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铸清华-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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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奴才刚刚去皇后寝殿请安。”肃顺站直身子,“没想到皇后不在行宫!打听了皇后殿里的宫女,说是皇后娘娘还在京中。”肃顺抬起头窥看皇帝,“是否要奴才派人去将皇后娘娘接来?毕竟皇上离不得皇后娘娘。”
皇帝漠然说道:“皇后在京里还有事要料理,先帝留下来的太妃太嫔们总要有人照顾着,这么多人一起来热河也是不便,一个个身子都不好,所以留了皇后在京里。”
肃顺咬牙,“可皇后在京中,恭亲王也是在京中办着抚局,寻常百姓人家年轻叔嫂都要避嫌,这……”肃顺话虽然没有说完,可话里的挑拨意味皇帝已然听出来了。
皇帝的眉毛微微一紧,眼里透着不悦,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神平静了下来,“朕心里有数,等京中抚局办的差不多了,再把皇后接过来吧,眼下么,先不急。”皇帝意味深长地摸着下巴看着肃顺,“有雨亭你料理着政事便是极好,到了热河也该给你加担子了,庆喜,传旨,肃顺进军机处行走!”
肃顺大喜,“圣恩浩荡!”
桂良疾步跟在恭亲王身后走出了圆明园,两人一同坐上马车,上了马车,恭亲王也不同往日一般闭目养神,拿着在勤政殿众人商议好的条陈翻来覆去的看,桂良略微担忧地看了恭亲王几眼,忍不住开口劝道:“恭王,这皇后娘娘出来视事,虽然有着皇上御赐的印玺,可我这心里总是有些疙瘩,这皇后娘娘……”不会是扩大了事权吧?
桂良虽未明说,可恭亲王毕竟是听明白了,恭亲王收起了脸上意气奋发的笑容,变得淡淡的,收起了条陈,“我怎么不知,怕是皇上给皇后这个印玺,就是要对着军务看着办,如今她得了印玺,皇上又没有下明旨,咱们这么稀里糊涂地听着皇后的意思,岳父大人这或许也不是坏事儿。”恭亲王淡然说道,“抚局之事,我思来想去,实在难为,正如皇后所说,成者天下赞誉,得享清名;败则身败名裂,万人唾弃。若是成了,怕是皇上。”恭亲王叹了一口气,“皇上更是要看我百般不爽了。”
桂良感同身受,继续劝道:“可皇上说过,‘若实在不支,即全身而退,速赴行在’,大不了这里头事情办不成,咱们去热河便是,这烂摊子丢给肃顺岂不是更好。”
恭亲王摇摇头,“热河,我是不会去的。”
桂良似有所悟,“是因为肃顺一伙子在哪里?”
“正是,皇上偏爱肃顺端华载垣等人,肃顺倒也罢了,虽然得罪了这许多人,毕竟还是有才干的,可载垣端华什么玩意,两个八旗的酒囊饭袋,还是铁帽子王!嘿嘿,载垣穆荫等人办理抚局不善,倒是免了钦差大臣了,可又随御驾去热河了,这算什么事儿!”
车轮辚辚,驾车的健马在前头健步如飞,恭亲王抱怨完了,终于有了点天潢贵胄、天子亲弟该有的,指点江山的气势,“我是大清国的亲王,与大清王朝休戚与共,一定要争取和洋人要个说话,议和也罢,开战也罢,保住祖宗的江山社稷,岳父这是最最紧要的!”
“若是我就这么差事没办好,去热河也是靠边站!皇上身边围了那起子人,是水泼不进,针戳不进,皇上不仅不会理我,我更是要受制端华肃顺等人,我是成皇帝的六子,这些宗室想着压制我,想也休想。”说到这里,恭亲王脸色暗淡了下来,“岳父大人,若是我去了热河,把逆夷们引到那里去,我就万事难辞其咎了!皇上、老五、老七老八都在那头,我这里死不足惜,若是成皇帝的膝下一网打尽,我死了都没脸面见先帝爷去!”
桂良叹道:“恭王用心良苦啊,希望皇上会懂得恭王的心意。”
“何况皇后在京中。”恭亲王恢复了一个官僚的狡黠智慧,“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去顶着,凡是我只是遵旨便是,印玺在她手里呢!若是一个男子,我却是有些担心,怕这国本不稳,皇后一介女流,也是无妨,皇后要战,我遵旨便是,何况皇上的上谕里头说的明明白白,‘若抚仍不成,即在军营后督剿。’皇后的旨意和上谕并非违背,大不了咱们先剿么,何况。”恭亲王若有所思,“皇上肯让皇后留下来,这说明皇上心中对着洋人还是恼怒之极,所以勤政殿里谁都明白了,若是皇后成了,自然是皇上运筹帷幄,区区洋人连一女子都比不上,若是没成,自然皇后也不是奉旨行事,所以肃顺的铁杆,陈孚恩不是也偃旗息鼓,俯首称臣了?”
“恭王说的是。”桂良连忙点头,“那我该做些什么?”
“自然要全力配合,皇上不在京中,中枢重臣却是大部都在,这日常的政事,处置好了报送热河行在,有些事,就不必报送了。”恭亲王话里有话,“明白了吗?”
桂良点头,心领神会,“这是自然的,豫王吏部尚书坐镇京中,这些琐事只好让咱们这些跑腿的人来办了,以往肃顺在户部,什么手都伸不进去,如今山中无老虎,我这个老猴子也去称称大王罢了!”
“岳父自便就是。”恭亲王微笑,“横竖咱们都是遵旨办事,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到时候出了些许篓子,皇后娘娘瞧在大敌当前的份上,自然不会计较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闲话,大车停了下来,马车夫恭敬地在外头禀告:“王爷,中堂,前头的巷子乱糟糟的,过不去了,是否绕道?”
“怎么回事?”
“瞧样子,几个没跟着御驾去行在的京官们闹哄哄地搬家呢。”
第184章 临危受命(二)
恭亲王大怒,“国难当头,这些人真是该死!”正欲掀开帘子叫人拿下这些准备临阵脱逃的官员,桂良连忙拦住,“罢了,眼下京中谁不是人心惶惶,京城之中的富户大部分十室九空了,可笑,若是京师被洋人打破,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地方是安然无恙的?这里是京郊,又紧着园子,绿营兵一时守不住这里头也是寻常的,难怪他们要搬家,搬家就罢了,就别请假溜回老家也就是有忠心的了!”
“我一时没回城中,怎么京中乱成这样?”恭亲王奇道。
桂良点点头,吩咐马夫绕道,“正是,宵小作乱,盗窃贼人越发多了起来,五城兵马司来报,似乎还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
恭亲王悚然而惊,白莲教可是终结乾隆皇帝十全盛世的叛逆,给在尚在人世的乾隆太上皇响亮地扇了巴掌,搞得高宗皇帝临死的时候犹自念念不忘,指着白莲教起义的地方含恨而逝,“可是属实?”
“怕是十有八九,所以皇后叫兵部陈孚恩去镇压城中,我是十分赞成的,外患未到,咱们自己倒是乱了套,那可实在不好。”桂良捻须说道,“恭王您怕是在园子这边离不开,京中就老夫去吧。”
“那就辛苦岳丈了,这些无用的起子。”恭亲王含恨说道,“只好等日后再好好处置!”
……
杏贞在勤政殿分配好了差事,走出来的时候被一个五十多岁嫔妃模样的女子拦住了,那个女子神色慌张,原本打理的极好乌黑发亮的发髻里头凌乱地露出来了几缕白发,“皇后娘娘,这皇上去了行在,阿弥陀佛!幸好您还在!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是担心极了!”
来的是道光皇帝留下来的妃子,赫舍里氏,道光皇帝在世时候仅为常贵人,咸丰皇帝继位后,尊称为皇考常嫔,杏贞连忙行了个福礼,“常嫔娘娘怎么来了?”
“皇帝秋狝,我是不敢说跟着要去的,这心里已经是担惊受怕些日子了。”常嫔拿着帕子抹泪,“谁叫我怕热,不和别的太妃太嫔一般呆在宫里头,巴巴地要赶到这个地方!想着若是洋鬼子们来园子里,我是必然要自尽的,幸好娘娘还在,我这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我呀必然是要跟着娘娘的!”
杏贞含笑,“这有什么,皇上让本宫留下来,就是为了怕兵荒马乱的,惊动到先帝留下来的太妃太嫔们,常嫔娘娘不来找本宫,本宫也是必然要来找您的,小安子,马车备好了吗?”
安德海在左近回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大宫门,銮驾仪仗也已经妥当。”
“好,常嫔娘娘,本宫这会子起驾回宫,娘娘你一起吧?横竖轿子也是宽敞的紧。”
“这怕是不妥当吧?那毕竟是娘娘您的凤驾。”常嫔犹豫说道。
“无妨的,不过是一辆车。”
“那就听皇后的。”
那三是五城兵马司里头难得一见的旗人差役,也是镶蓝旗里头难得出来当差的旗人,素日里都是勤勉的紧,五城兵马司管着人事的郎中不止一次的说过,就凭着他的这个旗人出身,当差又是勤勉的紧,没多久就能连升三级了。
不过今个那三早上出去点了个卯,就径直回了家,窝在被窝里头不出声,连自家的婆娘叫了几声用饭,都不搭理人,这惊动了在后院念佛的母亲,亲自出来打量出了什么事儿。
老太太到了那三的屋子里头,叫了一声“三儿。”那三连忙就翻身起来,“额娘你怎么来了。”
“你家的说你身子不利落,怎么了?不如去外头找个郎中瞧瞧?”老太太打量了那三的脸色,脸色极好,只是精神头有些不振,“瞧着也没什么,莫非是差事不顺利?”
“这日子,哪里去找郎中。”那三嘟囔了一句,连忙对母亲解释,“差事也行,只是,哎!皇上去了热河!”
“去了便是去了,先帝爷那一日不是常去,乾隆爷还十下江南呢,都是寻常事,三儿啊,和额娘说说,怎么这次去了,你就心里不痛快了?”
“洋人们都打下通州了,皇上这不是临阵脱逃吗!我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可戏文里头都瞧的真真儿的,和人打仗,主帅都是冲在第一位的。”那三满脸悲愤,“皇上这是要弃大清江山不顾啊!把京师的百姓们丢给了洋人,那些洋人听说是生吃人心的蛮夷!”
“三儿!”老太太连忙喝住,“灌了什么马尿了!胡浸什么昏话!”连忙挥手让那三的浑家出去把门守着,“自己就是衙门里头的人,怎么说话这样的混!”
那三犹自愤愤不平,“这寻常的小偷小摸多了起来,我是心灰意冷,这差事也不想干了,明个儿起,我背着额娘也逃出京城去,总不能自己个困死在这里头,皇上皇后都走了,这四九城还有什么可呆的!”
老太太正欲说什么,外头响起了一阵的鼓乐声,湮没了两个人的谈话。
南铜锣巷子。
詹事府主簿嘉备端坐在中厅内,听着街上乱糟糟的声音,间或着一些妇孺的哭喊声,长叹一口气,原本握在手里的一卷书丢在了桌上,喊道:“管家。”
“老爷。”管家应声而出,站在台阶下叉着手听命。
“叫你去买的事物买来了?”
“是。”管家苦着脸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个纸包,“这是老奴在百草厅买的,那个大夫问老奴买这么多些做什么……”
“嘿。”嘉备喟然,“你就直接和他说了又有何妨。”嘉备朝着管家招手,管家不肯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嘉备,嘉备一把夺过了那纸包,打开一看,瞧着里头的白色粉末,点点头,复又折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袖子里,满意的拍了拍手。
“老爷。”那个管家痛苦地喊道,“洋人还在通州,不见得就攻得进京城!老爷你又何必,又何必……”
那个管家一时间说不出口,“何必买了这砒霜自寻短见?”嘉备悠然自得接话道,“是不是?”
管家点点头,“我身为进士,又是点了翰林,在詹事府里头当差,自然要忠君体国,为国尽忠,这是第一;第二,天天天朝上国,居然被宵小蛮夷逼迫到这个程度,居然皇上都弃京去了!”嘉备悠然的脸上留下了两行泪水,“开天下之前例!皇上啊皇上!这叫天下人,怎么自处啊!”嘉备双手捶胸,悲痛欲绝,“宗庙社稷在此啊,您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皇上虽然能走。”嘉备的双眼通红,“我却不能走,因此未雨绸缪,备下这砒霜,若是洋人进了京,老夫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杀不了这些逆上的贼人,只好是自尽报国了!管家。”嘉备说完了心事,心里舒坦了许多,对着管家说道,“等我死后,你帮我收尸,带着大爷回家,不许叫他出仕了,听到了没?这大清朝啊,怕是要完了!”
……
“这大清朝啊,怕是要完了!”常四在素日里常去的“福祥”茶馆里头,对着围着自己的一群旗人大爷大声说道,茶馆掌柜的听到这样的话儿,三魂丢了两魂,连忙挤进人群,朝着常四连忙作揖抱拳,“哎哟,我的常四爷,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圣天子在位呢!”又指了指柱子上钉的木牌子,“爷您瞧见了吗?莫谈国事,莫谈莫谈!”
常四不屑一顾,“你怕个贼厮鸟!你这个民人不好说,这话我旗人就敢说!大不了去宗人府,什么玩意!去去去!”常四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喝干了盖碗里的香片,挥手斥退了那个唯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