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凤来仪(上下)-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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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立时倒抽一口气,尚未平复,那魁梧的男人又甩出一个更令人吃惊的消息,道:“留下来的人是凤家的长女凤少寒!但你们肯定不知道!凤少寒其实根本不是女子,而是一个男子!”
那话一出,茶寮顿时如炸开了锅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议论声、调笑声、说笑声混杂成一片。那魁梧的男人扯开了嗓子继续道:“静静!听我说听我说!还有更惊人的在后面!”
“昨天下午,所有的朝臣都跪在天子的宫殿前,跪了足足几个时辰啊!为的什么?!因为凤少寒媚惑天子!有那句话听过没有!‘国之将亡,妖孽横行’!这个凤少寒,被易丞相那夜去皇上书房议论朝事的时候撞着了他媚惑皇上的场面!那真是说有多淫靡便有多淫靡!呸!他还要不要脸啊!一个男人去用美色勾引男人!真是比女人还下贱!”
我的手一抖,筷子掉落在地上……眼里火烧一样的灼痛,整个身体丝毫不受控制地不断微微颤抖着,脑袋顿时空白一片,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倒流了一样,全身都几乎要痉挛起来了,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呼吸……
心口的地方像受了千万记重锤似的,打得我要粉碎了。
那魁梧的男人继续大声道:“所以啊,朝臣都觉得这个人是个亡国的妖人,于是跪在皇上宫殿前,要皇上斩了他!啧啧,皇上居然还犹豫了好久!这个妖人真是厉害,不知道将皇上迷到了什么样子!出了这种事情,那妖人就跑了,现在京城里都四散了兵将要拿他!对了!听说凤少寒这妖人貌若天仙,比女人还要漂亮!”
最后这句那男人说得异常的兴奋,舔了舔厚唇,语气里是十分不堪,是乡里男人常有的那种说诨笑话时的猥亵,他啧啧了两声,“京城里的人都说他是什么惊为天人!不知道上起来如何?身体肯定让人食髓知味,嘿嘿!将后宫那么多女人的皇上都要迷得神魂颠倒了!”
话音刚落,茶寮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颤颤地仰头去看宣慕,在宣慕眸子里的我脸色苍白得不像一个活人,唇上几乎都褪去了血色……我紧紧握住杯子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不满的茶水被晃得四溅。
宣慕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他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被我按住。
我用尽力气才将头轻轻地摇了摇。明明是喝了茶水的喉咙却异常干涸,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对宣慕低低道:“……是非之地……快……点离开……”
说完,我也没看宣慕的神情,径自恍恍惚惚的站起来,脚步虚浮的往前跨了一步。
怎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才跨了一步,膝盖一弯便要栽倒在地,旁边那个魁梧的男人自然而然地扶了我一把,笑起来道:“这位小兄弟,走路小心点啊。”
我漠然地抬头去看了看他,那魁梧的男人并没有恶意,只是对我笑了笑。我低低地道了声谢,便步步困难地迈出了茶寮。
茫然地走到林子里,茶寮的热闹我已经听不见了,失神地站了好一会,忽然有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我。
“怎么会这样……”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破碎在林子的风声中,淡淡地不知道在问着谁。也许是问苍天,也许是问身后与我感同身受、受着这份锥心刺骨的宣慕。
“怎么会这样……”
久久得不到应答,我再次问了一句。
其实我并不期望会得到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回答。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的真相会永远被人曲解。
为了那人,用了二十四年的时间去爱,去为他设想,忍下了自己的委屈,也忍下了自己的哀愁和痛苦,只一心一意地帮着他,到头来,一朝梦醒,还是成了野史上遗臭万年的人。
实在可悲,也实在可笑之极。
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我心里怦然受了重击似的,喷出一口血。鲜血落在林子的地上,染红了地上的落叶,那败退的枯黄上立刻出现了刺目的、不合时宜的嫣红。
我整个人晃了晃,身后的宣慕已经不能支撑住我的身体了,我用手撑住树干,艰难地转头去看宣慕。他的脸色死白,完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甚至连手和脚,都不知道要如何安置,想上来搀扶住我,却又仿佛怕上前一步便会逼得我退后一步。
我眼里的景色开始旋转,脚底的大地是在不断塌陷的。全身都觉得如处于寒冬里一样冰冷之极,连呼吸都几乎不会了,心里闷得如压了一座泰山,右手便不禁抚着心口,想顺顺气,告诉宣慕我没有事,怎么知道无力的手指才碰上胸口,又是一阵昏眩,喉中的血已经来不及咽回去,再吐出一口血。
然后一切都很混乱。宣慕冲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抱着我,在我耳边不断喊着些什么,我却完全没有能力再听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宣慕简直生不如死。
因我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
睡着的时候,无数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在指责我妖言惑君、美色败国,那声音如一把把的锥子与尖刀,从心口直直插进我的身体中,躲避不开,明明没有流一滴血,却总觉得自己身体早已千疮百孔、血肉模糊了。
身上更是时冷时热,冷的时候如身在冰窖,热的时候又如身在火场,很多人开心的笑起来,大声说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有时好不容易从梦魇里挣扎醒来,总看到宣慕憔悴的模样,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问他是怎么了,他只摇头不回答,只一句句的说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在你身边……求求你不要离开我……”的话。字里行间,都是泣血的剧痛。
傻瓜,我就在这里,怎么会离开你?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你了么……
我对着宣慕很努力的笑起来,并轻轻地告诉他。看到他眼里的闪烁,和嘴边的颤抖,我艰难地抬手去抚摸着他的脸,感受他憔悴的脸颊边扎手的须子。
在这几天里,很多本来不应该给的、也不能给的承诺都糊里糊涂的给了,一句句的对宣慕说了,一个个字的让宣慕听清楚了。
很多承诺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的。
可当看到你身边的人如此痛苦的时候,一时便心软了,所以再不能兑现的承诺都不自觉地说了出来,想换他一个微笑,一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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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很多事,总觉得是无能为力的,绝路便是绝路了。
这世间如此多的山重水复,难道真就也有那么多的柳暗花明?
承诺也如此,无力承担负荷,勉强也不能兑现。
我想,这才是为什么这个世间,有那么多无法兑现的承诺,和那么多的负心人与伤心人。
这几天一直在发着高烧。宣慕不敢将我带进城去找名医,只因现在所有的地方都在通缉我凤少寒这个媚惑君主的妖人。
满朝的文武,都力劝那人将我杀了。
民间更是对凤少寒这个人鄙视之极。
那个人,为了自己明君之位,和朝野臣民的信任,已经下了旨,要将我擒回京城,然后立即执行死刑,以绝攸攸之口。
所以,宣慕不敢将我送到城中求医。只能找了几个乡间的大夫看病,可乡间的大夫,又有几个是医术高明的呢?即便碰到个医术好的,未必就不会将我们出卖给官兵。
追兵穷追不舍,我们这几日一直走走停停。
我情况好的时候或者撞着了追兵的时候,宣慕便带着我边躲藏边离开,我实在不能再奔波的时候,便借住民家或在山中破庙里呆上一夜,任凭风吹雨打,果真是如我所想的颠沛流离,实在苦不堪言,个中辛楚,不说也罢。
其实那天茶寮中的那个男人说的话已经不算太难听的了。
这几天一路的走下来,什么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
不堪的、猥亵的、鄙视的、嘲讽的话,男宠、小官、不要脸、下贱、妖孽、罪人、狐狸精,这些都不断地听进我的耳朵中,几乎是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在这么的骂着凤少寒,嘲讽着凤少寒,唾骂着这个妖孽。
我成了个罪人。凤少寒这个千古的罪人被民间不断的神化,比如妖孽转生,专来灭我鼎盛的皇朝;又如十一年前已经死在刑场,心有不甘,还魂报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几天里,流言甚至还出现了宣慕。说凤少寒杀了岳安小王爷的王妃,将小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带着他畏罪潜逃。
众口铄金的威力,我今日算是知道了。
我睡着的时候受梦里的唾骂,醒着的时候受世间的唾骂,高热不退,很多时候早分不清某时某刻是梦是醒,是真是假了。
昨日晚上,官兵来搜村子,宣慕不得不趁着夜色带我离开。
清晨醒来的时候,宣慕正带着我骑马继续往南。
见我醒了,他握住我的手,放慢了速度,低头看我,那眼眸里竟是意外的、多日不见的平和宁静,他喃喃道:“少寒,想去江南么……”
看他这样,我安心不少。口中火烧似的难受,头也痛得很,不能多想,于是点点头。
忽然听到一阵水声,宣慕停了马,将我带了下来。原来昨夜逃跑,竟朝着东行了好些路,现在来到了一个海崖边。
正是日出时分,可苍天迷蒙一片灰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压在天上。
崖下二十多米便是翻滚着一个个巨浪的海洋,从崖上一路往过去,墨蓝的海水与灰沉的天空连成一片,无尽头,真正的水天一色。
那一个个海浪翻腾着,怒吼着拍在崖石上,仿佛宣誓着自己的强大,迅猛的速度激起层层的水汽,浪花四溅,我定定地看着崖下恶狠狠的冲打岩石的海浪,那强暴与羁桀不驯的巨浪似乎昭告着我有多么的不堪与渺小。
直到软弱无力的身体无法支撑,几乎一头栽进崖下的时候,宣慕才慌张地回神过来,让我坐下,然后他坐在我旁边,握住我的手,忽然轻轻地喟叹一口气道:
“好宏伟的景象……当初在宫中,自以为便是天下,怎知原来还有这般景象,以前,不过都是坐井观天的……”
“嗯。”我应了一声,又想睡过去。
宣慕轻轻摇了摇我,道:“少寒,不要睡……你已经睡了一夜了……来……陪我说说话……”说着的时候,有灼热的水滴落在我的脸上,他声音里的哭腔很是明显。
我勉强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宣慕看了我片刻,将目光投向远方,仿佛想起什么美妙的光景般绽开一抹微笑,那声音既悠远又咫尺,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
“少寒,你记得你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么?”他喃喃道。
“……什么时候?是你要我跟你去南巡时么……?”我淡淡地问,配合着他说话。
“……不是,是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宣慕忽然看着我笑起来,将我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又俯身在我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不知道是我额头实在灼热,还是宣慕的唇冰冷,那个吻,我觉得有些冰凉,很是舒服。
宣慕将我整个人都搂进了怀中,我听着他的心跳,也静静地听他说话。
“以前,我很早很早便一直看着你了。你是凤少寒,在太子的身边。那么漂亮,那么飒爽,我还不知道你真就是男儿身,我常常想,怎么世间有你这样的女子,能美丽如斯,却又英俊得如男子一样……像一阵风,有时是三月的和暖春风,有时是七月的清凉之风,有时是十月吹黄了叶子的秋风,有时又是寒冬里凛冽的强风,那么奇妙的一个人……我喜欢看你笑,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真诚,一点也不虚伪,和我平时看到的皇亲贵族那虚假的笑容完全不同……那时候我小,看到你的笑,只觉得很温暖。”
听他这么说,真觉得他是个痴儿了,我不禁笑起来,看到我笑,宣慕也笑了。
他继续道:“可一直找不机会和你说话,因你一直在他的身边,形影不离……他霸占了你所有的心思……后来,你十二岁那年,皇上举办猎赛,你陪着他到林子里打猎。那身的英姿,又有何人能及……我虽然小你一岁,却也能打些小动物了……那天正是春天,我看到雁,便拉满了弓,要射它一只下来,正放了箭,便看到旁边也放了箭,将我的箭生生击了下来,我怒然回头,正看到你在对我微笑。那是你第一次对我笑啊。你对我说第一句话便是‘六皇子,可曾听过: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故人……’”
“……不记得了……”我想了想,头又痛起来,便闭目养神,惋惜地道,这么美丽的回忆,竟因年代的久远与当初的不上心而忘记了。
“我知道你不记得……”宣慕的声音全是笑意。
“因为那次,我还未来得及回你的话,或许你也不要我的回话,太子来了……你立刻调转马头,与他一起奔入了林子的深处……”
“再后来,我以为你……去了……”他顿一顿,将‘死’字换成‘去’字。
“我便常常地看着雁,春天的时候,总想起你的那句话:凭君莫射南来雁,恐有家书寄故人。我很傻的,我是抱着期望,我想,会不会哪只大雁身上,带着你的消息?”
“傻子……”我笑着睁开眼睛,沉吟片刻道:
“在京城,秋天雁便南下,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