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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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尊深受羞辱,她恨恨地道: ‘陆祈君,我好恨你!’这一掌甩去,陆祈君僵愣,内心的错愕大于颊边的疼痛。
她神情太悲愤,不似为搪塞他而信口说出,可没道理他做了如此卑劣之事,自个儿却一点记忆也无……
‘盼’‘滚出去!这辈子我不要再见到你!’无法听他再多说一字一句,她伸手推他。
‘盼儿,你当心别’不敢反抗,深怕她又动了胎气,被她推出外头,房门当着他的面重重关起。
‘盼儿,你把话清楚啊! ’‘走开!’怕伤到盼儿,陆祈君不敢强行破门而入,听着房内传来的啜泣,一声声揪扯心扉。
想啊,陆祈君!你究竟干过什么好事?!
盼儿比谁都要维护家人,尤其这辈子不曾对他扯过谎,总是用最纯净剔透的心对他,若无此事,断然不会扯谎陷他于不义,然而……若真做了,他岂会不知?
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记不起自个儿几时侵犯过她。
这一僵持,便是一夜。
她在房内哭累睡去,他被拒于门外,苦思一夜,也冻了一夜露水。
天微亮,他颓然靠坐门外,彻夜无眠。
婢女送来热水让她梳洗,见他被关在外头,掩嘴偷笑。 ‘少爷,您又上花楼,惹小姐生气了?’果然冤家、冤家,无冤不成一家呢!以前当兄妹也没见这两人吵嘴斗气,反倒是成了亲,才被赶出房门。
陆祈君面无表情,冷冷响应。 ‘我没上花楼。’说得像他成天上勾栏院寻欢似的!
‘那小姐为什么生您的气?’陆祈君不欲多说,起身暂避。
盼儿性情虽温驯,要真拗起来也拿她没法儿,她说不见他就是不见他,他要守在门外,她怕是一步也不会踏出等等!
恍如一道惊雷劈入脑海,他收住步子,回身抓住婢女的肩。 ‘你刚刚说什么?’婢女被吓着,微张着嘴一脸茫然。 ‘奴婢说错什么了吗?’‘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他惊吼。
没见过少爷这般失控,她吓得结巴。 ‘我、我问小姐为何生、生您的气……’‘不是!再之前呢?’不自觉加重了手劲,那一句话,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恐惧蔓延……‘您、您是不是……又上勾、勾、勾栏院,惹小姐……’勾栏院!
这三字劈得他茅塞顿开。
是了,是那一日,他喝得烂醉如泥,确实做了那荒唐事!原以为是青楼女子,便没再思及其它,如今想来……寒意遍及周身,他颓然松了手。
盼儿在那一日之后,大病了一场。
也是在那一日之后,避他如蛇蝎。
原来,床上那抹红渍,是她的处子证明,天!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夺她清白,玷辱了视他如兄,全心敬爱、信赖他的盼儿!
他一拳重重击向门廊梁柱。陆祈君,你还是人吗?!禽兽不如!
他浑然不觉疼痛,蹲下身,将脸埋进掌中。
处心积虑保护她十八年,千般思量、万般计较,为的是护她周全,一丁点痛都不舍得她生受,怕她疼、怕她哭、怕她受委屈……到头来,伤她最重的竟是他,这一伤,便毁了她一生。
他好该死!
少爷……在哭吗?
婢女被他激狂样儿吓着,赶紧退避。麻麻木木,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恍如自言地喃道: ‘我想起来了,盼儿。房内,静默无声。他不晓得她听见了没有,无知、无觉地等着。
许久、许久过后,她始终不予响应,他再度敔口。 ‘开门好吗?盼儿。’她不语。
‘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他毁掉了一名女子视如生命的贞洁,就是以死谢罪都偿不了他欠盼儿的。
‘你……走开……’房内有了动静,却是驱离他。
她心乱如麻,不晓得要怎么面对知晓真相后的他,至少此刻不能。
他闭了下眼: ‘这是你希望的吗?’她不想见他。
她说: ‘陆祈君,我好恨你!’她说: ‘滚出去,这辈子我不要再见到你!’她说的每一句话,字字椎心地扎在心口。
是啊,谁会想见一个禽兽般伤害她的人呢?
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又要如何乞求她的原谅?
‘如果……’他哽了声,无法喘息,心已痛得不知如何发声。 ‘这是你要的,我会。’他会成全她,今生永不出现在她眼前。
第七章
整整一月有余,陆盼君未曾再见过他。
头三天,她心里头纷乱,自个儿也避着,没出去用早膳,当爹娘的由婢女口中听了个大概,当是小两口吵嘴,也不以为意。这两人感情打小好得跟什么似的,没几日又会雨过天晴。
后来,七日过去,仍不见他,才从福爷爷口中得知,他出远门谈生意去了。
‘小两口还没和好呀?’不然怎么当丈夫的出远门,妻子会不晓得呢?
她答不上话来。
‘嘴上气他,一会儿不见又追着人问相公去了哪儿,这女人心啊’福伯取笑她。
半月后,他回来,她却依然见不到他。
清晨,一家人围了一桌吃早膳,独缺他。
夜里,总是忙得好晚、好晚,有时天将亮才回来,然后鸡啼破晓又急匆匆出门。所有能见到她的可能,全教他给避了开来。
真有那么忙吗?忙到连坐下来喘口气。与她说句话都不成?
他没再进两人新房,最后也是由下人口中得知,他是在成亲前睡的那间房过夜。
天候转凉,她替他裁了件保暖的袍子,怕他时时在外头奔波忙碌受了寒,却一直都没有机会拿给他。
到后来,当爹娘的发现事态不寻常,不得不出面关切……‘咳、咳咳!’书斋内传来几声剧咳,陆祈君压下胸口痛意,合上眼前账本,取来下一册。
毫笔欲落,眼前一阵昏暗,他用甩头,好一阵子过后,瞧清账册,强打起精神接续。
陆君遥在外头站了两个时辰,再也看不下去。上前抽去毫笔。 ‘你是嫌咱们陆氏家业不够庞大吗?’陆祈君瞧了眼,淡淡喊声: ‘爹。’又挑起架上另一支毫笔,神情无一丝变化。
‘如果我没记错,这支胎毛笔是盼儿送的吧。轻巧好使、毛量丰沛,墨渍饱满,你用了好些年了,换了别的,你用得惯吗?’陆祈君动作一顿,装着没听见,面无表情继续看帐。
陆君遥气闷。 ‘我就不信你真忙到连看妻子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祈儿,你在自戕吗?’明眼人一瞧,便知他根本是以几近自虐的方式耗损性命!
依这景况看来,再这么下去,陆家或许不出一年便会成为天下首富,而他也不出一年,必会耗尽精力,英年早逝!
他叹息,忧虑地问: ‘你与盼儿,究竟是怎么了?’不是都成了夫妻,还有什么事过不去呢?
当初盼儿恋上陆武、要嫁陆武、怀有陆武的骨肉,都不曾见他如此过,如今盼儿都已在他身边,为何他反倒胆怯退避了?
笔尖一顿,在纸间漾开一道墨色,他搁笔,仰眸直视父亲。 ‘我若说了,怕是用不着我自戕,你便会先杀了我。’这么严重?陆君遥皱眉。 ‘什么事?’‘我强要了盼儿。’‘祈儿,你这是’陆君遥一顿,气恼、却又不知从何骂起。他懂得这些年压抑下来,儿子心里头的苦闷,可那也不能不顾盼儿意愿呀!
‘都等了那么多年,现在也已是夫妻了,就不能再多等等吗,难怪盼儿……’‘不是婚后,是婚前。’他声音空泛。面无表情接续。 ‘她腹中孩儿,是我的。’陆君遥一愣。 ‘你说什么?’‘她腹中孩儿’‘陆祈君!’一把揪起他,陆君遥无法置信,咬牙怒瞪他。 ‘你再说一次!’‘是我。我强占她的身子,夺了她清白,令她珠胎暗结,再若无其事地娶她。盼儿善良,不可能说出实情’话未说完,陆君遥已一掌挥去。
这一掌,他没有留情,盛怒下使了全力,陆祈君跌退开来,直抵到墙面,一瞬间痛麻得甚至感觉不到痛。
可他唇角带着笑,低低地、低低地,麻木地笑着,话语无知觉地自嘴角逸出。 ‘无所谓,我得不到她的心,至少也得到她的人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无憾了。’‘陆、祈、君!’彻底被他不知悔改的言语激怒,陆君遥揪起他,一掌、一拳,毫不留情地击出,失了理智。 ‘盼儿视你如兄,全心敬爱啊!你怎么做得出来!’‘我若不这么做,她又怎么会是我的?当了十年的君子,只能看着她属于别人,够了!我不愿再蠢下去’‘衣冠禽兽!’最后一击,重重将他打飞出去。
桌子翻了,帐簿散落一地,书斋凌乱不堪。
他撑不住身子,趺坐在一片狼藉的地面,喘息着,神志昏暗。
眼前景物太模糊,腥红血水自嘴角涌出,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仍是不自觉地笑。 ‘呵……禽兽吗?’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他毁掉了一个女人的人生,他又如何还能心安理得拥有自己的人生?
陆君遥揪起他出了书斋,他不晓得父亲要做什么,麻木地任他去。
而后,陆君遥甩开他,指着不远处的练武场。
‘记不记得你九岁那年对我说过什么?你说不希罕仗着身分达到什么目的,要让盼儿、心甘情愿对我说,她要嫁你!这就是你所谓的、心甘情愿吗?陆祈君,你太让我失望了!’想起盼儿承受了什么,他既痛又怜,一腔怒火怎么也消不掉。
她知晓自己的身世,寄人篱下的小孤女,祈儿无论做什么,她除了忍受,又还能如何?
如此卑劣行径,他怎做得出来!他让他好失望、好痛心!
而自己,竟也与他一道压迫盼儿,强逼她嫁了夺她清白的人……‘陆祈君,我没有你这种儿子!’他在这个家,完全成了透明,一时之间,众叛亲离。
得知此事,已是数日之后。
娘送了安胎补膳过来,抚着她隆起的肚子,轻轻叹气。本是一段美满良缘,怎会弄至今日地步?
‘娘,你有事心烦?’既是她先起了头。孟心芽也就说了。 ‘盼儿,你会怨爹娘做了这决定,强要你嫁祈儿吗?’如今想来,盼儿当时必然有苦难诉,而他们还强要她嫁那个伤害了她的人……
‘怨?为何?’爹娘是为她着想呀。
‘祈儿已说出真相了。傻孩子,这事你怎不早讲,娘会为你作主的。’如今,父子决裂,她实在也无法再说什么,毕竟,这事受到最大伤害的是女人家。
爹娘知道了!
她顿时无措,呐呐无言。
孟心芽轻抚她肚腹,怎么也料不到,这里头竟是陆家骨血。 ‘委屈你了。祈儿做下这种事,连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他明明就不是那种强取豪夺的性子,怎会犯下这难以原谅之事……’陆盼君愈听愈不对,哥哥虽铸了错,也是醉后失足,不致难以谅解,娘的神情却太沉重、太亏欠。
‘哥哥是怎么说的?’‘他说……是他强要了你,得不到心。也要得到……’向来温良敦厚的儿子,怎会说出这种话,莫说夫婿,连她都难以置信。
‘胡说!’她惊跳起来。 ‘娘,你别听哥哥胡说,不是那样的……’‘盼儿?’‘是,孩子是他的,可他只是喝醉了,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不是有意要欺负我的。’她急欲说明,几度差点咬了舌。 ‘娘,哥哥是你生、你养的,他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他岂是那种人?’天!哥哥这么说,是存心要所有人都不谅解他吗?
‘呀!’孟心芽错愣了会儿,恍然大悟。
她是想过,祈儿本性并非如此,但若没这回事,他是怎么也不会信口雌黄,如今想来,他分明是存心不教自己好过。
僵持了月余,再听说爹爹狠狠教训了他一回,她再也管不得那些个矛盾别扭的心思,拎了裙摆急急往他房里去。
门不闭,窗未关,冷风透入,一阵寒凉。地缓步踏入,桌上摆着早凉透了的汤药,床内的他双眸紧闭,眉心深蹙,苍白面容不见一丝血色。
才多久不见,他竟把自己弄成这德行……酸意泛上鼻骨,模糊了眼眸,陆盼君捂着嘴,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会啜泣出声。
他曾说过,伤了她的人,会要他拿命来抵,可她没想到,纵使那人是自己,他也不打算善待!
他用这样的自我折磨,在偿还她所承受的,她受一分苦,他便要自己百倍来偿……好笨!哥哥真的好笨!他让自己众叛亲离,却将她保护在所有人全心的护卫当中励,全身而退一一不留神,啜泣声自掌缝中逸出,惊醒了他。
空泛的眼凝聚光亮,瞧清了她。怔愣着。
‘陆祈君,你是笨蛋吗?为何不跟爹解释清楚?’解不解释,有差别吗?无论是否蓄意,他毁了盼儿是事实。
她嘴上斥骂,指掌却好轻,好谨慎地抚触他脸上、身上的伤,心疼得想哭。
‘痛吗?’‘不痛。’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心底的痛更甚百倍,无一刻饶过他。
一开口,便是一阵剧咳,咳得身子都震动了,她手忙脚乱拍抚,绢子拭出一丝血红。
她大惊失色。 ‘哥哥别动,我去请大夫’细腕教人握住,她走不得,回身对上他迷惘的脸容。
‘我不懂’她看起来,似是极着急,心疼难受。
不该是这样的,她说过,她恨他。
思及此,眸光一黯,松了手。
这句话,日日剜心,无一刻忘怀。
‘你以为……你这样能改变什么?拿一条命抵我,就补偿了你的无心之过吗?那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这一生谁让我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