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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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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时用一块砖头砸在这人后脑上,这人一定昏过去。可是高平却有些犹豫,他实在做不出这种事来。

    走了两步,离那人更近了。高平正想举起砖头,那人手里忽然发出“嚓”一声轻响,一团亮光跳了出来,那是他划着火柴,正在点烟。这声音很突然,高平本就心虚,被吓了一跳,手一松,砖头掉在了地上。

    地上积着雪,砖头掉在地上时声音也不大,但这人还是听到了,猛地转过身,诧异地看着高平:“你是谁?”

    高平虽然穿着普通的夹克,但在这个时代还是太时髦了,也怪不得这人奇怪。然后一见到这人,高平更是惊奇。

    这人年纪还很轻,最多不过三十出头。可是,不管怎么看,这人活生生就是一个年轻的刘教授!

    “刘教授!”高平失声叫了起来。他已明白了前因后果,刘教授说的“卑鄙无耻的男人”原来就是刘教授自己!怪不得刘教授自己无法去阻止他,一定要高平帮忙了。

    这人一怔,苦笑道:“我只是讲师,什么教授。你认识我?你是哪个班的?”

    高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咽了口唾沫,道:“刘教授,你是想去向工宣队汇报思想么?”

    这个年轻的刘教授一下子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不要去!”高平走上了一步,“你会害死你女朋友的!”

    “胡扯!”年轻的刘教授把手中的烟一丢,“如果不去汇报,明天我就会和汪海舟一块儿被批斗!”他忽然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高平,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那半块砖头,忽然叫道:“你想打我?”

    高平咬了咬牙,道:“不错,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要把你打昏!”

    年轻的刘教授脸上抽了抽,扔掉烟,颓然道:“好吧。”

    高平松了口气,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服他了。他道:“那就好,不然你将来……”

    他还没说完,这个年轻的刘教授忽然象一头豹子一样猛扑过来,一头正顶在他前心。高平被他顶得一个踉跄,仰天摔倒在地。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没想到刘教授年轻时力气还很大,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年轻的刘教授已经将他一把摁在地上,冷笑道:“好啊,一定是个特务,现在工宣队一定相信我和过去划清界限了,嘿嘿!”

    高平被他掐得几乎透不过气来,眼前这个年轻的刘教授也越来越模糊,他拼命想扳开掐着他脖子的手,但这双手如同一把铁钳,怎么也扳不开。他有点绝望,也有些好笑,不知道如果工宣队抓到自己这个“特务”会怎么想。

    正在危急时刻,一个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放开他!”

    九、湮灭

    这是刘教授的声音。

    声音虽然不响,但年轻的刘教授一下子怔住了,按住高平的手也登时松了开来。他看着从楼梯间后面走出来的刘教授,喝道:“你是谁?”

    刘教授苦笑了笑:“我是你。”

    这句话大概太不可思议了,年轻的刘教授松开了高平,退了两步,叫道:“胡说!”可是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刘教授垂下头,喃喃道:“你一定要去么?”

    年轻的刘教授眼里带着些疯狂,猛地喝道:“当然要去!我一定要划清界限,和过去一刀两断!”

    “你难道不怕将来悔恨么?”

    “我悔恨什么?如果不去汇报,那我还有将来么?哈哈,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快说!”

    刘教授的脸上更加痛苦,他咳了两声,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少胡扯!”

    年轻的刘教授猛地向后一跳。这时候的他身体还很灵活,动作相当快,他弯腰拣起那半块砖头,猛地向刘教授扔去,刘教授根本没有防备,砖头砸中了他的前额,刘教授一下摔倒在地。

    高平吓了一跳,翻身跳起,扶起刘教授道:“刘教授,你没事吧?”

    刘教授喘息着道:“快拦住他!他一定要去告密的!”

    高平一阵茫然。现在两个都是刘教授,他都不知该听谁的。这是历史,如果真的阻止了年轻的刘教授,那历史就真的会改变了。

    他只是一犹豫,年轻的刘教授已冲到楼梯间前,一把拉开门,便要冲下去。刘教授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高平,也猛地冲了过去,他冲得居然比年轻的刘教授更快,狠狠地撞在年轻的刘教授背上。他的力量太大了,年轻的刘教授被他撞得一个踉跄,竟然翻过楼梯,从当中的空隙间摔了下去,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高平听得这声惨叫,心头猛地一震。他冲了过来,想要拉住年轻的刘教授,但哪里还来得及,年轻的刘教授已经从第五层直摔到第一层的大厅里,象一堆废纸一样躺在地上。

    “你杀了他!”

    高平倒吸一口凉气。也许是错觉吧,他感到周围更加冷了,那些雪花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大,流星一样飞坠,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掩埋起来。

    “快走!”刘教授脱力一样说着,“时间在发生波动,未来改变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未来在改变么?高平看了看四周,雪还在下着,更大了,几乎象一场浓雾,刚才这声惨叫似乎还有回音在回荡。他心惊胆战地道:“快走吧!”

    如果被这个时代的人发现,自己和刘教授一定会被当成杀人犯的,他也看到楼下有些人已经走了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正在猜测这声惨叫是不是真的。他扶起刘教授往下走去,跌跌撞撞地,也顾不得会不会摔个大跟头。

    走到底层,他看到地上的那具尸体。刘教授看到自己的尸体时会怎么想?他看了看刘教授,可是刘教授的表情很木然,似乎没有半点想法。他们刚走出大门,迎面已经有几个学生走过来了,看见他们,其中一个叫道:“喂,发生什么事了?”看到刘教授满头是血,大概他们以为这声惨叫是刘教授发出的。

    “他受伤了,我送他去医务室。”

    高平顺口说着,扶着刘教授急急地向前走着。教学楼里很暗,他们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可是刚走出十几步,便听得有人叫道:“刘老师死了!他死了!”

    他们发现年轻的刘教授的尸体了!高平心头一震,对刘教授道:“快走!”

    身后有人在喊着:“一定是刚才那两个人!他们是阶级敌人!快抓住他们!”

    前面就是那个破旧的实验楼了。高平只觉得刘教授越发无力,自己几乎是在拖着他走。到了楼道口,他看了看刘教授,刘教授象睡着了一样,双眼都闭了起来。他叫道:“刘教授,快走啊!”

    刘教授睁开眼,道:“历史无法改变,未来可以修正的。”

    到这时候还在说这些学术问题!高平叫道:“再不走,我们会被修正掉的!”

    “你走吧。”

    “什么?你难道留在这个时代么?”

    刘教授苦笑了一下:“时间有自我修复的功能,其中发生改变的时候,会做出相应的改变来保持结果。在你的时代,我已经不存在了,你快走!”

    高平道:“还来得及,我们一块儿走吧。”

    “来不及了。”刘教授喃喃地说着,“连场物质转换器都不会有了。你快走吧,趁时间波动还没有延伸到我们的时代。”

    刘教授猛地一推高平。高平已冲上了几步,却怔住了。确实,现在的刘教授是三十年后的人,然而,年轻的刘教授已经死了,那这个老了的刘教授到底是谁?如果没有刘教授,那么场物质转换机也不可能有。可是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的?

    高平费力地想着,努力想弄理清思绪,可是起因和结果交错在一起的时候,再也说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了。刘教授见他还是呆呆地站着,叫道:“快走!”

    这时有几个跑得快的学生冲到了实验楼门口,一个大叫道:“他们在这儿!快来啊,他们在这儿!”高平又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的刘教授,猛地转过身,向楼上冲去。

    高平看到过一个悖论,说是一个人回到过去,将自己的祖父杀了。但如果祖父已经死了,那这个必定不会存在,也就不可能回到过去杀自己的祖父。这个悖论被用来证明时间旅行是不可能的,但现在高平才知道悖论本身是有破绽的。这个时代和三十年后可以说是两个定点,当中的过程就象一条把两个点连接起来的线。现在当起点发生了某种变化,终点不动,那么这条线一定会发生波动,直到取得新的平衡,这个悖论就是忽略了这个过程。

    现在已经没功夫多想了。他拼命向上跑着,那台场物质转换机还在那儿,但它的边缘还象在融化一样,正在模糊起来。

    天啊,一定要抢在它消失之前站上去。高平只觉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跳出喉咙一般,肺部则在不断地挤压。

    一定要回去!

    还有五步了。雪仍然在不住落下,但每一片都如同铁片一样,沉重而阴冷。

    四步了!三步了!两步!

    一步!

    他一个箭步冲上了去。

    十、尾声

    “刘教授一定是铃声响的时候才来的。”

    铃声响起来时,几个同学在交头接耳。刘教授是学院里最怪的一个怪人,听说在文革中因为受到不公正待遇,吃了不少苦,因此平时总是沉默寡言,上完课就走,也没结过婚,至今仍是单身一个。

    上完了课,下课铃一响起,刘教授一下闭住了嘴,收拾东西走了出去。这是刘教授的特色,只要下课铃一响就必定走人,绝不多说一句。

    吃完饭,高平做好了作业,看了看窗外。院长因为学院里电费不断增加,因此下令下课后就拔掉了实验楼的保险丝,不准人进去,所以实验楼看上去黑糊糊一片,在暮色中似乎有几分狰狞。

    高平理好书,放进书包,走出了教学楼。走在路上,他默默地想着心事。额头的伤已经好了,连伤疤都看不出来。走了一段,他突然站住了。

    前面是教工楼。教工楼和学生宿舍不同,晚上不停电。他想了想,走了上去。

    刘教授因为一直单身,所以也和那些单身的年轻教师住在同一幢教工楼。只不过因为刘教授年纪比较大,住的是一个单间,不用象那些老师一样得两个人合住一间。高平走到刘教授门口,敲了敲门,刘教授在里面道:“进来,门没锁。”

    刘教授正坐在桌前看书,看见高平进来,刘教授笑了笑道:“高平啊,有什么事么?”

    “有个问题想不明白。”高平拿出课本,向刘教授问道。刘教授的家很整洁,也没什么家具,满墙都是书,桌上放着一张黑白照片。

    讲完了这个问题,刘教授微笑道:“还有什么事么?”

    “刘教授,”高平犹豫了一下,“你本来不姓刘吧?”

    刘教授眉头一扬,脸也阴郁了些:“你怎么知道?”

    “对不起。”高平有点不安。刘教授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都三十年了。这是我未婚夫的姓,那时工宣队要他揭发我,他不愿意,宁可跳楼自杀,我为了纪念他,才改姓刘的。”

    高平看了看桌上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刘教授神采飞扬,英俊潇洒。他鞠了一躬,道:“真对不起,刘教授,那我走了。”

    他走出教工楼,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阴郁多云,一轮稍稍有些残缺的圆月也被云层掩去了大半。

    刘教授。他想着。

    未来会改变,然而,记忆却是永存。
噩梦
    噩梦——

    大二期末考一结束,我和平常一样向宿舍走去。当走过没有人的活动室时,当我不经意地向里看了一眼,我的心突然间抽紧了。

    我看见了细细!

    在堆放得乱七八糟的桌椅空隙中,她向上伸着双手,苍白的脸上带着绝望的神情,正看着我。即使活动室里光线很暗,她又站在暗影里,看得并不很清楚,但我还是可以确定那就是她。因为每一夜我都能看到她,她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我绝不会看错的,那正是她!

    我杀过人。

    这个秘密在我心中隐藏了那么多年,却总象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上面长出一层光滑而半透明的薄皮,但时不时会破裂,从里面流出脓血来。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是个还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因为太过顽皮,所以那年夏天父母将我送回老家交给乡下的奶奶带,准备九月回来送我上幼儿园。对于我来说,在乡下的河边田地里没日没夜地疯玩,自然比闷在家里更好,所以当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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