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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霁雪飞云-第9章

小说: 霁雪飞云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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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失眠的结果。他已记不清上一次能安然入睡是什么时候了,至少也有四五年了吧……这头痛的老毛病,也是那时开始的……现在他十个夜晚里倒有九个是独坐到天明,偶尔睡着也是整晚噩梦,而昨夜又是一夜未眠……
昭文帝陡地站起身来,踱到窗前,不知何时天色已经转阴,空中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默默地看了一会,雪越下越大,屋顶上很快积了洁白的一层。北风呼啸着夹裹起雪片,旋转飞舞,似乎织成了一张严密的大网,笼盖着天地,无边无际,直到天涯,而他正被困在这网中央,再也找不到出口……他深深地吸口气,“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雪,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晴?江南……好遥远的地方,那里可也会下雪?江南……朕还从来没有去过呢!”昭文帝凝视着窗外,一首熟悉而又陌生的琴曲似又在耳边清晰地回荡……昭文帝忽然想起,昨日江南巡抚李大人上折,说是运河修好了,望皇上能去看看。也许,朕真的该去一趟江南了……
半个月后,御驾南巡。昭文帝不愿扰民,并未大肆张扬,行装仪式,一切从简。他到了淮州,也不令民众接驾,将行宫设在一富贾的私人花园里。看运河,听奏报,查民情,十来天了,总还有许多公事要忙。这一日稍闲,昭文帝独自在房中闷坐,他这次未带嫔妃随行,也无处可去。看看那天色欲雪,暗道:“原来这江南也是寒冷。”正在此时,巡抚李大人来了。
李大人见驾已毕,说道:“皇上连日公务繁忙,自到淮州来,还没有赏玩过风景。今日可有闲暇?臣备薄酒,请皇上赏雪,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昭文帝无可无不可:“也好,难为爱卿费心了。”
李大人道:“那就请皇上午后移驾微臣的私家花园。”
昭文帝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李大人见昭文帝兴致缺缺,凑上前来,低声在他耳边道:“皇上,臣家有歌舞班子为皇上饮酒助兴。另外,淮州美女天下闻名,臣特地为陛下准备了淮州第一名妓‘香雪’……”
昭文帝点点头。
飞云不到中午就听鸨儿说,要他下午去李大人家陪酒。因为飞云是怡红院的头牌,他每日得从午后接客到清晨,只有早上能休息一会。这昨夜疲惫痛苦不堪,早上刚睡下不一会,还没喘口气,就又被叫起,要他梳妆。原来那李大人有个怪癖,总喜欢让飞云穿女装,并要浓妆艳抹。这日飞云任丫鬟在他脸上涂抹了半个多时辰,换上一件绣着大红牡丹的紫色衣衫,便有李大人家的轿子来接。李大人家飞云也去过好些次了,这次轿子将他抬到花厅赏雪。
进得门去,见只有李大人一人坐在下面,主位上却是空的,另有一盛装女子也在等候。飞云暗想,这李大人又要巴结哪位权贵了?
忽听得前面报来:皇上驾到!
飞云浑身一震,不及多想,厅上的人俱都拜倒。
昭文帝进得厅来,众人叩拜已毕,李大人上前说了几句。昭文帝便在主位上坐了。伸手搂过香雪,顺势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淮州的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雪儿,过来陪朕喝酒。”复又问道:“李爱卿,你身边那位是?”
李大人道:“回皇上,他叫云儿。”
十八 纵使相逢应不识
    “云儿?”昭文帝一看,虽然着了女装,那眉梢眼角,却不是飞云是谁?飞云听得李大人在提他,便站起身来,对昭文帝福了一福,低语道:“皇上万福。”抬头一看,却见昭文帝满脸冷漠厌恶的神色。
飞云看到皇上这样的表情,浑不知身之所之,木然坐下,呆呆无语。他冰雪般聪明的一个人儿,那日在宫中见皇上将自己凌暴后,却又赐予合欢散卖到怡红院,明摆着是始乱终弃的样子,早就心如死灰。但不想此时忽然见得,才知道心之所念,魂之所系,半刻也放不下。而今日皇上竟对自己如此冷漠厌恶,想到一世的牵挂终成陌路,飞云心中仍是无限悲苦。
一时歌舞上来,飞云耳边听得李大人叫斟酒,他失魂落魄,拿起酒壶,竟将一壶酒都倒在李大人的袍子上。李大人气得想要发作,无奈皇上坐在上面,只好咬咬牙往旁边一让,飞云侧身一靠,竟将那几案掀翻,于是咣当之声响成一片,杯儿盏儿盘儿碟儿,打碎了一地,歌女舞女们俱都花容失色,厅上顿时乱作一团。李大人还没回过神来,昭文帝已站起来身,袍袖一拂,喝道:“放肆!”,竟大步走了。李大人吓得魂飞魄散,见皇上走了,自己精心的安排就被这云儿全搅了,且君前失仪,还不知是何重罪,顿时气急败坏:“来人啊!把这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
飞云是被草席裹着送回怡红院的。他被李大人的手下吊起来毒打了近两个时辰,也不用内力抵抗,昏迷数次。这行刑的人见凉水再也泼不醒,想是已死了大半,不愿家里多具死尸,便裹了条草席让人给送回怡红院。那鸨儿见自己的摇钱树早间好好地出去,晚间却被草席抬了回来,一时哭道:“我苦命的儿啊!”正要叫人弄出去埋了,却见飞云已睁开了眼睛,眼神漠然,也不说话。鸨儿见飞云伤势沉重,不能待客,便让他在屋里休养。过得两日,飞云却找来鸨儿说自己没事了。于是又开始安排接客。
且说一夜幕低垂,昭文帝身着便服,独自一人出门散心。他信步闲逛,转过几条街巷,走到灯火辉煌处,见有一座院落,雕梁画栋,门前挂着一串串大红灯笼,匾额上书“怡红院”三个大字,门庭若市,往来如织,里面莺声燕语,十分撩人。昭文帝呆了呆,暗道:“竟是这里?”想起那日飞云乍见自己竟大失常态,听说他后来又被李大人毒打,奄奄一息,现在却又在接客了。昭文帝心念一动:“朕且去看看他怎生接客?”绕到那园子后面,轻轻一纵,翻墙而入。园内有数栋两层的小楼,昭文帝一一找去,很快找到了飞云的住处,见那窗前有棵大树,便一跃到树上,房间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只见飞云赤裸着俯卧在床上,背上鞭痕累累,血迹未干,应是日前在李大人家留下的。身上那人正抱着飞云的大腿,猛烈撞击他的密穴,飞云并不吭声。那人见飞云不吭声,做得一会,便扯住飞云的头发,迫使他上身后仰,抓起床边桌上的一枚数寸长的钢针,往飞云背上的伤口戳去。一边猛戳一边叫道:“云儿,你怎的不叫?不叫不爽啊,我要你好好爽爽!”飞云不躲不闪,任凭他戳,更不出声。那人动作越来越猛烈,前后撞着飞云,见飞云仍毫无动静,又用点燃的蜡烛去烧他的伤口,飞云身上顿时冒起一股黑烟。“叫啊!你官人我要听你叫床。”飞云只是不理,如木偶般随他摆布。就这样,折磨了约有一个时辰。那人方做完起身去了。
那人出去后,进来两名小厮,把飞云从床上扶起,弄到另一间屋子去,大约是去清理换衣。一个丫鬟来换了床上的污秽之物。过了不一会,见飞云又被扶进来,跪在门口,等下一个客人。
这人甚是雄壮,昭文帝一看便知他是学艺之人。那人进得屋来,三下五除二把飞云赤条条剥光,也不上床,按倒在地,就开始行房。飞云那一背的伤口就在地上横拖竖拽,一会已是暗红一片。那人欲望甚大,急切间怎么也插不到底,飞云痛得额上汗水滚滚而下,仍是不出声。那人一时心急,昭文帝只听得啪的一声,竟活活将飞云的右手食指给扭断了!昭文帝突然感到心头一紧,却去看飞云,本来毫无表情的苍白的脸上竟然浮起一丝笑意。那人仍不罢休,用力猛攻,昭文帝又见飞云双股间鲜血流了一地。一会儿,又是啪的一声,那人竟又拧断了飞云的一根手指头。昭文帝暗想:“自己怎么跑来看这些?”一跃出墙。
第二日,昭文帝已安排了次日启程,到得晚间,却心烦意乱,坐立不安,遣退从人,只在屋中团团踱步。暗想:“他昨日已断了两根手指,不知今夜又会怎样了?是不是该再去看他一眼?”复又想到,自己这样子总不能就去妓院见他,还得乔装改扮一下才好。昭文帝少时好奇,本学过易容之术,这会就在房里改扮起来,一会便已停当,扮成普通的商贾公子的模样,虽不如本来面目的神采风流,倒也不算难看。昭文帝左看右看,反复审查,确信不会被认出来,又改换了声音。这时天色已全黑,方才出门往怡红院而去。
昭文帝进了怡红院,拿出一锭银两,说道:“云儿今晚我包了。”
不料那鸨儿出来,满脸堆笑地说:“公子,你眼下来的不巧,云儿前面已经有两位客人了,公子还得再等等,请到这边看茶。”昭文帝只得随她去,发现厅里已等了一人。坐得一会,见那人来人往,十成中倒有四、五成是找云儿的,听说云儿今晚已经有人包了,无不失望而去,还有个别赖着不走,和那鸨儿理论。等了有两个多时辰,已是三更过了,方轮到昭文帝进去。
十九 万里西风夜正长
    进去后只见飞云跪在地上迎接,昭文帝忙去看他的右手,这一看不打紧,发现岂止是两个手指,竟是五个手指都折断了,昭文帝忍不住想拉起他的手来仔细看看,却见飞云眉头微微一蹙,昭文帝才发现他手腕也折断了,再往上,连肘部也无力地垂着,这时撑在地上,剧痛可想而知。昭文帝环顾屋内,花花绿绿的家具摆设虽然艳丽,但四处都散放着各种刑具,透着一股怪异阴森。
昭文帝心生厌恶,俯身抱起飞云,放到床上。正待去找什么东西给他接骨,却听得飞云说道:“你自己脱衣服吧,我手断了,伺候不了。”昭文帝抬头看飞云坐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亮亮。看着他清澈的双眼,昭文帝竟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一种做贼心虚似的慌乱,怕他认出自己,忙道:“你的手不打紧吧?我先去找东西给你固定住。”说着就四处去找,找到根木棍,劈成大大小小几截,一一把飞云的右手断骨固定住。
这期间飞云不说话,却神气古怪地看着昭文帝。等昭文帝忙完了,飞云问他:“你还不做吗?”
昭文帝摇摇头。
飞云也不在意:“你不做就叫下一个来吧。”
昭文帝道:“没下一个,今夜我包了。”
飞云上下打量了昭文帝一阵,那样子如同看到一个怪物,说:“那好,你要做便做,不做我睡了。”说完便躺下闭上眼睛。一会儿却又把眼睛睁开。
昭文帝知他是伤痛睡不着,见他这几日的样子,纵使自己是铁石心肠,也有了几分悔意,想到自己明日就要回京,便想先探探他的口气。于是俯身问道:“云儿,你可想回家吗?”
飞云不看他,只淡淡答道:“回家?婊子的家就是妓院,还回什么家?”说完又闭上眼睛,再不理睬。他若无其事的一句话,直把昭文帝噎得半死。坐看那红烛将尽,心想:“他几时学会了这种说话?朕竟已把他伤得这么深了?”呆坐一会,暂且无法,只好怅然离去。
回得宫中,因离京甚久,事情堆积如山,昭文帝忙得月余,才清理完毕。这日,淮州又送来密报。昭文帝见自己走后,飞云接客更加频繁,眼前似又见那日情景,便对那传信的说:“你且回淮州,叫这密报以后不要再送了,朕赐银千两送其回乡。”来人应声退下。昭文帝心想:“这又过了一个多月,不知他怎么样了?他的手臂又如何了?”突记起初见面时,他在比武校场,俊逸脱俗,如那神仙下凡,今日却……想起飞云那日神态言语,心里似被针扎了一下,不由苦笑:把他送到千里之外的怡红院又如何?再暴戾残酷地对待他又如何?原来他仍只消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都不需要认出自己,就如一柄利剑,轻松刺破全部的精心伪装,刺入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对他的仇恨犹如经冬的积雪,开始渐渐消融,压抑多时的思念却似潮水决堤,再难遏制,却安慰自己道:“这原也是他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不知他知悔没有?朕且再去看看他。”
昭文帝只想再见飞云一面,也不去深思以后的事。主意已定,便骑了赤兔马出来,怕沿途有人认出,照样乔装,飞奔得一日一夜,又到了淮州城内,却不去见官员,直奔怡红院而来。还不到中午,那鸨母出来道:“公子,姑娘们要午后才会客。”昭文帝拿出银子说:“我来看云儿,今日我包了。”便走上搂去。
推开门,飞云正坐在床头的小桌前吃饭,右手垂着,只用左手,听得有人进来,头也不抬:“接客的时间未到,过半个时辰再来。”
昭文帝道:“我是来看你的。”见飞云左手不便,想去帮他,飞云已用左手扶着碗,将一碗稀如清水的冷粥喝了下去。
昭文帝奇道:“你就吃这个?”
飞云道:“我吃不了别的。”
昭文帝才想起,他既然后庭不能用,便只能喝点粥度日,未想竟是这样。见他右手仍然软软地垂着,固定之物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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