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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在天涯-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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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志远以为他不邀忆华出去,是因为缺乏钱的缘故。钱!是的,他的钱不多,可是,也从
没有缺过钱用,每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志远总会留些钱在他口袋中!钱!一个唱和声的
人到底能赚多少钱?他每天午后,又到底在做些什么工作?他呆呆的坐著,沉思著。桌上的
钟指到了十点,晚上十点!歌剧院应该很热闹吧?罗马歌剧院总是人潮汹涌的,票价也贵得
惊人!他忽然觉得一阵冲动,抓起桌上的五千里拉,他冲出了屋子,跑到大街上去了。人在
天涯6/29

    叫了一辆街车,他直奔罗马歌剧院。

    卖票口已经关闭了,门口的警卫叫他明天再来。明天?明天他或者已经没有勇气来这儿
了。他在歌剧院门口徘徊又徘徊。秋天的夜,凉意深深,一弯上弦月,高高的挂在天上,不
远处有个广场,维克多王的铜像,伫立在昏暗的夜色里。

    他的腿已踱得又酸又麻,寒风吹在身上,凉气袭人。他绕到了歌剧院后面,无意中,发
现那儿是后台的入口。

    “我可以进去找一位演员吗?”7他问。

    居然,他被允许进去了。

    第一次走进歌剧院,后台比他想像中零乱得多,许多人奔来跑去,许多工人在搬动布
景,许多演员在等待出场。他从绒幔后面往前看去,那些钻动的人头,那些包厢,那些打扮
入时的观众。台上,一位女高音正充满感情的在唱一支他不懂的歌曲,他牵开帘幔一角,看
到台上的演员,确实,这是个大型歌剧,人数众多,但在那些戏装和油彩下,他实在无法分
辨志远在哪个角落!戏装?油彩?他脑中有些零乱!他从没看过志远脸上有油彩,他卸装一
定很仔细。放下帘幔,他站直身子,开始呆呆的出起神来。

    忽然间,他看到志远了!

    是的,那是志远,不在前台,不在台上,却在后台!他正面对著他走过来,背上,打著
一块大大的布景石柱,正预备走到堆布景的道具屋里去。当兄弟二人面对面的那一刹那,两
人都如此震动,那石柱差点从志远肩上滑下来,他迅速的用两手扶牢了它,他的手指紧扣在
那石柱上。虽然那石柱是假的,显然也相当沉重,他的腰被那重负压得弯弯的!他站定了,
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怔怔的望著志翔。

    这就是谜底!不是大演员,不是配角,不是配角的配角,不是龙套,不是和声……什么
都不是!他是歌剧院的一名工人,一名扛布景、打杂、背东西的工人!这就是谜底,这就是
一切!这就是他不允许志翔来歌剧院的原因!

    志翔觉得一股热血从胸口往脑中冲去,顿时间,他觉得无法停留在这儿,无法面对志
远,更无法去聆听那场中正好爆发的一阵如雷的掌声……他喉中发出一声痛楚的悲鸣,就迅
速的掉转身子,往歌剧院外面狂奔而去。

    志远放下了手中的石柱,叫了一声:

    “志翔!”志翔冲到大街上了,冷风迎面吹来,吹醒了他若干神志,他把双手插在外套
口袋中,往前面无目的的走去。然后,他听到身后有追过来的脚步声,志远喘吁吁的追上了
他。

    “志翔!”他喊,走到他身边。“对不起,我不该瞒你,事实上,你来的第一天,我就
想说,可是,我说不出口!”他大大的喘了口气,声音在夜风中显得虚弱而无力。“我骗了
你,骗了爸爸妈妈,我从没拿到文凭,我根本没读毕业……我只是个工人!下午,在营造厂
做杂工,晚上在歌剧院!这就是我的真面目!你知道在国外,生活不那么容易……”他越说
越低,终于咽住了。营造厂做杂工!歌剧院抬布景!天哪!志翔咬紧了牙关,无法说话,志
远伸手拉住了他,把他的脸转向自己。街灯下,志远看两行眼泪,正沿著志翔的面颊上滚落
下来。

    “志翔,”他沙嗄的说:“当工人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可耻……”“不!不是!”志翔
终于大声的嚷了出来,感到有股热浪,正撕裂般从他胸腔中往外迸裂。“不是可耻!不是!
我在想的,是你陆续寄回家的那些钱,是我的旅费,我那该死的贵族学校,和你留在桌上的
那五千里拉!”

    志远望著他,苍白的面颊上顿时恢复了红润,他的眼睛在街灯下闪亮。“我负担得起,
志翔,你放心,我负担得起!你只要好好念书,别的都不要你管!你老哥身体还很结实,你
瞧,我的肌肉多有力!”志翔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伸手扶住身边的一样建筑物,那建筑
物冰冰冷冷的,他下意识的仰头往上看,才发现他们已不知不觉走到无名英雄墓的前面,他
正扶在一个不知名的雕像上,那雕像是大理石塑造的,白色的头颅庄严的、肃穆的伸向那黑
暗的天空,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幽冷的、悲壮的、凄凉的美丽。他把头靠在那冷冷的塑像上。
志远伸手按住他的肩,故作欢快的说:“与其当一个配角的配角,还不如当一个工人好,你
说呢?”夜风从空旷的维纳斯广场上吹来,凉飕飕的。人在天涯7/296

    志翔仰躺在床上,眼睛大大的睁著,直勾勾的瞪视著天花板。天花板上有块水渍,像是
一个侧面的狮身人面像,他已经盯住这水渍,足足看了三小时了。

    志远坐在床沿上,猛抽著香烟,满屋子都是烟雾腾腾,书桌上有个烟灰缸,已经被烟蒂
堆满了。兄弟两个,就这样一个坐著,一个躺著,各想各的心事。

    “志翔,”终于,志远打破了沉寂,喉咙沙哑,情绪激动的说:“你能不能洒脱一点?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并不以当工人为悲哀,你干吗这样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你给
我振作一点,高兴起来,行吗?你再这样阴阳怪气,我要冒火了,我告诉你!我真的要冒火
了!”

    志翔从床上一骨碌坐了起来,紧紧的盯著志远。

    “我想通了,哥哥!”“想通什么了?”“我明天就去退学,也找一个工作做,我们两
个合力赚钱,寄回家先把债务还清,然后我做工,你继续去修你的声乐,因为我还年轻,有
的是时间……”

    “胡闹!”志远的脸涨红了,愤愤然的拍了一下桌子,他真的生气了,他的眼睛燃烧著
怒火,眼白发红。“不要再提我的声乐!我如果修得出来,我早就成了声乐家了!我告诉
你,志翔,你一定要逼我说出来,我已经完了,不再是八年前那个充满豪情壮志的天才了!
我早已一无所有,早已是一块废料!在你来以前,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自
从你来了,年轻,优秀,满怀壮志……我好像看到了八年前的我,我才又活过来了!从小,
大家说你是我的影子,你既然是我的影子,我所不能做到的,你该帮我做到,我所失败的,
你该去成功,我所半途而废的,你该去完成!只要我能培养你成功,我也不算白活了,我的
生命也就有价值了!你懂吗?你了解吗?”志翔愕然的、困惑的看著志远。

    “我不懂,我不了解!”他大声说:“你为什么要放弃你自己的希望?你为什么要把你
的希望挪到我的身上来?你根本不通!”“看看我!”志远叫,一把抓住志翔的胳膊:“我
已经三十二了!没有从三十二岁开始的声乐家!你还年轻,你的画已经被艺术学院所接受,
你会成为一个大艺术家!如果你现在去打工,你就会变得和我一样……”

    “我不管!”志翔拚命的摇头。“我不能用你做工赚来的钱,去读那样昂贵的艺术学
院!我宁愿一事无成,也不去念那个鬼书!随你怎么说,我明天就退学……”

    志远用力提起了志翔,死盯著他的眼睛,从齿缝里说:

    “你讲不讲理?”“我当然讲理!就因为讲理,才不能继续念书!”“你要让爸爸妈妈
含恨终身吗?”志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眼睛灼灼然的对著他。“我已经毁了,你也
要毁掉吗?志翔,”他深吸了一口气:“用用你的理智,用用你的思想,让爸爸妈妈的两个
天才儿子,总有一个能学有所成吧!他们有一个儿子在国外当工人,已经够了,难道两个都
去当工人吗?”

    志远的语气,那么沉痛,那么恳挚,这使志翔完全折倒了。他无言的望著哥哥,痛楚的
紧锁了眉头。志远慢慢的放开了他,慢慢的站起身来,在室内踱著步子,走了一圈,又走了
一圈。志翔用手支著额,脑子里是一团混乱,心里是又酸又痛又苦涩。半晌,他才悲切的说
了一句:

    “你做工,我读书,你教我怎么念得下去?”

    志远停在他的面前。“你念得下去!你一定念得下去!”他热切的说。“如果你对我这
个哥哥,还像当初一样尊敬和崇拜,如果你不因为我是个工人就轻视了我,那么,你就为我
念下去!为我争一口气!志翔,算是你为我做的!”

    志翔抬起眼睛,凝视著志远。

    “哥哥,这是你的期望吗?”

    “我全部的期望!我最大的期望!”他几乎是痛心的喊著。

    志翔低下了头,默然不语,片刻,他终于抬起头来,深思的看著志远,好一会儿,他才
肯定的、下决心的说:

    “好吧!我依你!我念下去!但是,我要转到国家艺术学院去,那儿的学费便宜。我还
要利用课余时间,找一个兼差!”

    “你可以转到国立艺术学院去,”志远说:“但是,那儿是要考试的,不一定把你安排
到几年级,而现在的教授,都欣赏你。这学校又是学分制,你可以提早修完学分,提早毕
业。我劝你不要转学,不要因小而失大!至于兼差吗?你就免谈了吧!与其兼差,不如拿那
个时间去用功!”

    “哥哥!”志翔咬住牙,不知再说什么好。他沉默了。

    志远重重的在志翔肩上拍了一下,他的眼眶潮湿,嘴角却涌上一个欣慰的笑容。“你答
应了,是不是?你不再三心二意了,是不是?到底是我的弟弟!”他说:“我知道你不会辜
负我,我知道!你像我,你和我一样倔强,一样好胜!”

    辩论结束,志翔又无可奈何的躺回床上,继续盯著天花板的水渍。激动的情绪已经过
去,取而代之的,就是一种深切的悲哀与沉痛。志远也躺上了床,和弟弟一样,他也仰望著
天花板上的那块水渍。很长一段时间,室内是静悄悄的,然后,志翔低声的、平静的问:

    “高伯伯和忆华,都帮著你在瞒我,是吗?”

    “是我要他们瞒你的。”

    志翔轻叹了一声。“我像一个傻瓜!一个白痴!”

    志远伸手关了灯。“不要再抱怨,志翔。命运待我们仍然不薄,它给了我一个你,给了
你一个我,给了妈妈爸爸我们两个,命运仍然待我们不薄,志翔,别再埋怨了。睡吧,想办
法睡一下,一早你还有课!”志翔的眼睛望著窗子,黎明早已染白了玻璃。他躺著,全心在
体味著志远这几句话;命运待我们仍然不薄?因为我们有著彼此,而爸妈有著我们两个?越
想就觉得越怆恻,越想就觉得自己的肩上,背负著好重好重的担子!他眼前浮起志远扛著石
柱的样子,隐约中,觉得那石柱也压在自己肩上;罗马的石柱!凯斯多庙殿的石柱!撒脱诺
庙的石柱!也是自己家园的石柱!哥哥的石柱!“我要扛起来,”他喃喃自语。“我要把它
扛起来!不管是我的,还是哥哥的!”

    这天晚上,他照常在高家吃晚餐,显然,高氏父女已经知道他所发现的事情,由于他的
沉默,高氏父女也很沉默。饭后,忆华照例递给他一杯热咖啡,就在灯下架起烫衣服的架
子,开始熨衣服,志翔注意到,那全是他们兄弟两个的衣服。

    高祖荫往日总是在外屋工作,今晚,他却把工作箱放在室内,架起了灯,戴著老花眼
镜,他在灯下缝制著皮鞋,那皮线上上下下的从打好的孔中穿上穿下,他用力的拉紧线头,
线穿过皮革,发出单调的响声。

    “高伯伯,”他握著咖啡杯,沉吟的开了口。虽然大家都叫老人荷塞或是“高”,他却
依然按中国习惯称他为高伯伯。“以后每天晚上,我来跟你学做皮鞋,好吗?”

    老人透过老花眼镜,看了他一眼。

    “志远像是我的儿子,”他答非所问的说。“这许多年来,我看著他奋斗,挣扎,跌
倒。我想帮他,可是不知道如何帮起?在你来以前,有好长一段日子,志远不会笑,也没有
生趣。然后,有一天,他兴高采烈的来找我们,又笑又跳的说,你要来了。这以后,他就是
谈你,从早到晚的谈你,你寄来的每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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