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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首辅沈栗-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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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哈哈大笑,又向着杨菽哭道:“老爷,你常怪妾身劝您疏远这个兄弟。如今再看,妾身可曾说错?呜呜,你抛下妻子儿女不顾,竟为这么个东西做下这破家之事,他也配!听听你这好兄弟说什么?他说都是你做的,他不知道,哈哈。”

杨菽望着杨苎,大受打击,一时失魂落魄,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苎满面羞愧,嗫嚅着躲避着杨菽的目光,然而到底没有改口。

一众缁衣卫也看不上杨苎的德行,俱都皱眉,那小头领冷笑道:“关不关你的事,你说的可不好使,到了缁衣卫,自然有人判断。”

缁衣卫抄家抓人都是熟手,没一会儿,整个杨家上下人等都被抓住,一律押往大牢。

杨菽两手被缚,在缁衣卫的驱赶下踉跄而行。清晨还是体面的朝廷官吏,下午就成了戴罪之人,被沿途平民指指点点。十年寒窗,十年官场,一朝成空。

耳旁仍时时传来妻子刘氏的嚎哭,一时骂杨苎良心狗肺,一时怨杨菽识人不清。间或有儿子的呼唤父亲的声音,刘氏恨道:“别叫,他才不稀罕你这儿子,但凡他念着你一点儿,也不会轻易做下这掉脑袋的事。”

儿子尚小,并未意识到究竟出了什么事,听了刘氏言语,惊恐道:“掉脑袋,那父亲不是要死了吗?我岂不要没爹了?”

杨菽听了心中大恸,他原是因为被过继后觉得在新家庭里无处容身,方才越发惦记亲生的父母兄弟,儿子这一句童言让他意识到,因为帮着杨苎舞弊,如今只怕倒要让儿子失去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啊——”杨菽大哭一声,一头栽倒。

乾清宫里的气氛越发凝重了。

骊珠匆匆上来,在邵英耳边说了几句。邵英点点头,道:“如今誊录官杨菽及新科贡士第六名杨苎均已到案。”

马司耀两腿都站酸了,闻声连忙道:“这肯定是杨菽与杨苎胆大包天,协同作案,致使会试出了这样的纰漏。皇上,这两个小人偷梁换柱,罪大恶极,臣请皇上严惩此二贼,以正视听。”

邵英哼道:“还有呢?”

“还有……”马司耀愣了愣,恍然大悟道:“额,臣等身为考官,马虎疏漏,也是有责任的。”

一旦关系到自己,马司耀又含糊了。

顾临城张了张嘴,到底把冲到口边的“罪该万死”咽了下去。

邵英狠狠瞪了马司耀一眼:“沈栗!”

“学生在。”沈栗立时应道。

邵英冷笑道:“你来说说,还有什么?”

殿中有太子,有阁老,邵英偏挑着身份最低的沈栗来问,是存心奚落马司耀。

下马司耀的面子,沈栗倒没什么犹豫的,两个人私仇公怨解不开,有机会干嘛要错过。

沈栗微微低头道:“学生以为此案疑点颇多。第一,听说誊录官杨菽杨大人已经做了好些届了,从未出过差错,应该不是能够轻易被人收买的角色,为何此届偏就出手了?总该有个缘由。”

封棋微微点头。马司耀是急于脱身,听说抓到了人就喜出望外。然而舞弊案不是小事,如今景阳怕是已经轰动了,不查清细节,给考生们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只怕会不断有人质疑下去,事情反而会愈演愈烈。

马司耀方才若是能表现出一查到底的态度,说不定还能在皇上心里挽回些形象;若是学简延志等人一句话不说,只等圣裁,勉强也算老实;可惜,他只急着填土,结果反把自己埋进去了。

相反,沈栗身为受害者,如今仍能冷静分析案情,倒不愧皇上另眼相看。

果然,邵英面现满意之色,道:“接着说。”

第一百九十八章封阁老的担忧

沈栗道:“第二,杨誊录到底是怎样动手的?试卷究竟是什么时候被置换的?单是这一届管理疏漏,还是会试的规程本身就有漏洞可钻?若是前者,警示后人小心就是;如是后者,则需完善条令才是。”

“不错。”封棋道:“皇上,一时风波总可平息,然而若是规程有差,只怕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邵英点头道:“还有吗?”

“有。”沈栗道:“第三,杨菽、杨苎虽已归案,却不知是他单独作案或是还有其他帮手没有被找出来?”

“骊珠。”邵英唤道。

骊珠连忙躬身道:“皇上,缁衣卫那边正审着呢。”

邵英点点头,又去看沈栗。

沈栗恭敬道:“第四,杨誊录既能置换杨苎的试卷,会不会也置换了其他考生的试卷?学生得蒙皇上看重,因此才得发现成绩有误,只怕其他人却没有这个机会。”

没错,杨菽这件事虽然做得胆大包天,竟敢向沈栗这样的狠人下手,然而若非皇帝将此次会试当做是给沈栗的奖赏,咬定沈栗必然榜上有名,不中就是有问题,出动缁衣卫详查,说不定还真就让杨菽给糊弄过去。

若是杨菽一不做二不休,还帮着其他考生舞弊呢?会试的试卷,得中的还会有人去琢磨,那些落榜的,谁会追根究底。

邵英沉声问:“还有吗?”

沈栗赧然摇头道:“学生才疏学浅,只想到这么多。”

邵英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马司耀,似笑非笑道:“不差了,总比那些一问三不知的好。”

马司耀满脸通红,他不是蠢人,只是太过急于撇清自己,反而进退失据,惹了皇帝厌烦。

邵英环视众人,问:“你们呢?有没有要说的?”

几个人顿时打起精神。皇上刚刚借着沈栗奚落了马司耀,他们要是再说不出个一二三四,皇上指不定要对哪个发飙。

邵英是个好脸面的皇帝,会试这一遭算是狠狠打了邵英的脸。他原是在太子面前打包票沈栗一定上榜,结果沈栗榜上无名,这只算诱因,真正令邵英勃然大怒的是爆出了“会试舞弊案”。舞弊案会让读书人质疑科考取士的公正,打击朝廷的威信,这才是皇帝所不能忍的。

简延志几个心里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像马司耀那样试图捂盖子,恰恰相反,只有配合查清案情,自己这些“无辜受累”的才能洗刷污名,转移皇帝的愤怒。

“杨誊录出手的动机,微臣这里倒是有个猜测。”简延志先开口道:“照理说,科考之时所有与考生有瓜葛的人员都需要回避,杨菽既然有资格主持会试誊录,想必他的籍贯是没问题的。然而若将杨菽,杨苎这两个名字若是放在一起看,却又像是有些渊源。”

两个人同姓,名字又都从草旁,看起来确实像是出自一个家族。

邵英阴着脸道:“会试之前就没人发现吗?”

简延志苦笑。如今特意把两个名字提出来放在一块儿,自然能觉出蹊跷,但当时考生的名录有多少?谁还能一个个去对照?都是根据户籍,或是他人上报,若是两项都没发现问题,也不能因为姓名相似就令人回避。

马司耀方才失了颜面,连忙出言补充道:“启禀皇上,臣记得杨誊录的籍贯乃是泓州,杨苎……杨苎似是祖籍郦阳。臣等当初确实没有发现他二人有何联系。”

邵英诧异道:“杨菽身为誊录官,你知道他的籍贯并不出奇。想杨苎不过是一考生耳,又非头会元,你怎么对他如此清楚?”

马司耀的脸又红了。

“启禀皇上,会试过后,马大人比较关注杨苎,该是那时打听过杨苎的籍贯。”在邵英的注视下,顾临城略显不安道:“嗯,今日上午的宴请中,马大人还称赞杨苎的文章,说是此次会试单论策论当属此子第一。”

众人无语,俱在心中偷笑。

杨苎的策论,那不就是沈栗的策论吗?马司耀一再贬低沈栗,说人家不无学术、狂妄,结果他极力称赞的文章还是沈栗的。

沈栗颇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朝马司耀谦恭地笑了笑。

马司耀头发都要烧起来。

太子两眼望天,深深吸气,暗笑沈栗这是有意无意都在打脸。

经这一打岔,邵英的脸色倒是缓和下来,哼道:“既然还有疑点,就要仔细探查。朕已经把此案交给缁衣卫,若是需要尔等配合,不许推脱。”

封棋不觉皱眉,出言道:“皇上,既是会试舞弊,不如交给大理寺详查。”

邵英道:“知道你看不上缁衣卫。”

封棋忙道:“老臣并无此意。只是缁衣卫手段狠厉,不可轻易动用,不然只怕令百官惊恐。”

“他们惊恐。”邵英冷笑道:“朕还惊恐呢。朕就没想到,有一个阁老坐镇,还有礼部尚书、顺天府尹出面的会试竟然能出了舞弊案。若非出了沈栗之事,你们如今还做梦呢!朕的朝廷就是这个样子的?”

“臣等惶恐,罪该万死,皇上息怒。”

皇帝对大臣的能力表示失望,众人都跪下请罪。

“朕用不着你们万死,真犯了死罪,一次也就了结了。”邵英怒道:“舞弊案交到大理寺,指不定就拖到猴年马月去,朕没那个耐心等,天下的读书人也等不及。此事交由缁衣卫调查,就这么定了!”

皇帝拂袖而走,留下一地大臣面面相觑。

太子咳了一声,看完了戏,朝沈栗点点头,也施施然回东宫去了。

封棋起身叹息,皇上说的也有理。如今刚刚放榜,各地的考生们都还在景阳未曾离去,会试舞弊的消息一出,读书人怕是要沸反盈天了,不快着些拿出一个结果,说不定会出大乱子。与大理寺相比,缁衣卫的行动是迅速些。

几个考官也垂头丧气地爬起来。年轻些的还好,简延志年纪大了,方才在殿中把腿都站的僵直,如今又来了这一跪,一时半会儿竟站不起来。

沈栗连忙上前掺起来,扶着他向外走。

简阁老拍拍沈栗的手,叹一声:“沈公子,对不住啊。”

沈栗微笑道:“简大人严重了,您这是无辜受累,学生心理清楚。”

简阁老摇摇头道:“老夫身为主考,哪有无辜受累之说,只盼缁衣卫快些查明此事,好对考生们有个交代。”

几个考官都有些难过,舞弊案就是个大坑,谁沾上谁倒霉。就算是清白无辜,也一样要负责任,算是朝廷为平息天下读书人怨气的祭品。若只降职还是好的,千万不要丢官砍头才是。

首辅封棋则另有担心之处,皇帝进来越发倚重缁衣卫,这令封阁老有些担心皇上戾气过重。

沈栗回府的途中,发现一些读书人已经开始三五成群地聚集起来,大声谈论会试舞弊案。落榜的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得中的,榜上有名的则尽力做出一副坦荡的神情。会试一过,一只脚就算是踏进官场了。事关前途命运,谁也淡定不起来。

郁辰已经在府中等着沈栗。

沈栗笑道:“今日贵客登门,说起来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我算哪门子贵客。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郁辰懒洋洋道:“为兄想着,若是来看你,又要劳你来回换衣裳见人,怪折腾的,反而不好。听说你能起身了,为兄就琢磨着该来一见。可巧今日听说出了会试舞弊案,你是知道为兄的性情的,我哪儿憋得住!这不就登门了?”

郁辰一厢说,一厢打量沈栗的神色,半晌气道:“算了,你们读书人就讲个泰山压顶不变色,叫人看不出端倪。我也不是个能察言观色的,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栗笑了笑,此事也不需保密,便一一讲给郁辰听。

郁辰咋舌道:“这么说,竟是个小小誊录官下的手?他哪来这么大胆子?”

沈栗笑道:“誊录官虽然品级低,在这国都里怕是都没几人人会正眼相看,但他偏偏就这个机会。他也不是傻大胆,会试之后,满景阳都道我必然落榜,又有我在贡院里一睡几天的表现,应该说,杨菽的选择还是有些把握的。”

郁辰哂然道:“他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人?”

“若是我自己都没有发现试卷被换了呢?”沈栗道。

郁辰楞道:“怎么可能。”

沈栗摇头道:“若非那考题恰是我做过的,还曾在皇上那里过了眼,杨菽的手段其实并不容易露馅。”

没有考题的那桩巧事,沈栗就算落榜了,难道还能不依不饶地说一句此试我就该上榜,没中就是出了纰漏,应该把所有文章拿出来检查?会试无常,名满天下的才子落榜的例子也不少,沈栗哪来那么大自信?杨苎只要不把文章拿出来炫耀,多半不会露馅。

就算沈栗真厚着脸皮去闹,也不会有人信,相反,为了维护考官的名誉,简阁老几个会尽力把事情压下去。沈栗再有后台,也不能乱用,考官们的官职也不低。

小人物下起狠手来,照样能叫人喝一壶。

郁辰皱眉道:“照你这般说,简阁老会保杨菽?”

沈栗又摇头:“若是事情没有被揭出来,简阁老或许会如此,如今此事已经传开,简阁老只会希望尽快查明真相。”

郁辰挑眉:“这是为何?”

第一百九十九章均为家族计耳

沈栗笑眯眯指着点心道:“一堆果子摆上来,人的目光首先会被最大最精致的那个吸引。同样,会试舞弊的消息爆发,读书人们盯着的一定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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