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铸清华-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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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两端关系甚重,非臣下所得妄议。”
“不错!这‘非臣下所得妄议’,前面也说得很透彻。不过……”载垣说到这里,环视诸人,作了个征询意见的表情。为了迎合载垣,杜翰很直率地说:“似乎还不够一点儿!”
第232章 倡议垂帘(三)
“对了。”端华也说,“我听着也象是少了一两句话。好有一比,好有一比……”
他的比方没有想出来,肃顺不耐烦了,手一挥,向焦祐瀛说道:“不必客气,给加两句训斥的话!这姓董的,心眼儿太脏!”
“嗯,是!”焦祐瀛口里答应着,脸上却有踌躇之色。
“麻翁。”杜翰指点他说:“来两句诛心之论,再断然痛斥一句就行了。”
大家都如此说,焦祐瀛便也不暇多推敲了,坐下来提笔在“朕亦必重治其罪”之下,添了两句:“该御史必欲于亲王中另行简派,是诚何心?所奏尤不可行!”
这一添改,端华大叫:“痛快,痛快!”除了景寿默不作声以外,其余的亦都表示十分满意。
最后还有一段,是关于“朝夕纳诲”的,也一概严词驳斥。这一节,在原折就是个陪衬,无关宏旨,所以驳斥的理由,亦就不暇去推敲了。
定稿以后,载垣吩咐:“立刻缮具,马上送进去。”
为了求迅速,焦祐瀛亲自到军机章京办事处所去料理。谕旨的款式,“廷寄”每页写八行,“明发上谕”每页写六行,每行的字数都有一定,因此眷清的时候,可以算准字数,分别抄缮,等找齐并在一起,上下合拢,只字不错,这有个专门称呼,叫做“伏地扣”。焦祐瀛原是弄惯了这一套的,亲自指挥之下,自然丝丝入扣。须臾抄成,他跟吴兆麟两人,一个看,一个读,校对无误,随即装入黄匣,送到内奏事处,转递进宫。
皇帝刚好在玩蟋蟀,见到奏章呈上来,不耐烦挥手,“叫陈胜文给贵太妃盖章,我看不明白,交给我作甚!”
“是,万岁爷,不过您可不能再自称我了,要是被肃顺听见,又要吹胡子瞪眼睛!”
皇帝打了个寒噤,连忙扭头看了看四周,“好好好,朕知道了,叫人拿下去,别耽误了玩兴!”
旨意明发之下,行在的人就立刻震惊了,不管董元醇折子里的内容是怎么回事,可顾命大臣给皇帝拟的旨意对着皇太后可实在是不恭敬,殊属非是四个字,有违孝道,军机章京们第一时间知道了批复的折子,许庚,曹毓瑛的同事,也是军机章京,跟在曹毓瑛的耳边急切地说道,“这可实在是,实在是。”说了两个实在,到底后面的话也没说出来。
曹毓瑛慢条斯理地处置着公文,在他心里看来,肃顺这完全是自寻死路,且不管皇太后多少仁德大度,这个明发旨意一出,就算皇太后不恼怒,就算皇太后心胸宽,可人言可畏,顾命大臣是用皇帝的旨意来下发的,皇帝来驳斥御史的折子来反对皇太后垂帘,亲王参政,这就是最大的失误,皇帝虽然现在年少不懂事,日后知道内情,焉能不深恨肃顺?
要知道皇太后不是没有依仗的小门小户……“星叔,且看看吧,郑伯克段于鄢。”许庚悚然惊醒,连忙拱手示意感激,不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置处置公务去了。
恭亲王也是被弄得灰头土脸,他虽然敢于任事,但是极度讲究面子,这也是满人的通病,董元醇自然不是他授意上的折子,可这么一下,“简派亲王一二人。”如今未入顾命的亲王,自然是他恭亲王独一份,一下子就是众矢之的,恭亲王不喜和人撕破面子,这下子自己个在行在实在是尴尬极了,次日朝见皇帝的时候,还被肃顺好好刺了几句,脸上红白一片做声不得,没几日就离了行在返京预备皇帝和大行皇帝回銮的事宜。行在等人议论了些日子,见到顾命大臣们稳妥若泰山,些许的杂声也就平息了。
……
“好生一张利嘴啊。”皇太后淡然放下明发的谕旨,肃顺内心险恶,一番谕旨说的自己面红耳赤的,“也罢,皇帝在他们的手上,我鞭长莫及,只好先忍下了。”没想到自己已经展露出极好的政治手段,肃顺仍然是不肯和自己分享权力,那说不得只好等回銮再说了,“叫周祖培也先歇着,等回銮再说吧。”
“是,董元醇已经出京了。”德龄回道。
董元醇被以“言语不端”的罪名免去御史之职,任庆元县县令,皇太后点点头,“告诉他,且忍耐几日,日后本宫必然有答复给他。”
“喳。”
“还有,让六爷告诉胜保,叫他去行在!”皇太后站了起来,手里拈着佛珠,“催一下驾,我有些想皇帝了。”
就在这外驰内张的局面中,奉准到行在叩谒梓宫的胜保,仪从烜赫地到了热河。
胜保也是大行皇帝所特别赏识的一个人,却也是肃顺所忌惮的一个人。他姓苏完派尔佳氏,字克斋,隶属于镶白旗,原是举人出身,却由顺天府教授升迁为詹事府赞善,成了翰林。咸丰二年,由文转武,在安徽、河南很打了几个胜仗,赏花翎赏黄马褂、赏“巴图鲁”名号,凡是一个武官所能得到的荣宠,很快地都有了。
到咸丰三年七月,怀庆解围,胜保乘胜追击,由河南入山西,克复洪洞、平阳,被授为“钦差大臣”,代替大学士讷尔经额督师,节制各路,特赐康熙朝的“神雀刀”,等于尚方宝剑,二品的副将以下,贻误军情的,可以先斩后奏。这时胜保才三十岁,踌躇满志之余,刻了两方闲章,自鸣得急,一方的印文是“十五入泮宫,二十入词林,三十为大将”,另一方配合他的姓和“克斋”的别号,想了双关的四个字:“我战则克”,但山东人不以为然,不叫他胜保,叫他“败保”。
到了英法联军内犯,僧格林沁和胜保督师力保京畿,八里桥一仗,胜保负伤,但到底是胜了,这就更是威风赫赫了。
就在办理“抚局”的那一段期间,胜保跟恭王拉上了关系,文祥与朱学勤定计,把他从前方找了回来,目的就是要他到热河来示威。肃顺最看不起他们自己满洲人,但对胜保却不敢小觑。当然,比起那些昏聩糊涂的八旗贵族来,胜保可以算得文武全才,令肃顺不能不另眼相看。再有一个原因,就是胜保以年羹尧自命,骄恣跋扈,根本就没有把载垣、端华、肃顺这一班人放在眼里,如果敷衍得不好,他是什么令人难堪的事都做得出来的。
因此,胜保一到热河,气派排场比恭王还大,随带五百亲兵,层层护卫,等于在天子脚下设置了钦差大臣的行辕。亲贵大臣,是肃顺一派的,自然要假以词色,是恭王那面的,更对他寄以莫大的期望,刻意交欢,异常尊敬。
一到的那天,照规矩不投行馆,先赴宫门,递折请安,然后由礼部及内务府官员带领,到澹泊敬诚殿叩谒梓宫,少不得有一场痛哭。等一回行馆,还来不及换衣服,就有贵客来访,一直应酬到深夜,还有一位最要紧的访客要接见。
这位访客就是曹毓瑛。他知道胜保的脾气,虽在深夜,却以公服拜谒,一见了面,以属下的身分行堂参的大礼。胜保学年羹尧的派头,对红顶子的武官,颐指气使,视为仆役,但对幕宾却特别客气,因此对曹毓瑛的大礼,避而不受,结果曹毓瑛给他请了个“双安”,他还了一揖。接着请客人换了便衣,延入小客厅,置酒密谈。
当然是从行程谈起,胜保告诉曹毓瑛,他出京的时候,恭王还未回京,但在旅途相遇,曾作了长夜之谈。又说:“恭王特别关照,说到了行在,不妨听从老兄的指点。一介武夫,别无所长,只略读了几句书,还知道敬礼天下士而已!”说着,扶一扶他那副盖了半边脸的大墨镜,拈着八字胡髭,哈哈大笑。
曹毓瑛不敢因为他这副仿佛十分豪放的神态,便加轻慢,依然诚惶诚恐地答道:“胜大人言重了。倘蒙垂询,知无不言。”
“彼此,彼此。”胜保接着又说,“今儿我一到,就看到了那通痛斥董元醇的明发。肃六也太过分了,这把皇上放在火上烤啊,皇太后可还在呢!”
“是。”曹毓瑛答应着,同时在考虑,下面该说些什么。
不容他开口,胜保口风一变:“不过,董元醇也实在该痛斥!那种文字,也可以上达天听吗?”
一听这话,曹毓瑛便随口恭维了一句:“那自然不能跟胜大人的奏议相比。”
胜保的重要奏议,一向自己动手,曹毓瑛这句恭维,恰是投其所好,所以大为高兴,“垂帘之议,亦未尝不可行,我瞧着也行。”他大声地说,“只看什么人说这话,话说得如何?”
听他的口风,大有跃跃欲试的意味,但怕他也象董元醇那样,不理会时机如何,贸贸然陈奏,反又为皇太后带来一个难题,所以曹毓瑛想了一下,这样回答:“此是国之大计,非中外物望所系的重臣,不宜建言,言亦无益,不过愚见以为,总要等回了城,才谈得到此。”
“嗯,嗯!”胜保点点头说,“这原是宜缓不宜急的事。倘非计出万全,不宜轻举妄动。”
“是!足见胜大人老成谋国,真是不负先帝特达之知。”
胜保微微一笑,表示谦谢,然后换了个话题,谈到顾命八大臣的一切作为。曹毓瑛也就把他的所见所闻,用平静的口气,谈了许多,胜保持杯倾听,不时轻击着大理石的桌面,显得颇为踌躇似地。
等他讲完,胜保说道:“顾命本为祖制,但弄成今日的局面,为先帝始料所不及。我辱蒙先帝见知,手诏奖许,晓得我‘赤心为国’,自然不能坐视。”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踱了两步,取出一个碧绿的翡翠鼻烟壶,拈了一撮鼻烟,使劲吸着。
曹毓瑛没有说话,只视线始终缭绕在他左右,等候他作成重大的决定。
“此时还未可效鬻拳之所为。因为八臣的逆踰,到底未彰。琢翁。”胜保问道,“你以为如何?”
鬻拳是春秋楚国的大夫,曾作兵谏,胜保用这个典故,表示他还不愿运用武力来改变政局,曹毓瑛虽不同意他所说的“逆踰未彰”的理由,但不用兵谏的宗旨,他是完全赞成的。
于是,他从容答道:“胜大人见得极是。此时若有举动,只恐惊了圣驾,回城的日子有变化,反而不妙。再则虎豹在山,尽不妨谋定后动。否则……”
曹毓瑛没有再说下去,胜保也不追问,他们已默喻到一重关碍,就此时来说,肃顺到底大权在握,逼得急了,可以消除胜保的兵权,岂非弄巧成拙?
“好在回城的日子也快了,眼前他们总还不至于明目张胆,有所图谋。”胜保停了一下,把那副大墨镜取了下来,瞪着眼又说:“有我在,谅他们也不敢有异心!”
曹毓瑛也觉得胜保此行,虽无举动,亦足以收镇慑之效,但回京以后,还要他出力支持,所以特别点了一句:“胜大人总要等两宫安然回城,才好离京回防。”
“自然,自然。”
曹毓瑛又告诉主人,京中亦正在发动垂帘之议,主其事的,似乎是大学士周祖培,他的西席就是近年崛起的名士李慈铭。周祖培请他考证前朝太后称制的故事,李慈铭写了一篇文章,叫做《临朝备考录》,列举了汉朝和熹邓皇后,顺烈梁皇后,晋朝的康献褚皇后,宋初辽国的睿智萧皇后,懿仁皇后,宋朝的章献刘皇后,光献曹太后,宣仁高太后,一共八位的故事,作为垂帘之议的根据。
“这好玩得很!”胜保笑道,“连《坐宫盗令》的萧太后也搬出来了!”
第233章 生死茫茫(一)
皇太后和顾命大臣的第一次斗法以顾命大臣全面胜利告终,试探性出招的皇太后被顾命大臣的猛烈反击弄慌了神,蜷缩在储秀宫不再肆意妄为,肃顺三人越发得意了起来,气焰嚣张,一应军国大事不容许任何人插手,都是几个人关上门商议办了,再送交皇帝用印,皇帝原本就是有些不喜肃顺等人,如今只是用印,不来烦扰自己,更是欢喜无限,一应用印都是极为干脆利落的,肃顺问过钦天监,九月初三是最好的日子,禀告了皇帝,准备梓宫这日出发,小皇帝自然没有不可的意思,他实在是呆烦了热河避暑山庄,潜意识里对着肃顺等人的畏惧,也想着有生身母亲在边上才有些仰仗,自然就同意了。
九月初三日,穿过早膳,敬事房总管太监来请驾,到澹泊敬诚殿行启灵礼。小皇帝奠酒举哀,撤去几筵,由肃顺亲自指挥,把梓宫请到一百二十八名伕子所抬的“大杠”上,然后御前大臣醇亲王和景寿,引领着小皇帝到行宫大门的丽正门前恭候,等梓宫经过,率领文武百官跪送上道。这时贵太妃的黑布轿,已在行宫侧门等候,小皇帝依旧跟着贵太妃一起,由间道疾行,先到喀拉河屯行宫,匆匆传过午膳,由景寿陪着,乘轿到“芦殿”——席棚搭盖,专为停奉梓宫之用的简陋殿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