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郎入瓮-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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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王世子被听风楼的影卫击成重伤,但终于还是被他逃了,自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英多罗红英的伤很重。
那一刀深及腑脏,几乎要了他的命。
调动了宫中所有医术高超的大夫,可达密哲元朗看到的全是一张张无奈和沉默的表情。
一个月里,反反复覆的伤势让朝野内外的气氛也随之变化着。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明鸠王就要不治了。
“达密哲元慎,我哥要是有个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温婉的如妃跳着脚指着他的寝殿破口大骂,一边哭一边叫,仪态尽失。
“他也很难过了,元慎是受人控制,并不是故意的。”
紧随其后而来的皇帝陛下一脸苦恼地劝解。
“你怎么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从来不给我哥好脸色,一心一意跟他对着干……他一定是巴不得我哥早点死……呜……”哭得双眼红肿的英多罗宛如尖声哭骂,让声音随着风清晰地钻进紧闭的房门里。
“别闹了……有时间还是去看看红英吧……”达密哲元朗只能不住地叹气。
“还看什么!都只有出气没进气的了。”
哽咽一声,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我只有哥哥一个了,偏偏他喜欢的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呆子。”
紧攥着双手,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天青色的帐顶。
他快死了,就快死了。
哭骂声渐渐消失。
闭上眼睛,鼻间似乎传来那淡淡的紫蘅花的香气。
“我一定会娶你的,再过几年,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而且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个!”耳边似乎传来属于孩童时的清亮声音,很遥远的事了,却又是那么清晰。
紫色的花瓣,飘动的流苏状花芯,还有那漫天飞舞将空气染成淡淡金色的花粉。
还有,在那金色的光晕中盈盈笑语的少年。
“我的名字……英多罗……红英……”心脏突然一阵紧缩,巨大的沉痛感让达密哲元慎几乎无法呼吸。
猛地从床上跃起,达密哲元慎跌跌撞撞地冲出紧闭的房门。
为什么会忘记呢?所订的誓约,从很久的以前就有了牵绊了啊!眼前一片模糊,本以为早就干涸的眼眶里源源不绝地落着又咸又涩的液体。
“可恶!英多罗红英,别想就这么离开我!”受到惊吓的人们纷纷闪避,让那面目狰狞却一脸泪痕的年轻亲王从他们的眼前冲过。
这真是难得,从来没有人见过明翔王达密哲元慎流过泪。
原来,这无泪的男人也是有会流泪的时候吗?空无一人的素朴床铺,折迭得齐齐整整的棉被和安安静静横放在床头的羽枕,透露着冷清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丝人住过的温暖气息。
怔怔地站在床前,盯着那张前一天还应该躺着一个人的大床,达密哲元慎的脑中一片空白。
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待了许久,刚刚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的另外两个人,正用一种有些怪异的表情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去理会刚刚如一团火一样扑进来的男人。
“他走了?”
“彻底灰心了,所以才选择离开的吧。”
“那么看来之前他那么重的伤势有可能只是个障眼法?”
“谁会知道?你哥哥的想法永远都没有人可以猜透。”
“你说他有可能去哪儿呢?”
“不知道。只是希望他在外面散散心之后,能有一天再回来。”
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怨的美丽双瞳斜斜地看着放在枕头上那只玉叶金冠和方方正正的王印,“若少了他,朕还真是会头疼啊……”
一阵风吹过,房后的那株高大的紫蘅花树响起了沙沙的声音,紫色的花瓣和金色的花粉飘飘扬扬地落了一地。
浓浓的甜香从敞开的窗口飘了进来。
“我一定会娶你的,再过几年,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而且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个!”清脆的声音如魔咒般在耳边回荡。
哀叫着,达密哲元慎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双手不住地在自己的头上敲打。
“我一定会娶你的……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个!”
第九章
“呜……酸秀才……你又欺侮人!我要告诉老大去!”一脸懊恼模样的青年抱着自己心爱的黑色披风,睁着一双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怨怒地瞪着面前悠闲自在嗑着瓜子的人。
“啧啧,老三,说话的时候请注意你的身份。”
眯起细长的凤目,五官清秀的青年将瓜子壳吐了一地,“我是你的二哥,说话不要这么没大没小,没规没矩。”
“我才不要你这样没血没泪的二哥!”有着小鹿一样可爱双眸的青年叫着,“只会欺侮人,从来不做什么正经事的你算得上什么二哥!”
“哦?那你砍断我房前的竹子是怎么回事?只是扯了你这件没有半点品味的破衣服我已经是够宽大的了。”
青年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还留着一丝稚嫩气息的脸,后者在他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
“那再请你告诉我,你所谓的正经事又是什么事?”
“呃……”青年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小巧的五官扭在了一起。
“小英武,说话啊?”清冷的话音里,一抹淡淡的微笑浮上了嘴角。
大事不妙。
警钟在英武的脑中尖利地响起,只要二哥一露出这种笑容,那一定就是有人要倒大楣的意思……
“怎么不说话?”青年的凤眼向上挑起,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我最擅长的就是让人说话,而且说的都会是实话……”
“啊!”英武叫了一声,虽然平素温和无害,但他的这位二哥一旦认真起来,是连老大都会畏惧的恐怖啊!就说读书人最坏了,为什么当年老大还会让他入伙啊。
“我们……我们是强盗啊,当强盗的当然、当然、当然就是要去劫富济贫……”从小梦想可以效仿侠义道,却被当家的老大和老二严厉控制着,一再被下面的兄弟撩掇的英武终于说出了压抑已久的心声。
“哟,我说是什么,原来是这个啊。”
青年打了个哈欠,用手在嘴上轻轻拍了拍,随后伸了个懒腰,“我是没兴趣的。不过你若想去,我也不会拦着你。”
“真的?”英武亮晶晶的眸王畏顿时满是光彩。
“二哥,你不会拦着我?”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做什么老是管着你?你又不是我儿子。”
吐出尖利的嘲讽,青年拿起桌上的毛笔,沾饱了浓墨,秀挺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唉,为什么这边的竹枝总是画不直呢?”躲在门外偷听的众人们心头掠过一阵狂喜。
啊,二当家终于松口了!那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重操旧业,可以做无本的买卖,再也不用拿惯刀枪的双手去提锄头,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再也不用只吃青菜糙米,再也不用每夜与右手相伴……三头目,我们感谢你!只是没等他们感动完,在英武兴冲冲去拉门的那一刻。
怪腔怪调的声音从他们清秀却又恶毒的二头目口中飘了出来。
“听说老大向白家的求婚不怎么顺利。”
咦?去拉门的手停顿了一下。
“被狠狠拒绝的老大应该正在火头上。如果你不想刚刚烧了人家十几家店铺的老大发更大的脾气,我劝你最好安份一点。”
什么?红润的双唇不甘心地垮了下来。
“虽然是强盗,看来老大对真正去做强盗还是有相当的抗拒心啊。”
终于将竹子画好,青年左瞧右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个,如果二哥不去说……”内心挣扎着,英武将希望投注在了看起来不怎么牢固的青年身上。
“如果老大发起火来……”青年摸着下巴,脸上浮起一丝诡笑,“一定有趣得紧……啊,好久没见过他发脾气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怎么样,英武,努力地去劫道吧,当是这久无趣事的强盗窝里可以助兴的事件,让寨里的弟兄多多松动筋骨好了!”
天啦,这不是要人命!想到一头红发的大头目发起火来的恐怖样子,偷听着的众人一起发出了哀鸣。
不要了,就算一辈子面对黄土,就算一辈子只能与右手相伴,他们也不愿意直面大头目那无以伦比的恐怖啊!
咬着唇呜咽了一声,英武扯直了嗓子叫了一声:“沈红音,你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绝对,绝对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眼含着热泪,身材魁梧,衣衫破旧的大汉们一齐重重点头。
沈红音微笑着点了点头,柔声说道:“那么是东西的英武,请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带上门。还有,你跟外面那些胆子大到可以偷听我的话的家伙们说一声,如果他们今天晚饭前不把山腰的十陇地翻好,我会让他们接下来十天都下不了床。”
门外立刻响起一片哀嚎。
沈红音,你真的、真的不是个好东西!唉……看着面前碧绿色的液体,沈红音清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惆怅,举起的杯子又轻轻放了回去。
“怎么了?你不是最爱这上好的竹叶青的吗?”身着白衣的绝色少女将自己面前的酥饼推了过去,“不然先吃些点心吧。在山上粗茶淡饭的,都没有什么适口的东西可以吃。一会儿我叫厨子给你做些小菜来。”
“其实那些粗茶淡饭味道也不错,以前我跟着阿朗东躲西藏的时候,吃的东西比那些差多了。”
大约是想起了许久以前的记忆,沈红音的嘴角翘了起来,“那个时候我们还为了抢一盘腌青菜而大打出手呢。”
“真的?”手指抖了一下,少女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手缩回衣袖里。
“是。”
沈红音并没有发现,他只是望着窗外枝繁叶茂的高大树叶静静发呆。
虽然不如紫蘅花那般浓香,但那紫色的合欢也一样有着美丽的娇嫩花办和从花芯垂下,随风摇曳的紫色流苏。
暖洋洋的午后,手持着一杯清茶,沈红音倚在窗口,静静地看着窗前的合欢树,体会着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
“为什么不回去?”沈红音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身边蛾眉轻蹙显得有些难过的少女。
“凤影,你说什么?”
“我说,您既然放不下那些过往,为什么不回去呢?”凤影咬着下唇,心里满是不甘,“躲在这畏当个强盗头子,你就想这样过一辈子吗?”
眉尾挑了挑,沈红音露出他惯有的不明意义的笑容:“你对我现在的身份有什么不满吗?还是说,让一个强盗头子领导听风楼会让你们觉得丢脸?”
“当然不是!”凤影抬起头,脸上愤愤,“只是我们的尊主太过消沉,已经让我们这些下属快要忍无可忍了。”
“忍无可忍那便无需再忍。”
沈红音伸出手指玩弄着垂在前额的长发,悠然地开口,“我三年前就跟你们说过,想去想留,都随便你们,我并不会因为你们是听风楼的人而对你们有何约束。”
“真是的,你明明知道我们都不可能离开你。”凤影嘟起小嘴来。
“我们凤影现在是越大越漂亮了。”
呵呵一笑,沈红音伸手捏了捏凤影柔嫩的脸颊。
“真不知道哪个家伙有这个福气可以娶你当老婆。”
“有你在,我哪有可能嫁出去哦。”
凤影叹了一口气,脸上却没有半点惋惜的意思。
“二年前看上羽真,你却不许我出手。”
“因为羽真不是你的,他心有所属,你抢也抢不到,我是不想让我心爱的属下对自己的魅力丧失信心啊。”
沈红音笑着把茶杯放回桌上。
“今年羽真来提亲,你却又不许我同意。”
“那是因为他不是为自己提亲啊,我才不想让我能干的属下去配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白痴小呆瓜。”
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沈红音“噗”地笑出声来,眼中盈满宠溺,“那个小呆瓜要是真娶了你,我怕强盗窝很快就会散架,那我岂不是连栖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这次为什么要我答应那边的亲事?”凤影这次是真地有些烦恼,“虽然那家伙听来不错,可是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把他送给我。”
笑意凝结在沈红音的眼中,语气也变得有些冷了:“你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不是!怎么会又怎么敢?凤影苦笑着摇头。
“何苦再去试探,他的一举一动你不是都一清二楚?”凤影如翦双瞳盈盈地看着他,“回去吧。尊主,你的心从没有一刻离开过那里。他三年没有笑过,没有碰过任何人,您还在等什么呢?”沉默了许久,沈红音抬起头看着窗外。
一阵风儿吹过,撩起他额前的长发。
“不是不想……只是……有些害怕……”
“尊主。”
凤影握着沈红音微凉的双手,“我,已经不想再看到三年前你心如死灰的样子。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可以放弃,这是您教我们的。你有属下,有兄弟,有朋友,可是缺少一个爱人。既然你放不下,那就再去把他抢回来啊。我在想,他一定也在等着你回去把他抢走吧。”
鼻子发酸,眼中的热意无法控制地涌上来,“不要再自虐虐人,早点幸福,只有你找回了幸福,我们才可能有幸福。”
早些让人死心,也才能早些让人解脱吧。
热乎乎的水滴在手背上,像灼伤了一样让人感到疼痛。
沈红音将手抽回,微垂下了眼帘。
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几不可闻的叹息随风飘散。
展开细竹管中藏着的薄棉,另一只手将白鸽从窗口放出,看着上面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