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铸清华-第4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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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太妃跪在地上,丝毫不觉得那些番佛骨器在夜色之中分外可怖,丽贵太妃也壮着胆子靠在云贵太妃身边默默祷祝,“满天神佛请降下慈悲,使得龙体安康,病魔远离,信女愿意以身代之,任何死病加身都无所畏惧,只愿天子安康。”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丽贵太妃转过脸,看着自己身后的瑨贵人,瑨贵人五体投地,再三跪拜,“只愿天子安康。”丽贵太妃心里一动,“这个瑨贵人,对着皇帝倒是真心的。”
几个女人默默跪在雨花阁里,跪了许久,似乎身子都已经僵了,云贵妃觉得丽贵妃身子瑟瑟发抖,“太后娘娘,咱们回宫吧,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明日再去宝华殿进香。”
慈安太后点点头,起身站了起来,瑨贵人连忙扶住,几个人下了雨花阁,大雪依旧是漫天席地飞舞着,一个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太,太后!”
慈安太后心里一紧,“怎么回事?是不是皇帝那边?”
“不、不是。”那个太监跪在地上,“不是万岁爷,是皇后!”
“你和我没有仇。”慈禧太后说道,“皇帝和你也没有仇,我素来最看重的就是你,把宣礼处交给你,你的身份就如同前明的东西厂厂督,康慈太后把你托付给我,我也做到了,让你跟着我,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要置皇帝于死地!”
第522章 生死茫茫(二)
“有些事已经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快要记不清了,今个说出来,免得自己也忘记。”德龄想了想,默然开口,“太后娘娘和万岁爷自然是对奴才极好的,奴才十分感激。”
“所以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对付皇帝?”慈禧太后厌恶地说道。
“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听说过天理教?”
“天理教?”慈禧喃喃自语,“娘娘难道不知道隆宗门上还留着的那个箭镞?”
慈禧刷的站了起来,“那你就是天理教的余孽了?”
嘉庆十八年九月十四日,林清派教徒二百人分两小队,暗藏武器,化装潜入北京。次日有九十余人在陈爽、陈文魁率领下,由信教的太监张太、刘得财等引导接应,分别从东、西华门攻入皇宫,守卫皇宫的“八旗劲旅”猝不及防,一败涂地。攻入皇宫后,为了寻找并杀死嘉庆帝,起义军化整为零,分成小队四处寻找皇帝,宫廷侍卫们大多死的死,逃的逃,仅有少部分在隆宗门外与义军激战,皇宫内一片混乱。部分义军甚至冲至养心门,当时只是皇子的道光皇帝绵宁大惊失色,疾呼侍卫,竟无人响应,无奈之下,只得拿出鸟枪抵御,击毙了两名义军士兵。这时,本来准备开赴承德避暑山庄保卫皇帝的火器营正在紫禁城内休整,被紧急调来镇压叛乱,天理教匪徒人少而且分散,又敌不过凌厉的火器,最终被火器营各个击破,全军覆没。这就是震惊一时的“癸酉之变”。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十年,想必你那时候还只是小孩子,又和天理教有什么关系?”
“我是天理王后天祖师天理教教主林清之子。”德龄慢慢说道,说出了一段陈年往事,“嘉庆十八年我不过才七岁,就已经被朝廷缉拿刺杀,母亲知道天下之大,无处可躲,于是冒着风险,花了重金,把我送进宫里头。”
“你母亲疯了。”慈禧太后说道,“为了你的父亲,把自己的儿子给阉了。”
“谁说不是呢,哎。”德龄叹了一口气,“她只告诉我,一定叫我报此血海深仇,为天理教出一口恶气,她和我说过的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儿啊,别怪娘心狠,但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你好生呆在宫里头,寻找到机会,为你爹爹和天理教上下所有人报仇!’这是我最后听到过她的话,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我母亲,我才不过是七岁,就要入宫当太监了。”
“林清原不过一个市井无赖,江湖骗子,组建天理教本是为了敛钱,后竟然‘迷者自迷’,想做天子,终身遭寸磔。”
“我在宫里头,受尽了冷眼和欺负,原本我也是想着,若是没有母亲的叮嘱和父亲的凌迟处死,我就在宫里头终老就极好,不用顾忌血海深仇,可是,我父亲是被凌迟处死的!”德龄瞪大了眼睛,“我就在菜市口看了这一幕才入宫的!净身的太监下刀子的时候,我丝毫不觉得痛,我的痛觉已经在菜市口看着父亲被凌迟处死的时候,丢了。”
“母亲捂住我的嘴跑啊跑啊,终于把我送进了宫里,我昏睡了三天三夜,发高烧,等到我醒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我要送死了,准备送去火葬场,我醒了过来就一门心思想着,要复仇!”
“这就像是心中的火焰,熊熊不息。”德龄看着桌上的油灯,眼中倒映着灯光,“一直支持我到了现在。”
皇太后虽然心里十分悲哀愤怒,但是这个时候却也忍不住哭笑不得,“你等了六十年,才等到要报嘉庆皇帝屠灭天理教的大仇?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皇帝可是嘉庆皇帝的重孙了,冤有头债有主,这都过去六十年了!再不济你也只要找道光皇帝就完了!”
德龄微笑看着慈禧太后不发一言,慈禧太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扑上了前,抓住了德龄的袖子,突然使出大力把他从坑上抓了起来,侍卫连忙上前架住德龄,已防止他暴起伤人,唐五福和梁如意一起拦住慈禧太后,柔声劝道:“娘娘小心自己的身子。”
慈禧太后抓住了德龄,红着眼盯着德龄的眼睛,“先帝,先帝驾崩,是不是,是不是你搞的鬼?”
“是我,又不是我。”德龄哈哈一笑,“是先帝自己作死,算起来我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慈禧大叫一声,把德龄推倒在地,气的浑身发抖,状若疯癫,她从侍卫的腰间抽出了刀,指着德龄,“你说!你说!”
“先帝在热河寻花问柳,看上去自得其乐,可这心里一直都在痛苦不堪,如意你在御前,你是知道的。”德龄萎顿在地,悠然笑道,“外头在担忧洋人入侵,内里在烦心洪杨之乱,外朝有军机处肃顺大权独揽,内廷有您在兴风作浪,他如何能安心享乐?内里不能发泄,只能找这些乐子,我不过是给先帝献上助兴之药罢了,先帝自己定力不够,一定要享乐致死,谁也拦不住。”梁如意放下了慈禧太后的手臂,一扬手,“啪”的一下,上前就给德龄一个大嘴巴子,“先帝爷对你那么好!”梁如意怒喝尖叫,“你从小伺候他长大,他把你当做了亲人,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行如此悖逆之事!”
梁如意又要上前厮打,被侍卫们拦住了,慈禧太后被唐五福扶住,慢慢的坐下来,“好啊,原来还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她的眼中慢慢滴下泪来,“真是死的不明不白。”
“先帝之死,第一个怪他自己,第二个怪太后您,第三个才怪到我。”德龄不动声色,“他自己个寻死,我只是推了一把罢了,说到底还是怪太后您,您这样的厉害,在后宫之中毫不嫉妒,把什么事儿都处置的妥妥当当,帮忙处置政事,又是十分精明,把外朝的肃顺也能压制住,不至于肃顺能一手遮天,太后,谁都会嫉妒你的,就算那个人是皇帝也不例外!”
“你还诞下了皇帝,是先帝唯一的儿子,日后继承皇位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儿,这样的女人,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人物,和女范女戒里头的人物一模一样,先帝只不过是中人之姿,和你匹配,心里自然有自惭形秽的意思。”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德龄低低的声音在想起,“后来更是了不得了,留守京中,安抚臣民,号令文武,又亲自赴八里桥督师助威,之后还大胜洋人,几十年来对洋人之首胜!先帝爷原本也是大喜,后来却是阴着脸,情绪低落,只是喝酒作乐,不许任何人说起京中之事,也从来不提回京的事情。有这样的妻子,有这样的母亲,谁都会心里不痛快的,您说是不是?”
“先帝爷大约是怪过我的。”慈禧太后说道,“但最后还是把同道堂之章赐给了我。”
“先帝当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当皇帝,天家无有温情,他就是对着太后您还有感情所以没有把你拿下,不然你以为,肃顺就在眼前,你为何没有出事?”
“我还是出事了,你不要告诉我,圆明园那一箭也是你安排的。”
德龄笑而不语,自顾自的说下了去了,“皇帝也是和先帝一副模样,忌惮着太后您,却又不得不依靠着您,他们又没有那个决心和胆量,想要你安安静静的在后宫之中,这样的帝王,根本就是不合格,怎么能担当重任?我还是替皇太后除掉罢了。您也不用这样伤心,任何一个女子都有嫉妒之心,我却从未在太后您这里看到过,所以您对着先帝也不会有多少情谊,何须伤心?若不是先帝在盛年驾崩,幼帝登基,您怎么能独占朝纲,垂帘听政十三年之久?是我吹了东风,给了您这个机会,您应该感激我才是,接下来又是好时候,太后您又可以垂帘听政了,只是。”德龄恶毒的笑了起来,“这会皇帝没有皇子即位了。”
“你当年要我许诺,答应你一件事,是什么事?就是你现在做的事?”
“是啊。”德龄哈哈大笑,“我父亲临死之前告诉我,清朝尚水德,主支若是断流,旁支入继,就于国运有妨碍,我要这个该死的大清朝帝脉断绝,改朝换代!就算天理教已经覆灭,但是大清朝也会步天理教的后尘,为我,一介阉人陪葬!”
慈禧太后站了起来,正准备说话,外头响起了安德海的声音,“主子,承乾宫有消息来。”慈禧太后走了出去,“什么?”慈禧太后惊呼,“可是真的?”
安德海说了几句话,低低的,室内的人听不清楚,慈禧太后走了进来,“德龄,你从来都没有懂过我,亏你还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从来最喜欢说实话的人,皇帝要亲政。”皇太后一指养心殿方向,“我二话不说,即刻撤帘,你爱惜你的父母亲,我怎么会不疼自己的儿子!你不懂我,你若是懂我,你就知道,我虽然对男女之情不甚在意,但是亲情是我最在乎的东西!我愿意为了皇帝做任何事情,也愿意为了皇帝只躲在寿康宫礼佛!你只要和我说清楚,就算重建天理教,我也绝不会含糊,就算你去捣了东西陵我就当做看不见,你是见到白莲教兴起的,又赦免了石达开等人,这些可都是大清朝的死敌!就算加上你一个天理教,又怎么样了?又能怎么样!你在宫里头多年,又管理宣礼处,早就应该知道,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根本就不能成事,你父亲林清也不过是一个混混而已,一个混混害死了这么多人,你把这个不成样子的祸害学了起来,害死了先帝,如今又把皇帝害成这样,你该死,我只是问一句,你为什么不逃?我知道你的本事。”
德龄低着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深受皇恩,虽然犯下大错,却不欲逃走。”他仰起脸来,一阵轻松的样子,眼角却是流出了泪,“忠孝两难全,我怎么会不知道先帝和皇帝对我如何,只是我已经发了誓,一定要报仇雪恨。我也老了,不愿意再坚持那样的执念,速速下手,了结此事,我也可以摆脱这一切,愿受太后处置。”
“那一箭是不是你搞的鬼?”太后追问。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或许是肃顺,或许是别人。”德龄洒脱地笑道,“不过想着有人对着皇太后不利,皇太后不能太过舒坦如意,将来的日子有的争斗,想必皇太后也是喜欢的。”
“你还离间了我和恭亲王。”慈禧太后厌恶地说道,“你伺候过康慈太后,又跟着恭亲王亲密无比,我不敢相信他了。”
“那又怎么了?内外朝同心,到底不是好事,有心人难以上下手。”德龄笑道,“就算没有我的事,您也绝不会放心恭亲王吧?换句话说,您只会最在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不然您为什么要兴办新军,不让恭亲王染指呢。”
“是的,我是最在乎自己的权势和地位。”慈禧太后慢慢的走进了德龄,居高临下的看着德龄,“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不在乎先帝的宠爱,只愿意窝在养心殿批折子,不想和后宫女子争斗,而结交外臣,不愿意每天听戏玩乐,要垂帘听政处置政事吗?”
“无非是吕后武曌。”
“错。”慈禧太后示意太监和侍卫们退后,蹲下了身子,“我从来不愿意只做一个后宫女子,我到这个世界来,从来不是为了争宠,我告诉你,反正你马上要死了,我的灵魂是一个男人,不是女人。”
“一个知道了后世几百年事情的男人。”慈禧太后盯住了德龄,“我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改变国家和人的命运!”
德龄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那敢问太后,先帝之死,和皇上之死,也是你改变命运的结果吗?”
慈禧太后淡然说道,“有些事儿,我大约是真的不能改变,但是有些改变已经在发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