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京官有钱有肉-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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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说着,又停了一停,看着她道:“你在折子里信誓旦旦,说要查个水落石出,那就得赶在结案之前。若没这个底气,这种夸海口的话以后不要提。”
孟景春作感激涕零状,猛点头。
沈英这时候却在前头说:“点头我是瞧不见的。”
孟景春一看,他早就掉过头去了,忙说:“相爷说的是,下官明白了。”
前面没反应,孟景春便又加了句:“下官得相爷提点,觉十分荣幸,若醍醐灌顶……”
沈英头也不回,淡淡道:“谄媚之辞,亦是有讲究的。”
“啊?”孟景春心说这相爷真是比陈庭方还挑剔,不过客套一下说几句感激的话,还得拽文辞不成?故而也不理他了。
两人分开后,孟景春一个人往大理寺走。沈英方才那一席话,是为她好没错。但先前在御书房时,皇上让他教自己该如何写折子,他只敷衍讲了两句,出了御书房,倒开始翻旧账仔细说教了。
兴许是怪脾气,又或者是太懂分寸,知什么话在什么时候讲。毕竟为人臣这么些年,且若没些本事,又怎可能被拔擢得这般快。
唉,这般被器重的人也不知过得开不开心。孟景春踹飞脚下一颗小石子,硬着头皮进了大理寺衙门。
离奇的是,徐正达喊她过去,竟也未说她什么,只让她再将案卷整理完誊录一份送去御史台。
既如此,孟景春便装没事人一般埋头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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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内风平浪静了好几日,孟景春却是忙疯了,就连休沐之日都得赶到衙门里来做事情。自韩至清案之后,徐正达似是发觉她还挺能耐,便将好些事情都丢给她去做。
同僚们看着,觉得孟景春这是受器重。但孟景春心里却再清楚不过,徐正达这人很会做人从不得罪上面,总将一些讨人嫌的案子扔给她,让她为难。
谁说徐正达傻帽她跟谁急,徐正达不知有多聪明!
孟景春只顾着埋头做事,连朝中动向都懒得管。
一日,白存林休沐,想着许久未见孟景春,便跑去大理寺衙门找她。孟景春也没空顾得上与他说话,自顾自地将一摞摞卷宗搬进柜子里,白存林瞧她小身板抱着很吃力,便凑上去帮她。
白存林道:“听闻你连休沐都不回去歇着,贤弟何必如此卖力?”
孟景春将一摞卷宗塞进柜子里,揉了揉脖子,瞧了他一眼道:“事情多。”
白存林又道:“先前听闻你在殿上与刑部魏大人……吵了?”
孟景春小声嘀咕道:“真是什么说辞都有啊……”
“诶?”
孟景春懒得重复,又走过去搬卷宗。
白存林急忙忙跟上去:“瞧贤弟这样子,难道是不知那魏大人家的千金要做太子妃了吗?”
“她做她的太子妃与我何干……”孟景春顺口嘀咕着,却倏地反应过来,“白兄是说魏大人家的千金要做太子妃?”
“那是自然,太子明日就大婚了,你竟连这事都不知?”
孟景春瞬时没了声儿。
太子妃乃是皇上亲自为太子选定。这时候对于魏明先而言,与天家结亲乃是无上荣耀。
可见皇上并未因先前的韩至清一案而对魏明先有所猜忌,这关系反倒是近了。
虽然魏明先前路如何与孟景春似是没什么关系,但孟景春心下却隐隐觉着不安。
她其实早猜到魏明先是太子这边的人,只是未料到皇上竟也会助长太子私下结党。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爷的天下,也只有她这样的傻子之前才想上去撞个头破血流。
孟景春心中叹了叹,俯身又抱起一摞卷宗。
白存林瞧她这样,又上去开解道:“这事是先前早就定了的,纳采问名均已行过,总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猜忌,就不让人家姑娘进宫罢?”
孟景春脸上扯了个笑:“太子大婚是喜事,白兄何必说这番多余的话。”顿了顿,又道:“我这里略忙,实在招呼不到白兄,改日请白兄喝酒,今日就不好意思了。”
白存林轻叹口气,又过去帮她搬了一趟,这才告辞了。
等他走了,孟景春才想明白这几日在各衙门行走时,身后那些戳戳指指的目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无非是笑她不识时务,蚍蜉撼大树,竟还想着摇动魏明先?得罪人了罢?人背后可是太子爷。
孟景春想想倒也释然了,诸事想太远不好,在乎旁人眼光做什么?自己活好一天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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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到傍晚时分,已觉手臂酸痛,脖子也疼得厉害,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她本还想再录份案卷再走,写日期时却猛地想起什么事,一拍脑袋匆匆忙忙就收拾了东西回官舍去了。
回去时天已黑了下来,蠛蠓绕着灯笼乱飞,一副晚春的模样。
孟景春进了伙房,一位姓陆的小厨工瞧她来了,忙说:“孟大人,前两日您叮嘱的小菜今儿替您预备好了,都放在这食盒里了。”说着便将食盒递给她。
孟景春忙摸了铜钱给他,说:“真是麻烦了。”
小陆说:“不麻烦,都是寻常小菜。”他见孟景春一脸疲态,又道:“今日挖了些野菜,拌了馅儿,打算做团子的,孟大人若再等一等,便能吃着热乎乎的团子,要不在伙房坐上一会儿?”
孟景春点点头,却说:“做团子吗?”
小陆说:“是呀。孟大人不是京城人,想必以前没有吃过这种团子罢?”
“吃过的。”孟景春神思竟有些恍惚,“家母是京城人,以前在家中常做着吃。”
小陆笑笑,便去灶边将拌好的馅料用大瓷碗装了,另外一厨工又将和好的糯米粉拿过来。孟景春寻了个凳子坐了,看着他们包团子,自言自语道:“以前家母在时,我也同她一起包过这个,但后来她不在了,我便再也没吃过。”
小陆是个心思细腻的,今日替孟景春准备的几样小菜,均是祭祀常用的菜品,便猜到孟景春大约是要祭某个人,这会儿又听她讲这番话,想来今日是她母亲的忌辰。
是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又有动静。孟景春看过去,只见沈英撩开布帘子进来了。
小陆也是转过头去,看到是沈英连忙说:“相爷想吃些什么?”
沈英只淡淡看了一眼,伙房内现下已是很冷清,想必也没甚吃的了,便说:“随意罢。”
他说完便在孟景春对面坐了下来。
若换作往日,孟景春定然是跳起来要谄媚地同他行礼的,但今日她却是动也不动,好似一点劲儿也没有。
沈英只当她是受挫才会如此,便偏过头去与小陆道:“还有梅子酒么?温一些罢。”
【一零】大婚
小陆听沈英要酒还有些奇怪,一想兴许是给孟景春喝的便了然,这就去温了酒,还特意备了些小菜。另一个小厨工将团子包好后便下入锅中,屋子里升腾着氤氲热气,倒让人觉得困倦。
孟景春坐着一动也不动,看着窗纸上不断扑棱的一只蛾子发呆。
沈英也不同她讲话,直到小陆将酒壶拿过来,他才倒了一杯给孟景春递了过去。
孟景春猛地回过神,看着那杯酒道:“相爷如何想起来喝酒?”
沈英眉目声音均是淡淡,也未看她,只说:“给你的。”
孟景春愣了一愣。
“醉一场虽非英雄所为,却是很畅快的。”
孟景春大约察觉出他的意思来了。竟以为她是遭受打击才这般样子,真是太小瞧人。
于是孟景春轻挑眉道:“相爷试过?”
沈英却说:“不曾。”
“下官倒以为不然,何况下官今日也无甚不舒心的地方,尚不需这酒来消遣。”她浅浅一笑,眸中依旧机灵不减:“相爷这份好意,下官心领了。”
沈英便同小陆道:“那将酒拿下去罢。”
孟景春瞧了那酒一眼:“相爷自己不喝?”
“我不饮酒。”
孟景春一时咋舌,便抿了抿唇同小陆道:“不必收了,我会喝掉的。”遂拿过杯子轻啜了一口,又低头吃了些小菜。
酒食下肚,孟景春心满意足地叹息了一声。
沈英看着她吃菜喝酒,忽启唇问道:“大理寺近来很忙?”接连好些天晚上回来时都瞧她那屋的灯还没亮,想必又是晚归。
“还好。”孟景春回得简单。
沈英喝了口凉茶,脸上亦是掩不住的倦意,又道:“先前韩至清的案子,可后悔那样做?”
孟景春一笑,回得甚是干脆:“下官不后悔。”
沈英脸上不落痕迹地浮了笑意:“人都说你该后悔,你心中却如此看得开,也属难得。”
孟景春不再回话,却只看了一眼昏黑的窗外。
唇齿鼻息间尽是梅子酒的清香,孟景春竟莫名觉着有些醉。
随后小陆又将煮好的团子端上来,沈英低头慢条斯理地吃着,孟景春看着自己的碗,却迟迟没有动。
小陆猜她兴许是睹物思情一时走神,便在旁边说了一句:“孟大人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孟景春这才回过神,很是仔细地吃起那团子来。从馅儿到外头包着的糯米,与母亲做出来的俱是不同。
她不由想起一些旧事,便闷闷开口:“下官幼年时,曾遇过一个人,现下虽已不记得他的模样,却大约记得他说为人不能失心中赤忱,故而下官不觉着后悔。”
沈英闻言,手中调羹分明是顿了一顿。
孟景春又道:“相爷在朝中多年,不知认不认得朱大人?”
“哪一位朱大人?”
孟景春道:“原大理寺卿朱豫宁大人。”
沈英眉头轻皱。朱豫宁多年前便已拜表辞官,之后大理寺卿的位置几次易人,因而后生们几乎没几个晓得朱豫宁的,孟景春问这一出又是为何,且她又怎会知道朱豫宁?
见沈英不答,孟景春咳了一声,继续埋头吃东西,也只说:“罢了,想来相爷也不认得。”
末了,沈英搁下一句:“朱大人已是辞官还乡多年,不知近况如何。”
孟景春了然,便不再提。
两人吃完后,孟景春提着那食盒往官舍走,到了门口便也只与沈英客气地道个了别,便兀自转身开门去了。
沈英见她关了门,在外头站了会儿,也就进屋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沈英去前头熄灯,又瞧见孟景春在门前那株古桐树下立着,宽大的白袍子被晚风吹得有些鼓起来,他推开半扇窗,看见她又朝着西南方向拜了拜,脚下一团正烧着的纸钱,还有些贡品香烛之类。
孟景春站了半晌,他便看了半晌,他陡然间想起那日早上,孟景春拿着折子也这么拜过,现在想来应是在拜祭哪位故人。
孟景春忽地回过头来,恰好瞧见沈英正站在窗口看着,愣了一下,低头匆匆进屋去了。
沈英又在窗口站了许久,等他回过神,古桐树下已没有了那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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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子大婚,城中又是一番热闹。孟景春实在累得很,便告了假提早回去,走在御街上却被挤出一身汗来。
巷口被挤得水泄不通,孟景春想当日状元游街,也不过这般风光。她觉着很闷,天不好,看着要下大雨,今年的梅雨季按说也该到了,可不知怎的,连续好多日竟艳阳高照怎么也不落一滴雨,孟景春都觉着自己快被烤干了。
忽有人扯了扯她的衣服,孟景春猛地回过头去,却见陈庭方靠在墙边,唇边挂着单薄笑意。
孟景春近日太忙,都不知他何时病愈的。
陈庭方越发清瘦,孟景春瞧他这模样竟生出一丝不忍心来,身子不好竟还到这么拥挤的地方来凑热闹,真是不知爱惜自己。
他扯着孟景春的衣袖没有松手,孟景春刚要说话,陈庭方却伸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孟景春还未反应过来,已是被人群挤到墙边,原是太子妃的轿子要过来了,路人纷纷往后退,孟景春被人不小心踩到脚,但她却很是爷们儿地伸开手臂去护住陈庭方。
她脑子一热,竟觉着若不护着他点,他就会被人挤坏一般。
陈庭方薄唇慢慢弯了弯,脸上笑意浓了些。孟景春脸对着墙壁,压根看不到他的脸,好不容易等太子妃的轿子过去,人群里这才留出些空隙,孟景春喘口气,赶紧拖着陈庭方拐进旁边的巷子里。
巷子里人虽然也多,却总好过御道上那黑压压的一阵。孟景春寡着张脸似是不大高兴,看看陈庭方却说:“贤弟如何到这儿来了?”
陈庭方只浅笑笑:“从衙门里出来,便被堵在这里了。”
孟景春拍拍官袍上的褶子,道:“我亦是。”
“有阵子不见了。”陈庭方慢吞吞走着,好似这世上没什么值得走快了去争抢的。
“恩。”孟景春应了声,“贤弟身子可好些了?”
陈庭方唇边又挂上了单薄笑意:“好多了。”
孟景春一时不知说什么,陈庭方却不紧不慢道:“前些时候听闻孟兄在殿上狠狠得罪了一番魏大人……”
“莫再提。”孟景春做了个切勿再言的手势,便又继续往前走。
陈庭方却在背后浅笑了笑。
两人行至一处酒肆,孟景春顾及到他身体,便问道