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认识谁,谁先爱上谁_作者:吻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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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说的,有残缺的才更完美,我此刻便非常赞同这句话。
转眼时间,他手上的纸巾包就已经瘪下,仅有寥寥一两张剩下。我这才发现,我与他的脸已近在咫尺,短短十公分的距离像是被下了一个暧昧的魔咒,在眼神的催化下,时间都似乎静止了。我屏住呼吸,纠缠于思绪与感观的游离中。隐隐约约有一些预感,但被回忆硬生生压了下去。
似乎是过了很久,他终于停下擦拭的动作,静静沉默。
我抿了抿唇,踌躇了很久,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视线落下,我看见他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用过的纸巾。
“你……要不要先去把纸巾丢掉?”我小心翼翼地探问。
“嗯。”他点头,迈开步子向远处的垃圾筒走去,我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雨势仍在不断增大,霹雳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使人烦躁。他抬头看看低压的乌云,扔掉手里的垃圾,然后问我,“你要回家?”
“是啊,我妈她叫我回家吃饭。”
“我正好也要回家,送你一程。”他勾起唇角,突然又问,“你真的不关心我?”玩笑的语气重归,我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滚啦!”忍住踢他一脚的冲动,我努力向他翻着白眼。
耳畔传来他低沉的笑声,我也仿佛被感染到,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他啊他,应该是在逗我开心吧?原来我的竹小马,除了恶劣的一面,还是有一些可取的优点的。
只是,我暂时还没完全发现。
*** *** ***
湿碌碌地走到车站,湿碌碌地上车下车,湿碌碌地走进小区,最后终于湿碌碌地走出电梯。我闻着身上潮湿的味道以及他外套上淡淡的肥皂香气,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头。
“好了,再皱眉头就变成丑八怪了。”卫凌宇伸出拇指揉平我额头上那些聚集成川字的皱褶,自然地好像在抚着自己的衣服。
“切,那又怎么样?”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将它归于天气的恶劣。
“你啊你,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可是一张口就破坏形象了。”他顺势将我的头推歪,很满意地咧着嘴笑。
“形象算个……什么东西?”我在他明显鄙视的眼神下收回已在舌尖的最后一个字,掩饰地换了一个比较好听的词。虽然其实不掩饰他也应该知道我要讲什么了。
他叹着气埋怨道:“你就不能温柔点?”
对你需要温柔么?我这样想着,但还是决定给他一点面子,温柔一把。
“那么,你这是在夸我吗?好感动哦!”我停住脚步,捧着脸,近乎做作地吊着嗓子说话。够温柔了吗?我以眼神表达着这样的疑问。
“还是算了。”他摆摆手,一脸谢绝不敬的表情。想来刚才的表现一定太过狰狞,把他对我所有的要求都吓了回去。
“你说的,下次别怪我不温柔。”我偷笑,撇下他继续往前走。
他突然拉住我停下,指指左侧的门,“别走了,走过头了。”
“啊,哦,我没注意。”挫败地垂下头,我以为身体会被雨淋坏是应该的,但脑子被雨淋坏,似乎就很不正常了,而我现在就正处于这种不正常的阶段。路过家门却没有进去,讲给谁听都会被笑到不要做人为止。
“对了……”卫凌宇在我伤心郁闷哀悼自己的脑子时突然出声。
“嗯?你要说什么?”本能地抬起头,我看见他悠闲地靠在墙上,勾着那完美的45度唇角。老实说,每次看见他那么笑着,总觉得他是从小对着镜子练到大才会有这般功力的,否则怎么会这么标准,让人找不出破绽。
“我想说,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才会过了家门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远比语气认真,似乎在问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看来我又一次为娱乐他的事业做出了一份贡献。被气了那么多遍,我已经气不起来了,索性抿着唇,眼神兜兜转转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是啊,我真的是舍不得你。”语毕垂下眼帘,极力模仿着电视剧中女主角讲真心话时害羞且哀怨的表情。
“那你不如以身相许吧。”他从善如流,一点儿也没有被我的话吓到。
“去死啦!”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想必圣人般如同孔子,面对他时也不会保持很好的忍耐和定力。如果换一个心性暴虐点的,恐怕早把他分尸一百遍了。
“好了,进去吧。记得马上去洗个热水澡,再泡点姜茶喝。”他敛起笑容叮嘱我。然后便转身掏出钥匙开门。
我按下门铃,听着门内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眼睛左瞄右瞄,便瞄到了身上披着的外套。
“卫凌宇。”我叫住他。
“怎么?”
“你的衣服还你。”我将衣服脱下抛给他,与此同时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一阵冷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接住,但表情似乎有些奇怪,眼神的焦距也始终落在我的背后。
我回头,然后呆住。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会是他?
“邱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他的势力范围已经伸到我家来了?
他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然后毫不避讳地揉乱我湿成一簇一簇的头发,“怎么淋得那么湿?先进来再说。”
匆匆忙忙抛下一个再见的眼神,我闪进门去,邱暮在身后把门关上。
“快点快点,拿了衣服赶紧去洗澡。”他熟门熟路地把推我到我的房间门口,然后朝着厨房高声说道,“阿姨,小堇回来了。”
“不要叫我小堇。”我反射性地抗拒这个称呼。不,我并不抗拒这个称呼,我只是抗拒这么称呼我的人。这个名字是只应允于秋陌的,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凭什么这么叫我?
他轻笑,对于我强硬的态度不以为忤,“好了,快点去洗澡,洗完就可以吃饭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甚至清楚我房间的位置?心中的疑问太多,导致我的反应迟钝了许多。我木然地走进房间收拾好要换的衣服,再木然地走进浴室放水。直到躺进温暖的浴缸中我才发现,为什么我要这么听他的话?他就这么轻而易举随随便便地进入了我的世界,搅乱我的生活,别说是征得我的同意,就连心理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仿佛只是一眨眼,他便已经近在眼前了。
水的温度在渐渐流逝,由暖转冷。等我从满腔的孤疑中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了。原来本能真的是可以做许多事情,即使思想还在九霄云外,却仍无法动摇它寻找此刻最应该做的事,并督促身体将事情完成。
浴室中依旧弥漫着薄薄的雾气,温暖而潮湿。那种感觉与淋了雨之后是截然不同的,仿佛像是怀抱,舒适并具有安全感。面前的镜子中,一张模糊且变形的脸,无论是眉,眼,鼻子,嘴,看起来都如此陌生。
这真的是我吗?我不禁想问。
如果是我,怎么会陌生。如果不是我,那么真正的我又到哪儿去了?
怀揣着越来越多的问题走出浴室,迎面而来的便又是邱暮的微笑,“你洗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在里面晕倒了呢。去把头发吹干,然后来吃饭。”
他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扩展,放大,再提升频率,最终在脑里化为一团噪音,我不禁闭上眼,烦噪地挥了挥手,“你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干嘛?你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我已经无力到只能叹气了。对于眼前这一切,我很想轻松面对,但无论怎样深呼吸,怎样告诫自己,我都无法平心静气。之前发生的种种,实在耗废了我很大一部分耐心和精力。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能胜任处理的,恰恰是我最不能够承受的。
真是晴天霹雳。
沉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沉默。我是在等待他的答案,而他,我却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也许真的是需要许多的经验阅历,才能将心事完全隐藏而不让别人看穿,否则我又怎会在与他的对决中输得一败涂地。
“小堇……”他抽出我手中握着的毛巾,轻轻扶住我的肩膀给我擦头发,语气温柔地像在安抚睡觉的娃娃,“你要的答案我都会给你,用不着着急。你啊,就是学不会等待,学不会妥协,才一直长不大。”
等待和妥协?似乎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过它们的出现。所以我才会明知眼前已无路可走,却仍固执地向前走,被撞得遍体鳞伤还是不肯回头。它们的出现代表着放弃和割舍,而我无法将那些已经深植于我血肉的东西生生从我身上剜去。那样太痛,太过残忍。如果长大要经历花费如此惨痛的代价,我宁愿不要长大。
空荡荡的手抓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只有紧紧握着,任由指甲在掌心中掐出深深的红印,也丝毫不觉得痛。眼底涌起热气,再慢慢蒸发。
“你们俩怎么了?”妈妈端着汤从厨房出来,一下子就感觉到我和他之间怪异的气氛。她将汤煲摆在已放满菜的饭桌中央,视线从他的身上转移到我身上,再落回到他身上。
“好了,过来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邱暮应着,将毛巾放在茶几上,牵起我的手向饭桌走去。温暖的手心瞬间包围我的指尖,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如此冰凉,像是与身体隔绝于冰箱内外一样。我努力摆脱贪恋那般暖意不舍离去的欲望,悄悄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撤出。冷空气回归,我却无端觉得心安,沉浸在这一片无止尽的秋凉中。
食不知味,尽管老妈的手艺未曾退步。但心里卡了一个巨大的迷团,就好像在喉咙口塞了一只鸡蛋,吞也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来,很难受。
空气窒闷,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那些吸进去的氧气,似乎永远不能和吸入的二氧化碳成正比。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老妈和邱暮,我忽然隐隐地觉得紧张,连握着筷子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我索性放下筷子,将手藏于桌下捏成拳头,视线在对面的两人之间穿棱。
“你说还是我说?”老妈慢条斯理地将碗推到一边,却不理会我,而只是先转头和邱暮商量。
略一沉吟,他下定了决心道,“阿姨,你说吧。”
“好吧,那我说了。”老妈调整了一下坐姿,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皱起眉,“甄甄,你放轻松点,别绷得那么紧。”
现在是怎样?他们俩就可以那么严肃地坐着,那叫我怎么放松地下来?我尝试着耸耸肩,却发现从颈部到肩都已经僵硬得像石头一般,连想小小地动一下也办不到。
“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急急催促。
“甄甄……”老妈对着我说话,眼光却向邱暮飘去,“你真的不觉得邱暮这个名字听来耳熟吗?”他们俩的眼神中都含着期待,仿佛我的答案至关重要。
邱暮。邱暮。
我在心里细细刻画它的笔划字形,在回忆中努力搜索,但仍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资料与人物。我想,我确实是不认识他的吧。刚想摇头,在看见他眸中闪过的那道受伤神情时,却又不确定了。
邱暮。邱陌。秋陌。
几个模糊的等号在心里跳转,渐渐在几个完全不相干的词汇间定住。心忽然狂跳,直直向嗓子眼蹦去。我在不可置信与半信半疑中徘徊不止,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觉得是一个错误。那一个人,原本已经离开很久很久的那个人,如今却鲜活地近在眼前,这又叫我怎样相信?委屈像奔腾的潮水,排山倒海地袭来,我甚至连还击都来不及就已经被打败。
为什么偏偏是我需要经受这样那样的打击?最可恶的是,当我已被推下悬崖,为什么还要让我再忍受一次垂直距离十万八千里的冲撞。我千万遍想要呐喊,却根本喊不出声,只能徒然地闭上嘴。
好累……疲惫感一涌而来,侵占了我所有的感观。我仿佛跟自己打了一场将近十年的仗,却仍是没有输嬴,所有的渴望盼望希望祈望愿望全都在岁月中消磨迨尽。如果说还有剩下什么,那便只是绝望,只有绝望。
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下来,泪水肆虐地将视线封住。透过了模糊的折射,我看见眼前那个男人的身影,但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就像每次做梦一样,我总是努力再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样子,但不论我用什么方法,都看不清。我只能无力地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离去,心里哀伤满溢。
秋陌啊秋陌,在那个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胡乱地用手抹着眼泪,我的眸已找不到集距,但仍执拗地向着他的方向瞪去。不,我不会承认他是我的秋陌。我的秋陌,已经在那一场空难中死去,然后永永远远住在我的心底。而面前的这个男人,他只是顶着秋陌的躯壳而已。
是的,仅此而已。
腾得一声站起身来,我不发一言直直向门外跑去,甚至捂起耳朵堵绝身后的一切喊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