渐瘦弱的身形,此时倒有些恢复,自觉面色红润起来。那些鱼米之乡清甜的小菜,也在梦里夜夜唤起了我另一世的记忆。
生江南,长江南。
能不忆江南。
第六章 河道案发
才到钱塘府不久,就发生了一件事故。
巡视塘堤、海防是立国安民的一件要务,也是考核南方官员政绩的重要一项。很快钱塘府尹及本省众多府、道台陪着皇上和各位皇子上堤一一巡视。
那天晴空万里,走了数里堤坝,望去犹如白色石龙,泰卧江海之边,轻涛拍岸,一派风调雨顺,祥和之气。龙颜遂大悦,即刻封赏各级官员。
回去的路上,胤禩在前开道,胤禛、胤祥于后。我跟着轿走,不多时也拉到了后头。
天子的鸾驾即将过去的时候,隐隐走出了被驱散的民众。远远的,隔着内湖的对岸,突然出现了一小群跪着的人,几乎同时冲出的一队兵丁企图将他们赶走,那些先前还沉默的人哭搡着,推拉着,很快被赶到了我们的视线以外。
回身时,刚好看见胤禛对着胤祥私语,只见十三点了点头,几匹马,三五个人,匆匆离去。
不过几日,江南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之前的晴朗早已不见痕迹,已经连着三天,大雨连绵,蓄满了院中四个镇火大缸。
夜雨滴答,搅得人睡意全无。
清晨起来,雨非但未停,不一会儿更是瓢泼而来……
“皇上,四阿哥有要事禀报。”李德全匆匆进来回话。
“宣他进来。”
我正要拿了茶盅回避,胤禛已急急进了厅堂,他一使眼色李德全即关了门。
外面的人还没来得及揣测发生了什么,就听得翻了东西的声音。
“你怎么早不来报?!”话音未落,皇上已从屋子里出来了,奴才们打伞还来不及,李德全更是跟在后头只叫:“皇上,龙体要紧!龙体要紧!”
“备车!去大堤!”
大雨中,所有人慌忙上了路,胤禛和侍卫们更是骑马冒雨而行。
天地一片昏暗,我看了看李德全,面色亦是愁云密布。
暴雨中,眼前的情景触目惊心,暴涨的潮水席卷了堤坝,白色的巨石四散急流,毁去的坝上露出底下碎石茅草的狼狈。
洪水正冲过所有可以钻入的河口,倒灌农田,四处一片汪洋,不见一点生机。
“胤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皇上正极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是今早的事,三日大雨,终于撑不住了。”此刻的胤禛已是满身湿透。
皇上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过头才道:“好!好极了!人呢?”
胤禛起身应着,雨太大,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见他突然用手指了指。
远处,一队人马正快速行来,至近了一看,才知时胤祥拿了一干人等,个个缚了来,往皇上跟前一押。
“朕在宫里,你们骗着,哄着,朕多少也明白。如今,朕就在你们跟前,你们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你们都给我好好看看,这是多少庄稼收成完了,日后又有多少饥荒流民,你们怎么对得起黎民百姓,天地良心!”
“皇阿玛息怒!皇上息怒!”黑压压地所有人都跪倒泥地恳奏。
只觉得四处风雨丝毫无减,夹风盖脸而来。
“胤禛,胤祥,去把老八也叫来,先疏河赈灾!”
“嗻。”
“皇阿玛,保重龙体,这儿有我和四哥他们就行了。”胤祥担心地去扶皇上。
我也正要赶去扶皇上下来,却见一人向我倒来,忙伸手去接,竟抵不住,一起摔在了泥里。
“四阿哥!”
“四哥!”
皇上也急了: “快,把四阿哥送回府。传太医。”
胤祥一边帮我扶起胤禛,一边嘴里回道:“皇阿玛,四哥这几日为了修堤的事,日日冒雨查探,每日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