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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怯懦者的儿子和1999-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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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你也还没有吃饭吧!教我做,怎么样?”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用手掩住我的口,不让我说话,然后将头靠在我肩上,让我的手环抱着她的腰……
月亮的半张脸是那么的明亮,使人能看见石榴红色的花顶花瓣。石榴叶子的绿虽然不明显,但在月光下,却油油的亮。
月亮停在半空,空中的云却在不断变化。
水墨作就的云带,一层透着一层,连绵缠绕,微微波动。天边的白云无可奈何地卷进了灰褐色的阴云口中,只露出淡淡的红褚的光,似一把梳在云髻上的苗家女子头上的木梳。
接着,云层布满了半边天空,只用各自不同的色调来表现自己的羞怯或是自己的愧疚。然后,微微的,又是无声息地、渐渐使由于月光才有的淡淡的彤色浸透自己的身躯。
不知何时,从天边涌出一大群黑色的骑兵,撵着一层光亮的浪潮,将柔弱的彤云淹出鲜血后扩散在自己的浪潮之中。那些稍微强壮一点的彤云,也被浪潮锋利的牙一块块分割,成为浪过处一个个小岛。浪潮被迫分流,天空成了一幅帖在天空的巨画——山、小溪、树木、村庄……
最后,彤云不再是彤云,他们已被黑色的骑兵征服、渗透,最终也穿上了黑色的盔甲,逐渐聚拢,将浪潮纳入行囊……
浪枯竭了,天空是一片黑色的营帐。
不远处传来了钢琴声,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是莲婶,现在的张家园只有莲婶会弹钢琴,张家园也只有莲婶有钢琴。
不断反复的音符使人流连。
“玉夫,我背一首英文诗给你听吧!”徐瑶躺在我的怀里,轻轻的诵出清晰的音律:
Life can be good,
Life can be bad;
Life is mostly cheerful,
But sometimes sad。
Life can be dream,
Life can be thought;
Life can mean a person
Sitting in court。
Life can be dirty,
Life can be painful;
But life is what you make it,
So try to make it beautiful。
明天,天亮以后,徐瑶就要回去。她说她以后结婚不想让我知道,她祝福我找一个比她纯洁的姑娘。她在朗诵完《生活》这首小诗后,扑倒在我怀里痛哭失声,不告诉我为什么,只说以后我会知道……
(第一部完)
“一二o”的运气
    在山腰居住的人家好:空气鲜美,而且做什么事都隐蔽。
大刚、齐富和我踏着石阶,穿过毛竹林,来到了半山居住的童一顺家。童一顺有四个儿子,名字很顺口——全红、二红、三红、四红。因为童一顺很喜欢掷骰子“抢状元”,所以在给儿子取名时寄予了美妙的期望。
齐富踢响了门,屋内的谩骂声、吆喝声稍住了一下,继而重又嘈杂起。
不知是谁的嗓门尤其大:“我上100,哪个敢开我一枪。”听口音有些像绍甫,因为他的口音有山坳子里的粗野和浑厚。
开门的是满脸不满的杨德进,嘟咙着说门本是开着的,不知谁偏他妈的要关上。他一见我们,便习惯地用他的右手从额前向后翻了翻他的头式。
“大刚,你家老表最不够意思,只许他赢你的,不许你赢他的,一味耍赖。许赢不许输,不够意思,不够意思。”
大刚懒得听他罗嗦,挤进门去,很快又挤了出来。
杨德进问:“怎么,不玩玩?”
“这里没意思,没有多大汇头。我们去粮站!”大刚转身就走。
杨德进也要同去,重重地关了一下门,屋内的谩骂声、吆喝声随着那“嘣”的一声又稍住了一下,倾刻骂得更凶,对象是重重关门的那人的祖孙几代女人。
粮站有一长排石板房,大约有十五间仓库,仓库里的陈粮发出的蘑菇房里的那种气息直入鼻孔,使人不禁忘记自己面前的是仓廒,竟想着炒蘑菇,氽蘑菇汤。
对于仓廒改建为蘑菇房的做法,夏镇长简直是义愤填膺。去年他撤了九号仓的陈全,还要他赔偿损失。陈全大呼冤枉,说是库房漏雨,屡次请求拔款修理,款一直没有拔,责任怪不了他,现在他还在四处奔波诉冤呢。今年不知是谁又这么大意,又想仓廒变蘑菇房了。
不过最近听说夏镇长准备把粮站承包给私人,这是他任期内改革的一项,据他说粮站的亏损实在太严重了,得好好整治一下。
王会计家就在最前端仓库傍着的那座二层小楼的楼上,楼下是一个木棚,棚子里的那两台机器使人想不起它们有什么功用了。它们全生了锈,早已是凌乱不堪。
镇政府与粮站被一条马路横断,面南背北:左边是粮站一长排一长排的仓廒,右边就是镇政府、邮电所、派出所。
齐富在路上一直在对我夸夸其谈,说了他第一次去上海打工住了黑店的经过:“一下火车,人比马蜂窝边的马蜂还多。来给你抢行李的太多了——拉你去住店的。当时和我一道去的还有王院的老八。老八你晓得吗?他读书读不下去了,跟他老子得了两千块钱,和我一道去打工。我说:‘不住,不住!’只往前走,后来遇到麻狗他们,有一个穿西装的小伙和一个‘美妞儿’正在邀他们去住店。麻狗见到我,便约我一起去,人多好有个照应。我还没有说话,那‘美妞儿’便笑嘻嘻地对我和老八讲:‘住店吗?只十五块钱一晚上,专门为打工的兄弟们服务,便宜实惠。’老八他妈的始终是没出过门的雏儿,马上还价说:‘十五块太贵了,十块还差不多。’我一听,着道了。果然,那女的招牌一招,马上叫来了面的,拖上我们就走,在上海的旮旯角落里转来转去。说好他们付面的钱的,到了他们的店,破破烂烂的一个巷巷。那家伙下了车,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就吩咐:‘把钱付了。’我们想不付,店里边走出他妈的七八个小伙子。我们自知上当,也不敢违抗,乖乖地付了车费,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你不知道,睡的那铺,比干草堆还不如。干草堆好歹也是软和的,睡的那铺简直就是他妈的一块光木板。晚上睡的时候,这一个唉声叹气,那一个后悔不该来。我们怕晚上还挨整,忙把床移来抵着门,一晚上都睡不合眼。第二天,房钱——五十!每人五十!”
大刚见我听得信以为真,哂笑道:“玉夫,你也会信他瞎吹牛。”
齐富不服气,说:“我可不是吹牛,那是一次难忘的教训。”
正好这时路过村长们的寨子,齐富便建议到村长——他干爹家玩,大刚说他看不惯杨隼赢那种赢钱或者输钱后的嘴脸,齐富也就不再说话,反正粮站也不远。
我问:“旁边就是派出所,你们不怕吗?”
齐富说:“他们正忙着往城里跳呢,哪有闲心管呀!在这儿干几年所长,就可以调到局里做个科长副局长什么的。何况他们自己也常玩,我还赢过他们不少钱呢!怕什么!”
王会计家果然热闹,人并不比童一顺家少,只不过少了扯开嗓子说、骂、闹的声音,毕竟是文化人占多数。不过烟雾足以使人分不清周围的是人还是仙,是神还是鬼。
大刚在一个扑克摊子外围站定,他早就厌恶麻将的拖沓不爽了。玩扑克可快多了——“赢要赢个痛快,输也要输得豪壮。”
摊子上的人,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
现在发牌的是“雷大P”,他的真名叫什么我并不知道,人们都这么叫他,他的真名反而失去了让人知道的意义。他是一个面包车司机,由于好多年前他听到了一段佳话,便记了下来,逢人就讲:“……大批大批不怕热的都来了,只有小批小批怕热的没有来……”因为他姓雷,所以人们便给了他这么一个外号。
这时他正歪歪戴着一顶旅游帽,斜衔着半截子香烟,盘腿坐在沙发上,手熟练地在一张小方桌上和牌,他的面前狼藉地堆了一堆钞票。
坐在“雷大P”旁边的是霍明明,他先天性小儿麻痹,左腿是瘸的。他高中毕业后由于残疾,没能找到工作,后来学了家电维修,开了一个铺子。先前生意还好,后来人就很少了。听人说是因为价格过高,修的质量又保证不了多久。两个月前有一个年青女子想要杀他,幸好他躲得快。那女子握着一把匕首追他,被他找了几个哥儿们抓住,送去派出所,那女子就告他一个月前在大音量的流行音乐中,在他的修理铺强奸了她。但由于她没有向法院起诉,而又企图杀人,霍明明也就丝毫未损。他最终还是不忍心,将就娶了这女的做了媳妇。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雷大P”发牌给众人的那只手,左腿长长地伸着,手肘扒在椅子的靠背上,身子斜倚着,旁边竖着他的拐杖。
挨着霍明明的我也认识——是杏花园的张陈久,刚从牢里出来。他之以坐牢,是因为他给侄子作担保,向村长办的“蓄金会”借了三十五万的款,后来到期还不上,中央总理又宣布取消蓄金会,村长便带人去“没收”他家的财产。他老婆为此与他吵架,结果被他无意地一推,摔倒在地撞了锄头,受伤抢救无效死了。他老婆的家人把他告上了法院,法院依法判处他有期徒刑五年,由于认罪态度好,服役表现优,所以提前放出来了。
挨着张陈久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他嘴里咬着一张“JOKER”,手按在自己的三张牌上,眼睛格外的亮。他旁边是一个中年妇女,嘴上涂得血红,眉毛处炭的痕迹很明显。最后一个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长得挺英俊的男子,裤管高高地卷起,腿紧靠着中年妇女发黄的长腿。他显得非常不情愿,手指托着下巴,眉毛紧锁着。
他们这种玩法,叫做“杀哈幺大”,有的地方又叫“打金花”。大致是每人发三张牌,如若三张都是同一数,则称之为“豹”。如三张“A”,称“A豹”,三张“K”,称“K豹”,其中“A豹”最大。如若三张同花,称为“清一色”。数顺称为“顺清”,数不顺称为“混清”,顺清大于混清。三张非同花而数顺,称为“顺子”,“顺子”小于“混清”。三张双成对而单一,则叫“对子”,它小于“顺子”。三张不成上述情况,则以A、K、Q、J、10、9、8、7、6、5、4、3、2的顺序来较其大小,前边的大于后边的。如果第一张大小相当,则比较第二张,如此等等,谁大谁获注。
发牌以后,须按秩序表明态度(一般都是顺时针发牌,谁先得牌谁先发话):一种态度是发给自己的牌自己不看,加注,撞天婚。如若这样,后边看牌且想加注的就得加倍。另一种太度是看牌,认为自己有赢的可能,便继续上注,或直接加注与前边的比大小(但须先转一轮,牌小者被杀),或“厚积薄发”,即不比大下,只待与对手多耗点注,然后再比大小。认为自己牌小不能赢,便放弃、最多不过输底注而已。当然,牌小者也可以诈大,只不过得看有没有胆量,装得像不像,能否吓得了对手。
这其中的道理,我懂得很少,上边所谈,只是从大刚他们赌的过程中看出来的,要想说清,我想我只会越说越糊涂,只能说它跟围棋一样——易懂难精。用齐富的经验话,则是“哐、哄、吓、诈”。有人也将这“四字诀”用于情场,据说还比较灵验。
赵忠祥主持的《人与自然》有一期是说人的表情的。一般来说,可以从人的表情来判断、揣测人的心理。但有的人面无表情,如善赌的人,他们讳莫如深,高深莫测,全有赖于他们自制表情流露,喜怒不见于形色,即便是赢了大注,面部表情也很平静,全无常人的那种欣喜若狂。
杨德进早跑去和人打麻将去了。大刚、齐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汉子则与“雷大P”、霍明明等人挤作一圈,齐富顶替了那个长得挺英俊的男子,坐在“红唇妇女”左侧。他们这种玩法是大众化的,一桌人只要不超过52/3个人,不少于1个人,都可以玩,而且人越多越让人赢得高兴,输得豪壮。
“真热!”齐富一边说,一边将裤管往上提拉,露出他那黑亮的、强健的腿,右脚向右一歪:“不要挤!”话没说三分之一,腿与“红唇妇女”的黄腿靠在一起。“红唇妇女”挪了挪腿,换了几种方式,还是觉得不自然,最终还是和齐富的腿靠在了一起。
这次当庄的(前一局的获胜者)是那个咬着“JOKER”的少年,他把牌洗过几转,待众人上了注,手便飞快地给每个人发了牌,顿时,有“撞天婚”懵的,有抛的,有看牌加注的,一转下来,抛了一半人。
大刚把牌扣在左手掌中,拿到眼前快速地晃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将牌盖在桌上,朝注堆里扔了二十元。
齐富的牌紧紧地握在手中,只有他能从拇指和食指所构成的三角缝中看到牌,他也跟了二十。
“我上50,不开枪!”“雷大P”见众人相持不下,耐不住,从身旁拣了五十元的票子,压在已成堆的注子上。
场子里除了侧面的麻将哗啦啦的声响外,一时没有什么声音,烟味却更浓。
张陈久考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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