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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红袖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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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冷酷的声音如电,霎时穿过他的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聂飒,你最好熟记这一点。”那是关司鹏!是关司鹏教他的首项生存法则!
聂飒的眸光转而斜睨窗外已明的苍穹,转瞬间,温度已降若玄冰。
不!不能犹豫、不能踌躇,更不能心软!
箭在弦上,拦不住了;更何况,他曾对自己说过不下千遍——这场战争,是他的选择,是这辈子绝不后悔的选择。
关司鹏的命、绝天门门主之位已尽握掌中,多年来处心积虑的唯一所愿,说复仇也好,说野心也可,总之,没有任何人可以破坏。
没有任何人——即便是,他自己!

第六章

十月初七,绝天门赤枭堂——一个平日让人望之生畏的可怕地方,却是张灯结彩,炮竹声此起彼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得就像市集。
这,当然是有理由的。因为赤枭堂的少主——樊至刚终于找回他失踪好些日子的未婚妻,淮北罗家的大小姐,罗绯衣。
新郎新娘拜了堂后,就是场面盛大的喜宴,一切出奇地顺利,献筹交错、笑声贺语连绵不绝,连樊汝胤都快被这欢欣的气氛冲晕了脑儿。
就在一切即将大功告成之际……
一群人脚步匆忙地跑上前来,成员是各方贵宾的仆众部属。其中,赤枭堂的率先开口。“枭主,属下在库房前点收各方来的贺礼,竟然……竟然发现有个女人倒在箱里,叫也叫不醒。”
“女人?,哈哈哈哈哈!”樊汝胤还没说话,新郎棺樊至刚倒抬起迷蒙醉眼,朗声大笑。“今天才娶大老婆,就已经有人替我准备好小妾啦?这礼,够特别!我喜欢!”
“刚儿,你失言了。”樊汝胤不悦地对他瞥了一眼,随即又转向那位发言的部属。“这件小事犯不着现在说,可让诸位贵宾笑话了。”
“可是,枭主……”他顿了顿,却知道尽管头皮发麻也得说下去。“听罗家送礼来的家仆说,那是他们家小姐,也就是……也就是咱们赤枭堂的少夫人。”
“什么?罗绯衣?”樊汝胤身子自座位弹起,震慑万分。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场面立时从热闹陷入诡异的静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樊汝胤这儿集中。
打破紧张局面的,是个清越的声音,那是青鸥堂堂主练如滟。“樊堂主,咱们一块儿到大厅谈谈吧,连同两个……罗绯衣!”最后三字落下的同时,她英锐的目光亦扫向了樊汝胤。
樊汝胤被练如滟这么一瞪,心下竟觉得虚浮了起来,这练如滟年纪虽轻,但沉静如钢的气质,连他这个在武林数十载的老江湖都见之凛然。“既然练堂主这么说,那么,就请各位移驾大厅吧!”
至于聂飒,始终未发言,甚至,连目光也从没自手上的酒盏移开过;最后还气定神闲地慢啜了口好酒,才离开座位。
※ ※ ※
大厅之上,樊汝胤坐正中主位,为客的练如滟及聂飒则就座于下。
没多久,昏迷中的罗绯衣被一群人半搀半扶地带到大厅,而后像卸货一样随意放在厅中央。
“她是我们家的绯衣小姐。没错。”罗家家仆不敢靠近这素来邪门儿的大小姐,隔得大老远指认道。
“嗯。”练如滟点点头,手一指,向着被人带出、依旧覆着喜帕的新娘,继续询问。“那她呢?今天,不是你们罗家小姐出阁的日子么?”
“大小姐前一次出嫁失踪后,就再没回过罗家;这次婚礼,是樊老爷这边差人通知的,我家老爷这才派咱们送些薄礼,祝贺大小姐终于回来完婚。”
“嗯。”练如滟还是沉稳地点点头,未置任何评论,心底自有计较。
“是谁派你来的?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这时,新郎倌樊至刚却抢了几步,一把揪住家仆的襟口,语出凶狠威胁。“你说她是罗绯衣,凭证在哪里?没有凭证就不要乱放话!”
“刚儿,你放手。”樊汝胤见儿子如此冲动,连忙喝阻,转头又问自己的部属。“这位姑娘是在哪儿发现的?”
“呢……”他微低着头,好半晌才困难地开口回答:“是在玄鹰堂送来的贺礼里。”
“哦?”樊汝胤挑高了眉,将视线转投在聂飒身上。
“我不清楚她怎么会在礼箱里。”唇边浮起冷冷一笑,聂飒淡淡地说。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罗绯衣是你劫走的,对不对?”聂飒的话才说完,樊至刚立刻跳了出来,指着聂飒就是一阵狂哮;黄汤下肚后,双眼胀得通红,更显得凶狠。
“刚儿!”话已经说到尽头,樊汝胤是来不及阻止了,心底自是有些气折,面子上却仍需挺撑着。“你们全都下去吧,这里我们几位堂主自会商量。”
就在众人纷纷离殿、场面纷乱的同时,一道身形骤起,迅若电驰雷掣,旋即归回原处——原本卧倒在厅中央的罗绯衣,此刻则被聂飒搂在怀里!
“聂飒,你……”练如滟不解地看着聂飒,英秀的眉微微一蹙。
聂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饱含深意的锐利目光,紧紧锁住樊汝胤的眼,突然,他笑了,俊容却因此更显沉冷。
“聂小子,你笑什么?”既然厅中只剩这几人,樊至刚也就不客气了。
“我笑有人机关算尽,反倒将了自己的军。”他摊开右手,里头躺着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下了迷药不放心,现在还要置她于死地么?”
练如滟只消一眼,便了然于胸。赤枭银针索命魂,那东西虽细小,但能杀人于顷刻,且人骨不见痕,是樊汝胤的独门绝活儿。
“杀她,是想灭口么?”她瞅了樊汝胤一眼,身子同时翩然跃起,出手掀了新娘的喜帕。
只见那方绣着写凤的红色帕子缓缓飘下——自那张脸孔,虽具沉鱼落雁之姿,却与聂飒怀中的罗绯衣截然不同。
“你是谁?”她直接盘问。
“我……我是罗……罗……”原本就已经心颤不已,如今突然见了光,被人直接审问,那新娘吓得根本说不出话。
“练如滟,这里是赤枭堂,不是总殿,犯不着拿你青鸥堂主的气势压人。”
“刚儿,你给我下去!”
“爹,为什么?”樊至刚自认没错,依旧大声嚷嚷。“依孩儿看,根本是练如滟和聂飒这对师姐弟联手陷害咱们!”
聂飒依旧微微扬着冷薄的唇,没有加入辩论,樊汝胤这一局,算是完完全全败了。
“这针若真要了罗绯衣的命,可就死无对证了。”对于樊至刚的挑衅,练如滟亦不在意,径自向樊汝胤撂下先礼后兵的预告。“看来,要查罗绯衣这件事,青鸥堂势必不轻松了,日后若有得罪之处,如滟在这里先请樊叔原谅了。”
※ ※ ※
“啊!不对!我中计了!”
当客人散尽、聂飒离开、罗绯衣被练如滟送返罗家,赤袅堂这才重归平静。此时此刻,樊汝胤细思今儿个发生的种种,乍然发现自己上了聂飒的恶当。
没错,是聂飒!
这场连环计的主谋者,不会是别人,肯定是他——聂飒,不会错的!
是聂飒把他逼到不得不用假婚札来平息谣言的绝境,又在婚宴即将结束、如意算盘近乎圆满之际,赫然在众人面前以骚动的方式亮出罗绯衣,乱了场面,也乱了他的心思。
安排这场婚礼的用意是为了平息谣言,自然希望弄假成真,所以,当真正的罗绯衣突然出现、而练如滟一心要查新娘真伪时,他的第一直觉即是要除去真正的罗绯衣。
他一心念着新娘真假的问题,整个局势也朝着这个方向走,完全没想到这会是聂飒的计中计;聂飒早就设好了陷阱,等他自个儿往里跳。
如今,举行这场婚礼的初衷,势必被青鸥解释成“嫁祸玄鹰”。不管之前的流言与事实究竟如何,发银针要杀罗绯衣的,是他;这个动作,无疑使“赤枭嫁祸玄鹰”的流言得到具体确认。
是聂飒让他亲手将自己推人圈套,而且有口难辩。有冤难申。
他,如何能解释“发针”是被设计后的举措?有谁会相信这个没有思路可循的理由——冲动?
“今天,总算见识到你的可怕了,聂飒。”樊汝胤哺哺地说,表情凝重。
夜沉得很,这种静谧,竟让向来沉稳的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谋略深远,其实并不可怕,真正让人打从心底寒起来的,是能将人性摸得通透又配合局势、运用自如的,就像——聂飒!
※ ※ ※
老天,对她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
罗绯衣静静倚着窗根,半个身子曝在透窗的夕晖下,就这么沉思着……
还记得,当她神智清醒后,发现自己躺在十多年来熟悉的房间里,心底的诧讶涨得有多满。
“我怎么会在这儿?”四周没半个人,和过去十一年的情况相同,但——她不是该在聂飒那儿么?
难不成……劫轿、进谷、出谷都是梦里的场景?他,只是梦中的一个有名字的幻影?
接下来的日子,确确实实和记忆中的相同。这园子里、永远只有她一人,每到用餐时间,饭菜会放在矮墙上方,等她用过膳后,才放回让仆役取走。
这儿,就是她居住的地方;独对无人,则是她熟悉的生活。
只是——为什么现在的她,却对同景同境感到微微的悲凉?是她,变了么?
“天色渐暗了,点上烛火会亮些。”
低沉的声音从门外穿了进来,原本正自思忖的罗绯衣墓地一震,神为之撼。
屏息、凝定、侧头、顾盼……
会是他么?
从门外传来声响,到木门终于“波扎”打开、脚步跨过门槛、斯人出现在她面前,时间仿佛过了好久好久……
是他!
确实是他,聂飒。
两相对,一时怔然,半晌无语,直到她清和的嗓音落下了迹。“你怎会来?”
“想见你,所以来这里。”
距离那场假婚礼已经好些天了,可聂飒始终无法忘怀那天……当她静躺厅中,而他在旁瞅视时的心疼与内疚,还有,明知樊汝胤会暗针伤人却依旧无法免除的忐忑。
当时,他藏得好,但事后却始终忘不掉这些感觉,更无法抑下对她的思念,所以——他来了。
“你竟然找得到这里。”她住的地方,可是位于罗家大园子最里侧,四周又围了矮墙,外人绝难找着。
“我想见你,自然找得到。”
“是么?我很高兴你来了。”罗绯衣淡淡一笑,说话的同时,一边取出火折子,捻亮了灯烛,聂飒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清晰,他看起来依旧冷锐而矜傲逼人。
“哦?”唇角微动,是对自己的冷嘲。“我倒感觉不出你的开心。”
“你来了,我终于能肯定,先前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我不是做了场大梦而已。”睫帘轻垂,在她双眸下方烙了幽影;她斟了杯茶,给他。
聂飒接了过来。“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她摇了摇螓首,唇边绽起的笑如雪花,轻而寒薄。
“完全无所谓?”
“我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语气淡淡的,笑容凉凉的,沉默的最后还是拒绝。“只要确定过去不是幻梦一场,这样就够了。”
不是幻梦,就不会有过多的期待,是真切存在过的事实,就可以画上句点,然后埋葬全部曾有的情绪,哪怕只是最细微的感觉波动。
“就够了?”一字一字几乎是从冰缝里裂出来的,尖又寒重。“你认为这样就够了?”眸冷了,怒焰又开始漫烧,伟岸身躯更是霸道地欺近她身边,将她逼到桌缘圈住。
聂飒蛮横的举措,点燃了她心底休眠已久的温火;既然无处逃,罗绯衣索性直直地对上他的眼,声音抑得极低,却十足森严。“聂飒,你究竟要我怎样?”
“我说过,我要你的在意!”
“很抱歉,我做不到。”她断然拒绝。“那么,那一夜又算什么?”聂飒的手伏撑在桌缘上,如今因为过度使劲的关系,兀自微微颤着。“不算什么”
“你再说一次!”
“不算什么”
没有狂斥,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吼,罗绯衣冷静地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这却让聂飒更难以忍受,愤怒、挫败,还有藏在暗处的酸沉纷至沓来。“聂飒,你要的‘在意’,别在我身上找,也别跟我讨。”轻轻摇了摇头,罗绯衣淡淡地说。
“不,绯衣,我只要你的!我只想要你的!”他立刻否定,态度决然。说完便俯下身要攫取她的樱唇。
“不要这样,聂飒!”罗绯衣一个撇头,闪了开。“够了!真的够了!”
“如果我说不够呢?如果我明天要来、后天也要来呢?如果我说,我在意你呢?”聂飒依旧保持倾身向她的姿势,低沉微嘶的嗓音在她耳鬓盘桓,每个咬字的气息在她的发际摩拳。“你在意我?”罗绯衣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声音再怎么清平如常,也掩不住哀伤。“那是你编的谎话。我演的笑话吧?”
他的说词,让她想起了许多感觉——那夜的缠绵。隔日清晨醒来时冷清无人的失落、之后再没见过他一面的迷惘,还有莫名醒来竟在罗家旧居的惊诧。这些,对向来清心的她来说,都是一口又一回的神魂震撼……
“我不知道什么是‘你的在意’?如果你的在意仅是一种施舍的临幸,那么够了,真的够了,我并不需要,从来都不需要。”
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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