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沈栗-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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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逸节低头不语。他恨姜氏无情,也亲自出首告发妻子,但听到应如是的坚持对姜氏用刑,心中还是稍稍难过。
应如是挥挥手,叫人带他下去。
“线索还是太少啊。”应如是长叹道:“只知道他们要劫法场……古家那位姑娘可曾看见那女海寇的面目?能否出具画像?”
沈栗摇头道:“只远远听见些话语,并未照面。”真要见着,古冰容怕也没命回来了。
见应如是眉头紧锁,沈栗低声提醒道:“劫法场不是单枪匹马能做成的,这女海寇能指使得动人手做这等大事,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应如是恍然大悟:“龄州境内只有那龙神娘娘是女寇首!”
沈栗点头:“据市井传说,那龙神娘娘是被前任首领掠为压寨夫人的,当年即颇通文墨,甚至能充当军师,显然出身不差,若说她是姜寒之女,时间、家世上确有可能。”
这时候要供养男子读书都不是普通家庭能轻易承受的,有心思培养女孩的,绝不会是一般人家。
应如是颇为赞同,吩咐:“着有司立即提审姜寒。另外,查访近来探监之人,看有没有可疑的。隐秘些,着可靠的人去办,不要打扫惊蛇。”
立时有人领命而去。
应如是思忖片刻,询问道:“你方才说这消息来得蹊跷,怕是有人故意教古家姑娘听到?”
沈栗迟疑道:“下官拿不准。家妹的本领确实不足以让她得到这个消息,但做事总要有动机,若真是有人出手,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应如是沉思半晌,拍板道:“不管怎样,这劫法场的消息总是不假。教水师准备着,但有海寇来袭,绝不容情,力求歼灭。”
“水师如今就在海上往来游弋,海寇却仍然能暗通消息,又对劫法场之事甚有把握,只怕是掌握着我等还不知道的登岸地点,可以避开水师。”沈栗道。
应如是深感棘手,左思右想,忽问沈栗:“谦礼看呢?”
沈栗眨眨眼。因与姜氏那点拐弯的亲戚关系,他注意回避才是本分。带着古逸节出首,对已经拿定的决断查缺补漏还可以,教他直接出主意……
应如是一摆手:“本官知道谦礼的顾虑,无妨,你是皇上亲口夸赞过的,老夫信得过。若有什么建议尽管说来,谁有异议,老夫担着!”
虽与沈栗来往很少,应如是倒是敢说这样的话。
若是骤然得势的官员,应如是还要犹豫一番,怕对方一时迷了眼、蒙了心,可沈栗他出自礼贤侯府。
越是传承久远,富贵绵延的家族,其子弟对家族的责任感越深。礼贤侯府自打开国起就没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犯过错误,要说沈栗会为古家置家族于不顾,舍了他自己詹事府右丞的大好前程,鬼都不信。
布政使愿意做背书,沈栗自然不会故作姿态,驳了应如是颜面。忙恭敬道:“多谢大人信任。”
应如是笑着摆摆手,侧耳聆听。
沈栗思索道:“教水师待命是应当的,若能拒敌于水上,自是最好。万一那些人海寇真的上岸……也是好事,岸上的仗总比水上好打。”
打仗总讲究成本,水师撞坏一条船就够田复光跳脚了。
应如是皱眉道:“本官也想着是否来个关门打狗,只是怕海寇猖狂,伤及无辜百姓。”
“他们能上岸,总会想法子混进城里,看也看不住的。”沈栗摇头道:“此战无法避免,我等只能想办法尽快除去他们,以图减小损失。”
应如是幽幽叹息。他才刚上任,正在战战兢兢做事,恨不得处处圆满。这时候教海盗跑进城里……然而沈栗说的确实有理,龄州海贸兴盛,往来商人众多,海寇只要能上岸,总有法子混进来。
“他们总要去法场的,”应如是发狠道:“那就教他们在法场陪着姜寒上路!”
“除了法场,还有富户。”沈栗提醒道:“海寇已经很长时间不开张,如今大约撑不下去了,总是进城一回,不妨捞一笔。”
应如是乍然警醒:“不错,城中富户却要遭殃!把他们挪出来?”
“将人挪出来,总会走漏消息,”沈栗低声道:“此时城中应该就已经有些海寇了。何况挪谁家不挪谁家?”
应如是微微皱眉。既然打着瓮中捉鳖的主意,自然是想毕其功于一役的。不然惊走了一些,没能消灭更多海寇,日后这些漏网之鱼没事就来城中转一圈,抢劫捣乱,谁受得了?
“看来只能令士卒乔装改扮,多加注意了。”应如是叹道:“谁家要是摊上可要倒霉。”
沈栗道:“到那天时间紧迫,海寇们总不会胡乱下手。易地而处,若下官为匪,自是要选那家中富裕又缺少护院的海商。也不用多,多了难免分散人手,抢了东西也不好带走,一二家就可,最多三四家。”
应如是击掌道:“正是!快,着人去打听这样的人家,教人先盯好。”
龄州的兵将用来剿匪是绰绰有余的,只要能确定合适的对象,多在几家周围预先埋伏上,海寇指定跑不掉。大海捞针难如上天,但要从几条鱼里选上三四条肥鱼,索性就先一起捞出水再看。
“既是要让海寇进城,姜氏就不能立时提到官府中来,以免打草惊蛇。”应如是嘱咐道:“先关在古家吧,本官派人前去看守,若能守株待兔更好。要提醒古家,万不要走漏消息,不然本官绝不能容情。”
应如是倒不是警告沈栗。姜氏之事已经在他这里转了一圈,再出差错,便是他应如是的责任。既然是他决定继续将姜氏关在古家,多嘱咐一句也是应有之义。
沈栗点头应道:“大人放心。”
姜氏都暂时被押在古家,古逸节当然也未被收监。无精打采去布政使司晃了一圈,又被沈栗带回来。
古显见儿子平安回来,虽然案子还未了结,日后少不得要去官府走一趟,到底松了口气。得了沈栗提点,忙着约束家人不可声张,更不能与外人联系,奴仆不结伴不准出府……又奉承应如是派来的差役。
有沈栗坐镇,差役们倒未敢放肆,只专心“招待”姜氏,可惜未见收获。
第三百一十一章不见
百姓们还等着看处斩姜寒呢,龄州忽兴起一些传言,几乎一夜之间便传遍大街小巷。
有说皇帝对姜寒痛恶已极,这被天子厌弃的人都是不祥的,谁招了他,指定晦气缠身,别人发财他破财,别人吃肉他吃草。
有说姜寒满怀怨騫,在狱中不断做法诅咒,等到砍头时鲜血迸溅,谁沾上都得断子绝孙。
类似说法不一而足。
不管信还是不信,都觉这些说法够晦气的。
什么热闹非看不可?不就是杀人马嘛,前任布政使被砍头的“英姿”,哪有自家的运道值得关心?
百姓对鬼神事还是比较避讳的,有了这些传言,到了处刑之期,还有心情来观刑的人可不太多。
便是不得不列席的官员们,也大都苦着脸,恨不得对法场退避三舍——为了防止泄密,今日将有海寇来劫法场的消息只有相关官员知道,余者俱都被蒙在鼓里。
应如是与沈栗对视一眼,这非得来凑热闹的,必有海寇混杂其中。应该还有少数百姓,更多的,反而是预先改扮的官兵。但愿不要教海寇发觉异样,惊走了贼人。
同知祁修文匆匆走上来低声道:“大人,水师发现海寇上岸地点。”
应如是猛抬头,激动道:“真的?”
“田大人已经命战船暗暗封锁。”祁修文双眼发亮。
“好!”应如是抚掌而笑:“陆上来一场,水中又堵着他们,咱们今日来个瓮中捉鳖。
“祁大人,请问田大人是如何发现那地方的?”沈栗低声问。
“是个缁衣卫小校上报岸边似有异常,尤千户立时派人告知田大人。”祁修文笑道:“教人潜过去探察,果然是盗船。”
沈栗若有所思道:“如此还要多谢尤大人……”
“缁衣卫探察消息还是有一套的。”应如是笑道:“祁同知,水师准备就绪,如今要看你的了。”
祁修文振奋道:“都预备好了,决不负大人所望。”姜寒案时祁修文棋差一招,最后不过落得个不褒不贬,如今是一门心思要立功。
应如是缓缓点头:“看着时辰。”
官府预备妥当,胡三娘这边也觉万事妥帖,站在人群中,单等父亲露面。
转眼时辰已到,囚犯被押上来。
一应案犯都被堵着嘴,一丝声音也无。
瞥见站在人群前的胡三娘,姜寒睚呲欲裂。
被再次提审时,姜寒知道胡三娘的计划败露了。
大势去也!想到自己耗尽心力才将家眷撇清,如今却要一道陷进去,眼看就要满门覆灭,姜寒心中懊悔已极。对一个将要赴死的人而言,求生的需求和胡三娘口中那湘州的富贵到底令他动心,结果却是全家上下哪个都保不住了!
今日里他不但要挨上那一刀,还要充当抓捕女儿的诱饵。
胡三娘却未发觉姜寒异样,只奇怪父亲身上带了伤。
不是因为主动出首受到优待吗?
然而眼看姜寒被压上刑台,这点疑心风吹便散。
应如是一声“行刑”说出口,胡三娘厉声喝道:“动手!”
两边的人都发觉事情出乎预料。
胡三娘没想到官府竟在刑场上埋伏了人手,自己的手下立时陷于苦战;应如是等人则眼睁睁看着姜寒被人扯离了行刑台。
应如是早就吩咐下去,一旦乱起,立时杀掉囚犯,不可有半分迟疑。如今乌庆等人已经授首,负责处斩姜寒的刽子手却护着那罪官与胡三娘汇合。
剿匪的战斗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给我抓住他们!千万不要走了贼寇!”应如是暴跳如雷。
这是他上任后第一件大事。若是成功自然声威大震,万一失败难免要被视为无能。何况姜寒乃是朝廷钦犯,走了他,应如是自谓担待不起。
观刑的官员们乱作一团,有的手舞足蹈大声呼喝兵丁剿匪,有的畏畏缩缩四处躲藏,还有的喃喃自语:“前两日还说这姜寒乃不祥之人,果然如此啊。今日可不就出了事吗?”
沈栗张罗着教人护住这些老爷,嘱咐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应大人早有安排,这点海寇须臾即可剿灭。各位府邸也早派人护卫,诸位大人不要担心,静坐片刻,请勿乱走,一房被寇匪伤到。”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样的事怕就怕措手不及,既有安排,想来不会有差池,倒是安下心来。
也有几个敏锐的暗暗疑心:既是早有计划,为何应大人看起来那么……气急败坏?然而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使心中疑惑,也没人会问出口。至于计较“为什么将本官蒙在鼓里”之类的闲心更是没有,像劫法场这种谋逆大案,就算身为官员,也是不知情比知情的好。
沈栗安抚住官员们,立时找上应如是:“大人,劫法场的密谋、海寇上岸的地点,这些消息来得是在太巧,如今又被人救了姜寒……可见我等手下确有内奸。”
“教老夫逮着那些杀才,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应如是气得满面通红。
沈栗却不是要听这个,心不在焉附和两句,急道:“下官担心其他地方也会出纰漏,此处有大人坐镇,下官想去巡视一番。”
应如是连连点头:“带足了人,小心安全。”
“下官领命!”沈栗转身欲走,忽回身看着应如是,稍稍迟疑,压低声音道:“大人小心尤千户。”
“什么?”应如是吓了一跳:“你怀疑他?”
沈栗摇摇头:“下官并无证据……。”
虽然沈栗自称拿不出证据,应如是却不会只当是耳旁风。
今日的安排知情者本就不多。沈栗、才茂等人是景阳来的,与本地牵扯不深;田复光是被市舶司请来的,甚少上岸,嫌疑也不大;祁修文之前便与姜寒、乌庆之流不对付,不会为他们赴汤蹈火,如今又负责剿匪,走了姜寒,他自己也跑不了一个失职之罪;唯有尤行志,在龄州任职多年,与姜寒、乌庆、麻高义都有过来往,凭借缁衣卫的身份,恰恰可以绕过自己这布政使单独行动……
应如是声音虚弱:“一任缁衣卫千户啊。”
难不成朝廷密探也被海寇收买了?
“若真是他……”应如是咬牙道。
沈栗皱眉道:“下官打算先往千户所一趟,看看情形。”若是他怀疑错了,自然万事大吉,但有不妥,布政使司与缁衣卫互不统属,那边乱了,还真就不好牵制。
“要去。”应如是点头,自袖中掏出一方小印:“这是老夫的私印,你先拿着,缁衣卫未必肯认……聊胜于无吧。”
缁衣卫对上官吏时是“官低权高”,到了挣命的时候,应如是亲自出面都未必压制的住尤行志这位密探统领。但有了这方私印,沈栗说话的分量总要重一些。
沈栗接过印章急匆匆赶往千户所。
法场上一片混乱,千户所却安静如昔。缁衣卫满满登登站了一院子,见有人进来,一齐扭头打量,倒将沈栗吓了一跳。
“这是做什么?”沈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